弄清楚事情的原委,趙昺在下令追查刺殺事件的組織者之餘,同時發詔京中告知留守的陸秀夫等人,命他們加強京中治安,嚴防類似事件發生。但暫時不宜採取搜捕行動,而是要對朝廷重臣加強保護,以防止某些不法之徒鋌而走險。
與此同時,趙昺又傳令事務局,要他們對入京的各地士紳和士子、太學生保持嚴密的監視,注意他們的動態,並及時與開封府衙門和御前護軍保持聯繫,調撥人手對應節嚴、劉黻和江璆、鄧光薦等幾位親信臣僚暗中保護,保證他們及家人的安全。又命倪亮以御前護軍都統司的名義調羅大同率護軍五旅入京,駐紮於皇城外,協同先期入京的護軍二旅加強京師防務,震懾宵小,防止他們生事。
另外令事務局對‘真龍事件’的暗中調查,重點是放在追查幕後操縱者背景展開調查,看是否有利用釋道進行不法之行,其中是否有摩尼教、白蓮宗和彌勒教參與其中。若有發現,可即時予以密捕,絕不允許他們在京中坐大,起事。
趙昺在刺殺事件後突然變得如此緊張,絕非是被嚇破了膽兒,而是因爲他發現其中似乎有邪教徒參與的跡象。要知道一個正常人,即便是膽大之人,也不會飛蛾撲火似的用區區百人去襲擊數萬大軍的行軍隊列。當然有人說現在不是有特種兵也會採用萬軍之中取上將首級的行動嗎?
要趙昺說那是兩碼事,不說武器間的代差,就是現代的特種行動也非是僅僅用一小隊就能完成任務,他的後邊是有無數人在提供支持,前期的情報蒐集,行動時間和地點的確定,清理和鉗制周邊的武裝力量,甚至要動用海空天多種力量支援,上萬人爲那雷霆一擊服務。
眼前的刺殺顯然就顯得無比粗糙了,但刺客們明知成功率幾乎爲零,後果非常嚴重的情況下,還是採取了行動。這除非是有着不共戴天之仇,或是一介莽夫,此外就是被人洗腦,精神受到控制。而通過審訊的情況來看,趙昺和衆人皆傾向於後一種可能,否則沒有人會做出這等‘腦殘’之事。
而將刺殺事件與京中發生的真龍事件結合起來考慮,那麼答案便讓人不寒而慄,想想一幫因爲利益受到侵害而惱羞成怒的士紳,勾結一批爲了‘信仰’不惜性命的邪惡之徒,會在京中搞出何等事情。這絕非是趙昺自己嚇自己,實是這種事情發生的太多了。
想想漢末的黃巾軍,邪教一出場,就有驚豔的效果,封建帝王幾百年構築的大廈,幾個目不識丁的地痞流氓就輕而易舉地傾覆了,事變太突然,漢帝國的領導者還來不及清剿邪教軍的經驗教訓,黃天固然沒立起來,蒼天卻死了。所以,中國曆代朝廷對邪教造反都特別下心思,捨得花力氣。
歷史上利用邪教搞事情的事件就層出不窮,大的威脅到國家政權,小的殺人害命、騙人錢財。東漢魏晉是一個高潮期,農民主要利用了道教和五斗米教;隋唐時期是一個低潮期,僅有幾次彌勒教、火祆教起義;五代、宋也是一個高潮期。
入宋太宗時期就曾法令禁止兩廣地區的“殺人祭鬼”風俗,沒想到後來竟發展到四川、湖北、湖南,一度影響到中原有小一半地區開始流行如此恐怖的風氣。鼓吹煽動這種祭鬼風俗的多是一些巫師,說殺害他人祭給鬼神,此人一生的福氣便會轉移到自己身上。後來一度發展爲生成活着便是苦難,殺了別人是一種功德,超度他人鬼神便會給自己福報。
這種恐怖的虛無主義,趙昺清楚在現代也是必須被清除的封建迷信活動。更讓人感到恐怖的是,有些人竟然從如此可怕的事中牟利,形成了產業鏈,一些血腥匪徒經常受僱,將路人殘殺肢解後,賣給富人進行“祭鬼”。殺害方式尤爲殘忍不堪,路人被誘殺後,還會被肢解、割斷耳朵、鼻子,甚至會被扔入沸水活活煮死。
且活人祭品是分等級的,最頂級的祭品是儒生,次一等的是僧侶,其餘的人再次之,因此讀書人也成了邪教團體覬覦的對象。宋朝時重文抑武,儒生一般都是官階人士,身份貴重,所以作爲祭品供奉的多是婦女小孩等沒有抵抗力的弱勢羣體。
趙昺從收集的筆記中就曾讀到過一個故事,其中情節簡直就是《倩女幽魂》的現實版。故事就發生在本朝,一儒生趕路,天色漸晚,一個田間農民告訴他說前方多野獸,夜行不安全不如去附近的一大戶人家留宿。儒生道謝後去了農民所指的人家求宿,那家主人非常熱情招待,還派了府上最美的丫鬟來伺候儒生
夜裡丫鬟竟主動來儒生房內,這儒生看人家姑娘漂亮,那流氓勁兒也上來了,留宿好幾夜,這姑娘也是夜夜前來親熱。有一天夜裡,姑娘照常來了,卻緊張兮兮的對儒生說,我本是一個良家婦女,被這戶人家抓來,專門哄騙你這種儒生,等到了時日便要殺你祭鬼。
儒生聽了以後直冒冷汗,立馬找東西在牆上鑿洞,帶着姑娘沒命的跑,等到天亮時才發現居然跑出足足四十里地!連忙去報官,軍聞訊立即出動,將宅院裡的邪徒一網打盡,後來經過調查才知道,這戶人家已經殺了幾十個人祭鬼了,那個在田裡給儒生指路的農民也是其中的一員。
這種事情層出不窮,以至於氣得一直以‘仁義’聞名的仁宗皇帝,都下令對邪教徒一律凌遲處死,可見形勢有多嚴重。但是這種事情與‘吃菜事魔’問題相比,還是小事情,其纔是核心問題。
以趙昺所知,秘密宗教本質上是屬於下層人民的,宋代下層人民思想意識變化劇烈,世界觀中已有朦朧的階級意識;追求“福”、“善”的社會倫理;並尋求社團的保護。而秘密宗教具有現實保護、經濟互助和精神安慰功能,從而對貧苦農民產生莫大吸引力。
在宋代最主要的邪教就是摩尼教,也就是所謂“吃菜事魔”的由來,宋廷用此稱呼先指江南公開活動的明教徒,後指江浙一帶山村秘密宗教信徒。且秘密宗教名號衆多,地方性十分突出,但基本上是以東南沿海爲中心向內陸波狀流傳。
北宋時期先是有王則領導的彌勒教起義,後有宣和年間爆發的方臘起義,才使宋廷注意“吃菜事魔”問題,但僅有極少數官員提出深刻見解,官府只能採用軍事鎮壓的手段,南宋後期則因爲主要矛盾已經轉移到蒙元入侵上,對邪教出現了輕刑化趨勢。
正所謂物極必反,在宋廷被趕出江南後,由於元朝宗教政策的相對寬鬆,幾經沉浮的白蓮宗發展迅速,白蓮懺堂大量出現,信徒衆多。已然出現“南北混一,盛益加矣”的現象。形成主要兩個團體,一個被稱爲“吃菜事魔”;一個被視爲“白蓮菜”,也就是白蓮宗的俗稱,白蓮教的而佛教異端彌勒教與摩尼教出現融合趨勢,使得他們在同一區域活動的白蓮宗相互影響。
不過趙昺作爲後世來人,自然知道蒙元就是毀滅在‘明教之手’也就是當下朝廷稱之爲的‘吃菜事魔’,他們現下仍活躍於江浙閩贛地區。而這些秘密宗教起事,在他看來雖已經達到了前所未有的理論水平,但組織還不成熟,傳播方式還是向心式傳播,基本上還處於一個初級階段,沒有形成建立國家所需的政治基礎。
讓趙昺最爲氣悶的是這些邪教之所以‘邪’,就是千百年來不服王化,無論是誰當政它都不服你,就是要一心一意的跟你對着幹,造你的反,就像‘平頭哥兒’似的,管你是誰,跟你對着幹就對了。而他們一旦起事就具有爆發時間集中、地域集中、影響大等特點,搞不死你也會讓你脫層皮。
現在的局勢十分微妙,儒學主要是在士人中傳播,並沒有能夠深入百姓中間,而釋道又是民間的主要信仰,久在鄉間的士紳肯定與流傳於民間的打着釋道旗號的邪教有所接觸。若是這些士紳爲了達到自己的政治訴求,不惜與邪教勾結,兩股勢力合流那麼就會產生一股足以引發危機的事件。
趙昺自然清楚士紳們的訴求是保住自己的利益,而非是推翻右文的宋廷,那不符合他們的根本利益。但爲了增加自己的話語權,他們便與邪教聯手向朝廷施壓,以達到自己的目的,而不會與邪教們真的造反。讓他氣惱的是,那些自以爲聰明的士紳,對邪教的理解還是太淺薄了,其的宗旨就是‘反朝廷’,所以事情一旦大發了,局勢就非是他們能左右的了,而現在做的等於是玩火自焚……