李倩兒死得突然,五穀山四處營帳,沒有專門的停屍之所,於是,便隨便停在文恩伯府的營帳之一里,安排侍衛把守。
幸得北燕地處偏北,又入了冬,寒氣透骨,只一天的時間,屍身未有任何變化。
齊瑩、霍瑤和李茉兒等人來到營帳裡,帶了技術精湛的仵作來驗屍,當然,同來的還有顧長歌,她來看熱鬧,若碰上這些人欺負齊瑩,順便幫忙的。
仵作叫張坤,五十幾歲,京城仵作領域享譽盛名。
他將手上驗屍道具一一打開,有條不紊地進行一系列程序,面不改色地拂開李倩兒的頭髮,用清水洗去血跡,拿起道具測量傷口寬度深度,以判斷傷她頭部的器具爲何。再脫了死者的衣服,然後,洗血,取刀,一絲不苟地記錄所測得的數據。
仵作皺着眉頭,旁若無人的分析了半晌,才沉聲說道:“李小姐頭部受了重創,但不致命,致命的是胸前的匕首。兇手殘忍,似乎害怕李小姐不死,匕首李小姐體內時,並擰了一圈。”
擰了一圈……李倩兒胸前插匕首的那個洞,圓的,可不就是擰了一圈的結果。想象那個場景,顧長歌頭皮有些發麻,這個弱女子承受這一切時,該有多痛啊。
李茉兒抹了把眼淚,心痛道,“二姐,那些畜生竟如此對你。”
又問仵作可能驗出頭部的創傷在前,還是匕首之傷在前。
仵作搖頭,“這個無法驗出。”
霍瑤道:“那晚夜已深,我與長公主行至路間,瞧見李二小姐時她已奄奄一息,按照常理,那裡應是李二小姐遇襲之地,可我卻直覺……”
齊瑩一驚,霍瑤指出了衆人都沒察覺的事情,那就是,發現李倩兒之地並不一定是李倩兒遇襲之地,兇手有可能在傷害李倩兒之後拋她至那裡。
衆人看向仵作,仵作搖頭,“李小姐身上沒淤血,也無拖痕,所以,那裡應當就是李小姐遇襲之地。”
有了這個線索,接下來就找那個時間段,誰有可能經過那裡。排除有絕對不在場證據的,剩下便是嫌疑人。
有了目標,接下來只去辦就行。
然而偏偏顧長歌問了句招人鄙視的話。
“那能驗出李二小姐是否遭了……侵犯?”
張坤一愣,隨即反應過來,略略尷尬地咳嗽了一聲,道:“在下,並未驗此處。”
顧長歌張大了嘴巴,訝道:“這麼重要的事情,你竟然不驗,該是失職了!”
沒與顧長歌接觸過,不知她性情,第一次見面便甩出這麼大的‘特殊’來,張坤古董明顯接受不了,蒼老的臉漲得通紅,結結巴巴道:“是,是,在下失職,這便來驗……”
驗身需要寬衣,閨中女子不好直面,於是齊瑩等人退到賬外等候,顧長歌說了句‘別糊弄我們啊!’,也跟着出來。
按照顧長歌的想法,既然準備好了查案,那麼這種事情便不能矇混過去,說不定還真能通過這方面找到兇手。可仵作竟然因爲男女之防而不驗,都一把歲數了,還害羞個什麼勁兒!
失職啊。
當然,她這麼想,別人可不這麼想。只是礙於身份,將那份羞愧的鄙視深藏於心底。
李茉兒只默默流淚,似乎對顧長歌的表現無反應。霍瑤淡淡冷笑,面上飛閃不屑。齊瑩想提醒顧長歌,卻又閉了嘴,顧長歌做事有她自己的意味,她還是不要左右她。
半晌,仵作報出結果,並未受侵犯。
“好吧,沒受侵犯就好。”顧長歌看看幾人:“這接下來便找誰有可能出現在美人坡附近。這案子皇上都下了命令的,不用怕,放手去辦就是了,不論主子奴僕都要問。還有,將問話人的名字、不在美人坡的人在做什麼都一一記下。”
李茉兒應道:“郡主說的是,臣女這便去辦。”
顧長歌嗯一聲,說道:“還有那些不配合的,也記上,做爲重點調查對象。”
調查的結果很久就出來了,儘管已經排查了一衆嫌疑人,但還剩下十幾名不能排除的。
齊瑩首當其衝佔第一位。她當時與丹雲在一塊,然而丹雲是她的心腹,並不能排除嫌疑,同理,丹雲因爲和齊瑩在一起,也不能排除嫌疑。
其實還有很多主子與奴才待一起的例子,然而這些人明面上並未與李倩兒扯上聯繫,因此嫌疑沒齊瑩大,暫可放下。
昨晚臨近三更,李茉兒與文恩伯夫人孃家杜氏之子杜飛遠一起下棋。顧存毅與賀家長輩品酒,和敏郡主與賀寧華談心。因爲篝火會齊芫對顧長歌無禮,於是齊成染在那時候說教齊芫,讓她莫要對顧長歌偏見。章氏兄弟比武論英雄,範家開會,如範成輝範嘉兒一類的主要成員都在場,劉朔一側旁聽。霍光霍風與歌姬討論造人,後被霍氏長輩當場抓姦,訓斥了一番,後聽霍瑤着人告知李倩兒之事,忙去了文恩伯的營帳。
而慧陽長公主與霍瑤,兩人撞見李倩兒時,身後跟了一衆奴僕,衆目睽睽,也差不多可洗刷嫌疑。
顧長歌沒嫌疑,昨夜她雖先拉了齊成染說話,可後面非常倒黴地被太皇太后叫到帳中好好訓斥了一頓。
這麼瞧來,齊瑩的處境還真不利。
顧長歌撐起下巴,對齊成染道:“你有什麼辦法不?”
齊成染搖頭,“驚動了皇上,文恩伯又盯得緊,再有霍瑤與李茉兒,想要背後動手腳,不容易啊!”
又聽他慢騰騰說道:“不過,最好使的法子還是按兵不動。”
“引蛇出洞?”顧長歌顧慮道:“要是兇手穩得住,三天一到,不利的還是齊瑩。”
三天一到,景帝不會因爲死一個臣子的女兒便不回朝,而回朝,就意味着李倩兒遇害現場裡,再找到兇手留下的證據可能性幾乎爲零。這時候,文恩伯會信李倩兒之死與齊瑩無關,會放過齊瑩?
齊成染淡笑,“其實穩不住的不一定是兇手,也有可能是圈住利害的人。”
“霍瑤?”
“嗯,暗處的齊瑩聽到了她與慧陽長公主的對話,‘沒得選,必須救她’尚可理解爲碰上這檔子事兒,不救於理不合,但,她們慌什麼呢?”齊成染輕笑一聲,“李倩兒之事於閨閣中的女子而言,不是慌,而是怕。”
顧長歌笑道:“這兩個賤人之間絕對有鬼,不過咱們先別忙捉鬼,先解決齊瑩的事情,你覺得霍瑤與慧陽姑姑會穩不住?”
“慧陽長公主能聽進霍瑤的話,暫不論她,只看霍瑤便行。”
“按理,霍瑤擔心齊瑩將她們的反應公之於衆,所以她必須幫齊瑩,只要齊瑩閉口不言,就能穩住她。那麼,穩不住的情況是……”
齊成染微微垂首,霍瑤聰慧,有她幫忙,齊瑩的勝算多一分。
若她穩不住而反害齊瑩……
這是最壞的結果,真如此,齊瑩能否置之死地而後生?
與此同時,陳王府的營地範圍內,文恩伯一身官袍,沉眼聚焦於眼前的女子。
賀寧華爲之鞠了一躬,淡眼道:“二小姐之事,伯爺節哀!“