趙昺知道發行新鈔不僅是關係國計民生的大事,也是一件極爲繁瑣的事情,面對兩人提出的問題,他一時間也難以解答。但事情已經到了非解決不可的地步了,作爲一國之君他沒有退宿的餘地,更不能表現出怯懦,只能是迎難而上,直至將問題解決掉。
既然決心一下,就要堅定的走下去。趙昺將兩人的提問一一記下,沉思片刻捋了捋頭緒。將此項工作分成前期、中期和後期三個階段,那麼再將三項工作一一拆解,逐步細化,落實到每一個部門、每一個人,直至完成計劃。
首先要確定的是項目負責人,戶部和總計司是大宋朝掌管財富的兩大部門,當然也就是以他們爲主體,眼前肯定是以他們爲主導了。趙昺知道更換貨幣對經濟、民生都有着極大的影響,若是消息泄露必然會導致恐慌,引發搶購,導致物價波動,當然也會有投機者利用此次機會取利,因而當下最重要的是要保密,嚴防消息泄露。
“發行新幣事關國運,其中困難自不必言,但也不能知難而退,此事又不宜廣爲人知,朕打算先以二位爲首籌備此事,待有了眉目再行通報給各省部,此前不得向外泄露半個字,違者嚴懲不貸。”趙昺想明白了,掃視了二人一眼沉聲道。
“屬下謹遵聖命,願爲君分憂!”兩人起身齊齊施禮道。
“好,坐吧!”趙昺壓壓手道,“發行新幣事務繁雜,僅憑咱們君臣三人是難以完成的,你們回去後各自暗中抽調富有經驗的幹吏組成籌備組,人員宜精不宜多,以陳尚書爲主,莊主事爲副,主持此事。朕會安排一個安全和秘密的場所作爲辦公之地,進行前期的準備工作。此階段你們只需向朕負責,不得向其他任何人,包括左、右相泄露一字。”
“是,屬下明白!”陳則翁拱手施禮道,“當下籌備組的任務是什麼,還請陛下示下。”
“當前主要是確定貨幣的樣式、幣值、摸清各地兌換比率,製作樣錢,並制定出相應方案以供參考!”趙昺言道。
“陛下以爲發行紙幣,還是金屬幣,又採用何種金屬?”莊世林聽罷沉吟片刻問道,他知道這種事情不是他們某個人可以確定的,這一切都需皇帝定奪,當下最好還是問清楚。
“紙幣經濟且便利,易於攜帶和流通,不宜仿製,只是自身幣值低,不宜取得市場信任;金屬幣本身幣值較高,容易獲得市場信任,但自身重量較大,攜帶困難。不過製造簡單比之紙幣更易被仿製,且一旦所用金屬短缺時,便會有不法者收集融化而造成流通不足的風險!”趙昺首先分析了下金屬貨幣和紙幣的優缺點,但是他覺得金屬貨幣缺點更大。
“朕以爲還是要以紙幣爲主,其製造成本較低,且便於攜帶,且能節約所需的金屬用於打造兵器。至於以金屬作爲貨幣,朕以爲還需慎重!”趙昺深知依照‘格雷欣法則’中的劣幣驅逐良幣的規律,若是金屬幣本身價值低,很容易被造價。而若提高成色,則超過了貨幣本身價值,便會引發貨幣走私,這在大宋歷史上屢禁不止,且造成嚴重的後果。
“陛下,屬下以爲應以紙幣爲主,銅幣爲輔。畢竟在民間和市場上仍流通着巨量的銅、鐵錢,若是一朝廢止則會引發不安,人們或是搶兌,或是將銅鐵錢作爲儲蓄留存起來私下流通,從而影響到新幣的推行和流通。”莊世林商人出身,很容易發現其中的弊端,想想又道,“因此屬下以爲還是應該鑄造一批成色好的銅幣,用於兌換流通的銅鐵幣,如此仿造者沒有利潤自然不會去做,而新幣價值高也容易取得民間的信任,便於推行新鈔!”
“陛下,發行新幣事關重大,是否聽取下其他宰執的意見?”陳則翁卻是有些猶豫,請示道。
“休要考慮別人,只說汝以爲如何最好?”趙昺看看其笑着道。
“陛下,屬下以爲莊主事提議甚好!”陳則翁遲疑了下言道。
“既然你們二位都說可行,便是對的,就以紙幣爲主,銅幣爲輔。朝中那些傢伙對此並不精通,可只要問他們就敢胡說,最後久議不決,反而誤了大事!”趙昺一拍桌几就算定了下來。
“好,就依陛下!”陳則翁笑笑道。
“陳尚書此言差矣,是朕依了你們,出了錯是要追究你們責任的,切不可賴到朕的頭上!”趙昺卻板起臉笑道。
“呵呵,屬下願承擔一切責任!”陳則翁拱手笑笑道。他嘴裡這麼說,其實心中十分清楚,小皇帝絕非是推脫責任之人,更不會讓屬下代己受過。
“陛下,既然如此,那屬下還想請一人加入進來,以利於加快進度!”莊世林這時施禮道。
“汝是想讓鄭主事參與其中?”趙昺聽了略加思索便明白了。
“正是!”莊世林點點頭道。
“事務局的鄭主事嗎?他也通曉此事!”陳則翁驚詫的問道。在他的印象中鄭虎臣是個極爲神秘的人,其很少出現在衆人的視線中,大小朝會上也從不露面,跟朝中臣僚也素無交往。但是他知道其甚是被小皇帝信任,但具體做什麼沒有人知道,只是傳聞其專司收集情報,掌管着大宋最爲隱秘的情報機關。
“這……”莊世林看了看卻沒有敢回答,他也意識到自己失言了,而未經允許他也不敢透露一言半語的。
“陳尚書勿疑,其中有些事情涉及朝中一段隱秘,泄露出去將會引發場軒然大波,甚至危及社稷,不過此事你們協同辦理,其確是能成爲一大助力。朕會知會其提供協助,應該讓汝知道的也會告知,但萬勿泄露出去,免得招致禍端!”趙昺想了想言道。
“是,屬下謹記陛下囑託!”陳則翁施禮道,他知道皇家隱秘之事最好不要涉及,更不要試圖窺探,否則死都不知道怎麼死的。
趙昺點點頭沒有再多言,他以爲剛纔莊世林的話雖然唐突,但是卻不無道理。要知道製作一張假幣,呸,現在是真錢了,即便是古代也並非簡單的事情,其實現代也在有些方面也在延續此時的做法。而制幣從古至今也皆是國家的最高機密,知道核心機密的人少之又少,可在江南失陷之後,朝廷所屬的制幣場中的工匠早已逃散,要想重新組建,並投入生產將是十分困難的事情。
當年因爲缺錢,趙昺不得不採用撈偏門的辦法,幹起了製造假幣的勾當。而這種事情在士大夫們的眼裡就是雞鳴狗盜的苟且之事,難以容忍的,使得他不得不在極爲保密的情況下運作,他參與了從所有的過程,所以說可以稱得上‘專家’了,也知道其中的艱難。
首先爲防範僞造,歷代發行的紙鈔採用特殊的材料,並摻有其他物質來製作鈔紙,儘量使一般人難以得到。宋朝的交子,就是採用楮皮製造的楮券,故紙幣又有“楮皮“之稱。元朝制鈔主要用桑皮紙,其製作也十分繁瑣,先是將桑樹皮剝下,取出桑樹皮與質間的一層極薄內皮,將其浸泡水平,然後倒入臼中,搗爛成漿,鋪開加壓,陰乾後即成鈔紙。
正是由於政府對鈔料採取壟斷手段,這就在客觀上一定程度地限制了造假者的原料來源,雖不能完全杜絕造假現象,卻能遏制僞鈔的大量出現,但當改朝換代後,新朝代採用與前朝舊鈔相似的原料印造新鈔時,造僞者就會大量收購前代廢舊紙鈔,打漿後作爲製造僞鈔的鈔料。因此,單憑原料限制是難以消除假幣的,還必須有其他一系列相應的措施。
最爲普遍的辦法就是繪製較複雜的圖案,使作僞者不易臨摹仿製。宋交子鈔版其圖案由“屋木人物“組成,加上“鋪戶押字,各自隱密題號、朱墨間錯“,就成爲很好的防僞手段。金代交鈔圖案比較複雜,前期鈔幣形四周畫龍鶴圖案,後期交鈔“外爲闌,作花紋“。元紙鈔圖案,分爲邊欄圖案和錢貫圖案兩種,其邊欄圖案較爲複雜,錢貫圖案描繪線貫圖形,以顯示其面值,讓不識字的人也能分辨,用意就在於防僞。
而爲了恐嚇造假者,鈔面有時還會印有上造僞處罰與舉報獎賞規定以便進一步遏制僞造紙鈔行爲,從金代起紙鈔上均有對僞造紙鈔者的法律處罰及對揭發者的獎賞規定,以增強其警示與監督作用。金代貞元年間交鈔上即篆書:“僞造交鈔者斬,告捕者賞錢三百貫“,元代至元寶鈔上印有:“僞造者處死,首告者賞銀五錠“。的字樣。
爲了免的引發市場混亂,其實歷代更換新幣也是採用與趙昺當下類似的辦法,先由特別任命的官員試製樣幣,他們不僅要在每一張紙幣上具名,而且還要蓋章。當他們依次辦完這幾道手續後,再由皇帝任命的總管,把他所保管的御印,在銀硃中一蘸,蓋在紙上,於是印的形態,因銀硃而留在紙上,永不褪色。而紙幣經過這樣處理後,不僅取得了通用貨幣的充分權威和信用,且這依然是防僞的措施之一,皇帝用的印泥不是一般人可得的,印章的使用也增加了僞造的難度。
事務局起先收編‘火門’專司製造假幣,經過這麼多年的發展已經形成了一整套體系,從造紙、雕版到印刷全部可以獨立完成,並形成了規模,稱之爲‘大元第二造幣廠’都不爲過,也可想見趙昺從中獲得了多少資金。但隨着蒙元紙鈔的泛濫,貶值的極爲厲害,快已經到了收不回成本的地步,不過他也沒有解散假幣作坊。
趙昺之所以保留這個作坊,還好吃好喝的養着他們,起初只不過擔心那些‘專業人才’流散到社會上,轉而重操舊業,那就是害人害己了。可若是將他們都‘處理’掉,說實話他還真有些捨不得,於是轉而讓他們印製鹽鈔,誰想到無心插柳柳成蔭,如今又能派上大用場。
“陛下,屬下還有個建議,可否將今年夏稅中收繳的絲帛暫留於地方,稍緩收入兩庫之中!”莊世林見小皇帝並沒有生氣,轉而又提出了一個建議。
“爲何?”沒等趙昺說話,陳則翁就急了,要知道夏稅之中絲綢、錦帛是一項重要的收入,若是存於地方就有可能被挪用,損失卻要由戶部來承擔。
“陳尚書莫急,先聽聽他的理由!”趙昺壓壓手,讓陳則翁坐下,又指指莊世林道。
“陛下,屬下突然想起一則前朝趣事,也許有助於新幣發行之事……”莊世林笑笑說道。
聽着莊世林的故事,其雖未點明是何朝何代,但趙昺以爲故事這傢伙就是自己編出來的,藉以言事。故事大意就是人們買賣商品用的是鐵錢,這鐵錢很重,很不適宜攜帶。有一個官員便上書朝廷要求廢止鐵錢,朝廷決定換幣,但要很長時間才執行。但不知怎的,京城裡人都傳鐵錢馬上就要廢了,得趕快花掉。
爲此大家爭着用鐵錢買東西,可是賣東西的人也知道鐵錢要廢了,所以不肯收鐵錢。買賣雙方於是起了爭執,整個京城爲之騷亂,許多商人甚至關了店鋪。一時之間人心惶惶,城內一片蕭條景象。朝中的官員又上書要求禁止這種情況,儘快取消鐵錢,可新錢又無法及時上市。怎樣平息風波呢?一位大臣提出:
如果突然禁止鐵錢的使用,人們會更加疑惑,更加騷亂,不如召來絲絹商,讓他們把家中的絲絹拿出幾百匹去賣,說“凡是買絲絹的一律要交錢”,這樣一來,鐵錢就容易集中在幾個商人手裡。然後朝廷再對幾個絲絹商人進行新幣的等價交換。這樣,市場的秩序可以穩定,人心也就安穩了。
“陳尚書以爲呢?”聽完了,趙昺看向陳則翁問道。
“陛下,屬下以爲莊主事此計甚是高明,可以從中借鑑!”陳則翁向莊世林拱拱手,又回答道……