衆人大泣。楚煙砂最知道李君玉的人了,心雖急,卻忙道:“公主心志已定,既已如此,還望大家齊心協力殺敵,務必儘快打開南門離開此城!”
董昌與肖錚一人一手執兵器,道:“我與肖將軍爲前鋒,楚將軍斷後,公主與衆軍在,走!”
“是!”衆人已經帶着淚水,一路避開火熱往南門繼續走。
火勢卻越來越大,依舊還有不斷的火箭火油之物進來,然後被點燃,避開火不難,火勢雖蔓延,可是,城建築物多,都是磚石,無火之處很多,然而火勢越猛,卻越是烤人,這纔是最焦人的。
衆將士本缺水,此時被火一烤,力氣盡失,只是咬着牙,憑着一股意志,跟隨着李君玉的身影,往前衝罷了。
一人扶着一人,幾人合力擡着戰死的同袍,從未這樣堅定過,步伐從未這樣一致過。
同生共死,死不可懼,然,道義絕不可失。
這是他們的主君,他們主君的信念便是他們的信念。
若死在此處,他們下了黃泉也願一路護衛他們的公主,不懼天,下欺鬼神。生命可以被消滅,然,信念卻永不可負。
一步步……火光印着他們的臉,他們的眼神……
一滴雨滴滴落在他們的臉,他們竟未在意,還以爲只是自己眼眶的淚水,直到第二滴,第三滴下來時,他們已經停止了腳步,往臉一摸,看着黑乎乎手的水漬發怔,面面相覷,好半晌,才啞着聲音道:“……公主,下雨了……”
李君玉也吃了一驚,怔怔的看着天空。
楚煙砂與肖錚,董昌都停住了腳步,怔怔的感覺着頭盔有水滴流下來……他們一時間心情複雜,竟從未如此的感慨過。
“……公主有福之人,我主,我主是英明神主,天不忍相負!”一副將喜滋交加,也分不清是淚水還是雨水了,隨即歡呼起來……
“天,蒼……”士兵們哈哈大笑起來:“……下雨了,火怕什麼,怕什麼?!天不忍欺我主,水火,都奈我主莫何!公主,公主,公主……!天不忍欺,天不敢欺,怕什麼?!我主定是英明神主,不負青天不負心!”
一浪接着一浪,一聲接着一聲。
城內戎族人馬也愣住了,好半晌,他們才漸漸反應過來,沒有了再交戰的心思,只有往北門逃出去的心思。
“去,開南門!”肖錚大叫一聲,衆士兵才清醒過來,一疊聲的應和一聲,伴隨着仰天的大笑。
李君玉一開始是錯愕,隨即也笑了起來,嘴角越咧越高,眼角也更加衆容與自信,戾氣散盡,微有祥和。
“……門主?!”墨硯與衆將也愕住了,道:“……下雨了。還是大雨,飄潑大雨!”
沈君瑜吃了一驚,隨即仰起頭來,雨水淋在他的臉,他似乎想要說什麼,可是到最後只餘一雙紅色眼眶,哽咽莫名起來……
城外的將士們,士兵也泣了,“……蒼天護佑我主,蒼保佑,我主必是聖明霸主。繼續攻城門,救公主!”
“城牆的敵軍撤了,帶城牆……”有副將吩咐,軍將們皆熱淚盈眶的加緊了動作。
“門主,沒事了,沒事了,公主一定會平安,楚將軍他們都進城了,一定會出來的,一定會平安的……”墨硯道。
軒在另一側,立於馬,喃喃道:“如此大雨,莫非是天也不忍欺?!”
身後百里墨軒道:“是昨夜沈相求雨,士兵將軍們都跟着求,沈相有德有才,想必天也不忍負,公主若有閃失,第一個瘋的人定是沈相啊,看他這幾天的樣子,都不忍心看……沈相對公主情深義重。倘若天負了,我看沈相定與蒼作對的,必致生靈塗炭……”
“天道有其序,危機也給了一線生機……”軒道:“我主必是聖明英主。舉世無雙。”
轟隆隆……
南門已然被撞開了。未滅的煙火與雨交織之,她滿身滿臉的泥土與血腥,卻目光凜冽,一騎黑馬率先衝了出來。
那一刻,彷彿有曙光照進了所有人的心裡。
北門外的主將看着天降大雨,心已是長長的一嘆,“老天都在幫她,果然偏心,偏心至極。”
“將軍,我軍折損在內有四萬餘,現在所剩不過六七萬人,現在當如何?!”將領道:“要救嗎?!”
“來不及救了,他們必死無疑!”主將道:“走,再不走,只怕那李君玉出來如瘋了的狗一般咬死我們不放了……”
“現在我們去哪兒?!”將領道:“漢陽郡下是五王合兵,我等無處落腳。”
“退出漢陽,將隴西與武都郡的人全部撤回,合兵,回我族,立即佈防……”主將咬牙道:“大禍臨頭了……”
各部落首領道:“怕他們個鳥,如此膽怯,我們戎人不是吃素的!”
主將現在最怕各首領依舊心散,便道:“……還望大家共同禦敵,否則心散,各顧各的,我族必會被滅!”
他們各懷心思,逃跑撤退。如喪家之犬。
李君玉一騎黑馬,出來時,所有兵士都歡呼起來。
沈君瑜直直的看着她,眼睛直直的,一眨不眨,生龍活虎的,沒有受傷的……一瞬間,熱淚刷的下來了,又被雨水打溼,臉的表情亂七八糟。
李君玉到他面前時,纔將馬勒停,雙手一伸,沈君瑜握住了她的手。兩眼相看。沈君瑜還沒反應過來時,卻見她伸手將他扯了下來,然後狠狠的將他勒進了懷裡。
他她高,可是這一刻的他卻是無脆弱的。眼睛都腫了。
“叫你擔心了……”李君玉紅着眼睛道:“我猜到以你的性子,必會來。君瑜,對不起,可我必須要這麼做。”
“我知道,你如此固執,你不是一個好人主,卻會是一個好君王……”沈君瑜訥訥道:“……做你的謀臣,也快累死了。”
“那便不做謀臣,做我的夫君……”李君玉道:“以後不必了,我必要這些人付出代價。我要讓他們知道,我原子民,無一人可抓,無一地可犯,膽敢犯者,雖死必報。”
“只是你……”李君玉道:“愧了你……”
沈君瑜微有些哽咽,道:“去做你該做的事吧,將士們還在等着你!”
“等我回來……”李君玉看了一下墨硯,墨硯立即來扶住了沈君瑜。李君玉回首,道:“董昌留下圍剿此城下所有叛軍,肖錚隨我去追逃軍,楚將軍,你帶領各副將立即前去收復其餘被佔四座城郡,若遇敵軍,殺,不納降!”
她了馬,回首看了他一眼,眼透着柔情,然而再轉眼時,眼是帶着仇恨的。
“是。”衆人都應了。
“衆將請隨我來,踏平異族,橫掃天下,天降霸業,不徵不爲英明之主。兒朗們,向他們復仇,殺光他們的軍隊,讓草原以後無兵可以東進南犯,我要他們百年內都站不起來……”
“復仇,復仇……”歡呼聲陣天,將士們立即如風一般消失在雨裡。踏着泥漿,然而再沉重的泥坑也拖不住他們的步伐。
她的身影漸漸遠去了。董昌也已經進了城開始剿殺異族之人。
折主之辱,雖死而不能原諒。
軒走了過來,道:“沈相,回大帳吧,公主既出,大勢已定,後面的事,沒有懸念了,沈相疲憊不堪,當迴轉休息,莫要讓公主牽掛後方。”
沈君瑜的臉色才恢復了些血色,道:“勞煩大人在此坐陣,我先回去。”
“沈相放心。”軒道。
“改日再謝大人。”沈君瑜實在支撐不住了,掙扎着了馬車,人太過疲憊,繃的太緊,一放鬆下來了馬車人睡着了。墨硯一見心疼的不行,扶了扶道:“門主身還有雨,如何能睡?!”
沈君瑜迷迷糊糊,“……給京城送信,叫王妃與慕容大人他們安心……”
墨硯道:“我知道,門主放心。”
說罷又對軒一拜,軒忙還禮,墨硯這才匆匆的叫人迴轉回了大帳去了。
看着馬車走遠,軒嘆道:“……情不知所起,一往而深,生者可以死,死者可以生。”
他幽幽一嘆。這種同生共死之情深,在這無道的亂世,何其可貴。公主背後有這樣的一人,沈相又能得公主直爽至愛。確實良配。
軒坐陣於亥城前,看着董昌收復亥城,而城內血流成河,屍堆如山。軒全無半分同情。
原人可以死,爲何死的不能是戎人,他軒可不是熱心腸的主,還會生出同情心來。於他而言,這些人若不死,死的是原人。
主辱臣死,主若受折辱,臣子萬死也會復仇。
縱然此事會成爲史書之的黑歷史,他軒也向着李君玉的。
很快董昌已經將亥城焚之一炬了,此城本沒有百姓,百姓們早逃的沒了人影。雨停了,他只吩咐將剩下的火油之物點燃。