三十晚上,夏府裡熱鬧非凡。
家裡的大大小小,老老少少,熱熱鬧鬧的坐了滿滿兩大桌。
席上除了大爺的二子夏池明未到以外,就連府上的幾位姨娘都俱在。
夏嬰洛站在老太太身邊,殷勤服侍,哄得老太太笑的合不攏嘴。
“祖母,嚐嚐這個,這可是太子爺今兒送來的,聽說宮裡的貴妃們都極愛吃這個。”
夏嬰洛用公筷夾起一塊雕成花朵形狀,晶瑩欲滴的芙蓉糕,放進老夫人前面的碟子裡。
“嗯……果然不錯,大家也都嚐嚐吧。”老太太笑眯眯的望着大夥。
夏如月馬上夾了一塊,“要不是大姐,我們哪能吃到這些好東西,看來以後我要常去大姐那纔是。”
她的表情就像一個只知貪食的孩子,天真無憂。
但是夏嬰洛知道,這只是她裝出來的,她比二妹夏初藍藏的要深的多。
衆人都吃了一塊,紛紛點頭稱讚,只有夏初藍在桌下偷絞着手裡的帕子,不肯動筷子。
“吃吃吃,就知道吃!”她惡狠狠地瞪了一眼三妹如月。
夏如月臉上露出些委屈的模樣,放了手中的筷子。
原本熱絡的氣氛一下子便冷了起來。
楊氏心中暗罵自己女兒是個不爭氣的,面子上卻只能陪着笑臉,拼命的說笑話,討老夫人的歡心。
夏嬰洛知她這二妹絕不會善罷甘休,以後定會再弄出什麼幺蛾子。
但她也不是以前的那個大小姐了,敢來招惹她的,她也必定會予以還擊,以牙還牙。
她與白府的婚事,今日也因着白逸雲的魯莽行徑徹底決裂。
她讓崔媽媽暗中購置宅院,爲的也是有招一日能有個存身之所。
這一世,她不想依靠着任何人。
女眷這邊說笑聲不絕於耳,夏幕天那邊卻是聲音漸漸低了下去。
夏嬰洛轉頭卻見父親在盯着那盤太子送來的糕點發呆。
“父親可是在擔心賞燈會之事?”
夏幕天一愣,沒想到女兒居然會猜中自己的心事。
“原本今年的賞燈會是定在聚仙樓,可現在這差事卻是讓我得了,自然我想將它辦的完美一些。”
“父親是在擔心我們飄香居沒有新品菜式嗎?”夏嬰洛一語中的。
夏幕天用筷子夾起一塊芙蓉糕,“聚仙樓的樓主上官燕本就是出身侯府,自然對宮裡的口味非常熟悉,我擔心新出的點心不合那些貴人們的口味。”
“老二,你多慮了吧?”夏崇凜倒是滿不在乎,“不如您一次多推幾樣點心出來,到時她們愛吃哪樣自己選就是了。”
夏幕天搖了搖頭,“大哥,宮裡人的嘴……叼得很,要是惹的哪位千金不高興,就是把我那飄香居砸了也賠不起這個罪啊!”
夏嬰洛沉默了半晌,突然說道:“父親,不如從明兒起,您把新推出的點心帶回府裡,給祖母和母親她們嘗一嘗。”
夏幕天擺了擺手,“這算什麼辦法。”
“我這話還沒說完呢。”夏嬰洛微微一笑,“女眷們的喜好與男子並不相同,父親那邊嘗着好的,到了我們嘴裡可卻不一定認爲美味。”
老太太點了點頭:“大姑娘說的有理,多會看你吃點心都是挑那鹹味的,我就說嘛,那東西有什麼好吃的!”
一番話說的,就連夏幕天也忍不住笑了:“母親說的是,明日我就讓掌櫃的把新出的點心帶來府上,你們幾個丫頭也都嚐嚐。”
“多謝父親。”三妹夏如月與四妹夏瑩瑩也齊聲道謝,只有二妹夏初藍死繃着一張臉,半天不開口。
楊氏見事不妙,狠狠地從桌子下面踢了她一腳。
夏初藍這才訕訕的開了口,語氣卻是懨懨地,讓人厭煩。
老太太不滿的掃了一眼楊氏。
“你們這幾個當妹妹的沒事也多動動心思,向你們大姐學一學,多爲你們父親分憂。
平日就喜歡自個弄吃食的,就讓院裡丫鬟婆子們試着做了,到時拿出來大夥一起嚐嚐看。”
“這幾個丫頭哪會弄什麼點心啊。”楊氏故意笑着打趣道,“她們連自個院子都沒管好呢,還能管這些?”
老夫人並不理會楊氏,而是繼續看着面前的幾個孫女:“這事如果做的好了,我自有重賞!”
“重賞?”
包括夏初藍在內,幾個丫頭立即全把耳朵豎起來了。
老夫人微微一笑,身邊的丫鬟巧靈端過來一隻朱漆托盤,老夫人伸手從上面拿起一張描金繪銀的請柬。
“誰做的好了,我就把這賞燈會的請柬賞給她。”
所有人都愣住了。
女眷們呆呆的盯着那張從宮裡送來的請柬。
得到這張賞燈會的請柬意味着什麼?這些女眷們心裡個個都清楚的很。
能夠見到宮裡的王孫公子,當朝官員家中的千金小姐。無論結識了誰,對她們來說都有着天大的好處。
夏初藍‘咕嚕’一聲吞下一口唾液,拼命眨着眼睛,生怕那張金字請柬會不翼而飛。
她偷眼看向一邊,三妹如月的眼中有着與她相同的熱切與貪婪,四妹夏瑩瑩卻是漲紅了臉。
夏初藍知道她爲着自己那張有着燒傷的臉自卑,就是心中有這念想也不敢讓它露出來。
她又偷偷看向大姐夏嬰洛,卻驚訝的發現對方的臉上沒有絲毫的興奮之色。
相反,在這一瞬間,她嘴角微挑,眼中分明露出了鄙夷。
夏初藍的雙手情不自禁的縮緊了。
她們求之不得的東西,沒想到在對方的眼裡,卻是一文不值。
這讓她怎麼能不憤恨,怎能善罷甘休!
望着那張請柬衆人各懷心思,散席之後便是看煙花,守歲。
但楊氏與羅氏卻都在暗中動起了心思,爲的就是能讓自己的女兒得到這‘重賞’。
夏嬰洛將一切都看在眼裡,面上卻是平靜如水。
老太太雖好似毫無覺察,其實早把衆人的心思猜了個透,暗中也不禁對她多看了兩眼。
不驕,不燥,能沉得住氣,比她這幾個妹妹都強。
只是不知道,她是不是個有福的……
這剋死了生母的掃把星的命,是不是真能遇到貴人?就連她心裡也沒有底。
第二日一早,夏府後宅的管事媽媽就忙碌起來了,各院的丫鬟都奉了主子的命來大庫領食材。
一連幾日倒把管事的胡媽媽給累的兩腳都快不沾地了。
各院都在忙着,只有梅園那邊依舊毫無動靜。
夏初藍幾次派人打探,回來的丫鬟卻都說大小姐一直都在園子裡看書。
夏初藍心裡不禁泛起了嘀咕,找來楊氏商量了半晌。
正月初三一大早,楊氏和苗氏便陪着老夫人出府去廟裡上香。
但與往年不同的是,楊氏這次特意求了老夫人,讓夏嬰洛以及三個妹妹同行。
說是大小姐這次得了貴人相助,定是上蒼的安排,自然要去拜一拜。
老夫人平日就是個講究規矩的,立即便答應下來,又差了丫鬟去通知各院的小姐們,讓她們同去。
夏嬰洛聽到香如稟報時正在屋裡獨自看書,她憑着記憶列了一張單子,將過去在宮裡吃過的點心糕點之類重新整理了一番。
聽說老夫人要帶她們去上香時,她微微一愣。
前世的記憶中她並沒有跟着老夫人同去山上進香。
只不過她記得當初聽風玟宣說過,那廟堂的後面有一株千年的梅花,傳說一百年纔開一次花,而今年正是它開花之時。
而且宮裡的皇后特別喜歡梅花的香氣,要是能摘得些花瓣將它做成點心……
想到這她立即起身讓香如收拾東西,並叫來平兒陪她同行。
老夫人與楊氏、苗氏同乘一輛馬車,夏嬰洛和三個妹妹坐在後車上。
一路上夏初藍少言寡語,少有的安靜,目光總是往着車窗外望去,彷彿在期盼着什麼。
夏嬰洛的心中不由得一動。
她絕不相信二妹會如此老實,一定是楊氏安排了什麼。
馬車行至山前,日頭已經轉到了天空正中,各府前來上香的女眷絡繹不絕。
她們陪着老夫人等了半天才進入大殿,老夫人與楊氏、苗氏上了香,接着夏嬰洛與幾個妹妹也貌似虔誠的燃了香。
“嬰洛抽支籤吧。”楊氏語氣和善,在外人來看她們之間彷彿親密無間。
“是啊,大姐我們抽一支吧。”三妹如月很高興,拉着四妹過去抽籤。
夏初藍也悄悄的過去抽了一支,解了籤後卻站在那裡捏着籤子發呆。
“二姐抽的什麼?”如月看到她臉色不善故意上前問了句。
夏初藍連忙把簽了丟進了籤桶裡,“沒什麼,都是亂寫的。”然後便匆匆走開了。
夏如月瞥了一眼籤桶,只見夏初藍丟進去的籤子斜着,露出一行小字:富貴險中求。
她盯了半天仍不解其意,這時卻看到夏嬰洛帶着丫鬟平兒往外走。
“大姐不抽籤?”她問。
夏嬰洛微微一笑,抽籤?她的命已經不在佛祖這裡了,就是解了籤又有什麼用呢?
“祖母與母親都去香房歇息了,我去外面走走,裡面悶得很。”
聽她這麼說夏如月也不多加阻攔:“那千萬別走遠了,不然母親尋不着你又要着急了。”
着急?楊氏可巴不得她趕快死呢,怎麼會着急?
夏嬰洛心中暗笑,臉上卻沒表現出來,她帶着平兒離開正殿。
快到晌午時分,院子裡香客多數已經下山去了,餘下的也都在香房休息,用茶。
夏嬰洛向廟裡的小師傅問明瞭梅樹的所在,然後便帶着平兒去廟後尋梅。
“這不是夏府的大小姐嗎?”剛剛轉過一處假山,一個聲音忽地響起。