用南珠當得了八萬兩的銀票,剩下的那兩萬兩缺口,張正書咬咬牙,將自己手頭的銀子又勻了兩萬兩出來,湊足了十萬兩。拿出這兩萬兩銀票的時候,張正書肉疼的要命,可是一想到日後的風光,卻也忍了。只是在將這十萬兩的銀票交到於恆手中時,他的手都在顫抖。
於恆心裡不住發笑,面上卻是肅穆和感激之色:“張兄!此等大恩大德,愚兄必定結草銜環相報!”
張正書得了於恆的話,心裡的疼也稍微消散了些,道:“於兄,你這說的是哪裡的話?你我一見如故,有如兄弟一般,難道我還會因爲這十萬兩的銀子挾恩要求你報答嗎?你未免也太過看輕我了!”他作佯怒狀,心裡卻是喜滋滋的,自以爲這樣說又彰顯了自己的仗義,又能讓於恆更加感激自己。
於恆上前一步道:“張兄,你這般仗義,我心中實在是不知如何謝你,明日我便備上厚禮,到貴府探望!”
一聽這話,張正書立馬慌了,他偷南珠跟銀票的事情沒有旁人知道,若是讓於恆到家中去,祖母必定能看出蛛絲馬跡來,若是被發現了……張正書簡直不敢想象會發生什麼樣的事!於是他忙擺手拒絕:“不不不,於兄,這是我作爲朋友對你的幫助,與我的家人無關,而且……我也不希望他們得知此事,畢竟我家中的情況你也是知道的……”
這一番怕家人擔心從而可能導致這十萬兩的事情曝光,然後無法幫助於恆的話,被張正書說得冠冕堂皇,理所當然,好像他一點私心、一點心虛的感覺都沒有,他之所以這樣說,那都是爲了於恆着想,而他本人則是個大義凜然又甘願爲了朋友赴湯蹈火的大好人!這樣的話,等到於恆取出了家中祠堂的寶貝,是不是應該好好報答他一番?
“唉,張兄你……你當真是幫了我大忙了!”於恆目露感激之色,又與張正書說了會話,嚴明此番離京回家贖回老宅,將家產變賣,便立刻回燕涼找張正書,並且以後都將在燕涼紮根。張正書被他的花言巧語騙得都糊塗了,一心想着日後有了於恆這個冤大頭當後盾,自己在官場打點的銀子也會寬裕許多,否則就憑張家現在只出不進的情況,他日他若是當真高中,怕是也囊中羞澀,拮据非常。
最重要的是,張正書他看得出來於恆不是個一般人,他給人一種十分穩重、忠誠和誠實的感覺,再加上認識的這段日子裡,於恆也的確是揮金如土非常瀟灑大方,張正書也不是隨隨便便就答應借出十萬兩的,他也是經過仔細的研究和回想,確定這個人真的沒問題,纔將銀票交了出去。
兩人歡散,張正書猶自做着以後對於恆予取予求,是於家大恩人的美夢,當天晚上就比平時服食了更多的寒食散,而後冷食、飲用溫酒、冷浴、散步,當真是好不快活!前幾天沒有寒食散服用的時候所表現出的疲憊、鬱結、煎熬,都在此刻消失不見了。他做着這美妙的夢,感覺擺在自己面前的這條康莊大道可真是鮮花芳香,鳥語陣陣,只待於恆回到燕涼,他未來的好日子就要開始了!
可是左等右等,半月期限已過,於恆卻並沒有回來。張正書一開始還不覺得什麼,只想着可能是路上延遲了,但當時間又過了半個月的時候,他急了。
想去找於恆,可他從來都不知道對方家住何處,又是哪裡人氏,只知道於恆仗義疏財,身家不凡,自己又平白得了其很多好處,這纔沒有深問。現在於恆帶着他的十萬兩銀票走了,張正書才終於從那不實際的幻夢中清醒過來,然後意識到一個很大的問題——他太相信於恆,以至於連個欠條都沒讓對方寫!
張正書的臉色瞬間變得無比慘白,他隱隱有種感覺,這是個從一開始就想將他拉入其中的套,而自己就像那見了誘餌便不要命的野獸,一個勁兒的往裡頭鑽,最後被人骨肉剝開都尚且不自知!
不不不,不可能。張正書在心裡頭不住地安慰自己,於恆跟他是朋友,於恆答應過他會回來的,於恆不會說話不算話!
於是他耐住性子又等了半個月,整整兩個月,於恆別說是回來,就連他的存在都被這兩個月給抹殺了!張正書衝到天然居去等,裡頭的人都說不認識這麼個於公子,再去找以前跟於恆一起鬼混的紈絝子弟,更是被打出門外,質問他是哪裡來的瘋子,見他們就要人。那於恆是誰,他們怎麼知道?!
張正書整個人都崩潰了!可他不敢說,不敢聲張,不敢讓任何人知道。這種痛苦又糾結的情緒折磨着他,所有的事情都堆積在心裡,偏偏在面對旁人時他必須笑。因爲怕事情鬧大會讓大徐氏得知自己的所作所爲,所以張正書就連借銀子給於恆都是偷偷摸摸的,根本沒有第三個人知曉!
心理承受着這樣的折磨,身體上又亟需寒食散的撫慰,可這幾個月來,他已經大手大腳的將手頭的銀子花的差不多了,手指頭那麼點的量便要幾百兩銀子,張正書又是個上了重癮的,每天都少不得花掉幾千兩,即使他再忍、再剋制,從大徐氏牀頭磚地下挖出來的銀票也已經被他花光了。
手頭僅剩的幾百兩,根本就不夠!
張正書心急如焚,偏偏又沒有辦法。每每藥癮發作卻又得不到解脫的那種感覺,他再也不想要承受了!可是不承受又能怎麼樣?他根本就沒有銀子再去買了!最後他實在沒了辦法,便偷偷去大徐氏的屋子裡,拿了比較值錢的首飾出去變賣,待到大徐氏的東西賣的差不多了,再去偷張夫人跟兩個姨娘的,後來他連兩個庶妹都沒放過!
可再怎麼偷竊,也不能填補他挖出來的這個巨大的缺口。
就在張正書被於恆的事情折磨的徹夜難安,唯有靠寒食散才能安穩入眠的時候,大徐氏發覺家中似乎有哪裡不對勁了。先是賬房的銀子無緣無故少了許多,原本夠半年的吃穿用度,居然兩個月就花光了!她管着家,卻說不出消失的銀子是怎麼回事,最後只能去自己藏銀子的地方,想拿些銀子出來救急。
可是青磚一掀開,大徐氏瞬間傻眼了,所有的銀票都已不翼而飛了!!!!
須臾間,她以爲是自己看花了眼,於是用力揉揉眼,再定睛去看,那裡真的是空空如也,什麼都沒有。她的銀子,幾十萬兩的銀票,就這麼全都消失不見了!!
大徐氏頓時腿一軟,整個人瞬間癱倒在地。
但她畢竟是個強勢多年的人,第一時間的恐慌和憤怒過去,大徐氏就立刻想到去用首飾瓷器等當掉,先緩解眼前的燃眉之急。可等到她將放首飾的小箱子打開一看——裡頭只三三兩兩的躺着幾支玉簪子跟耳環扳指,全都是值不了幾個錢的。
因爲上了年紀的關係,所以大徐氏已經很少戴首飾了,因此她將首飾全都收在小箱子裡,所有首飾的價值,少說也得有幾萬兩,結果居然全都空了!
大徐氏冷靜嚴峻的面具終於掉了下來,她神情扭曲,對着丫鬟婆子咆哮着讓張員外等人趕緊到她的屋子裡來,全然沒了平時那種氣定神閒的老夫人架勢。因爲大徐氏知道,她之所以先前敢在賀府那麼囂張,就是因爲,哪怕離了賀府,跟賀家鬧僵,她手頭的銀子也足夠一家人生活,因爲有這個底氣,所以她纔敢那麼決然的想將張靈芝失貞一事賴到賀蓮房身上。
結果現在她窮的叮噹響,連維持整個家的用度都是問題,所以別提大徐氏有多後悔了!她想啊,要是他們還留在大學士府的話,這些銀票首飾肯定還都在,他們往日的吃穿用度也不用花自己的銀子,那樣的話,哪怕是沒有收入,也能保持家產呀!
等到張員外等人都來了,大徐氏怒拍桌子,喝道:“到底是誰偷走了家中所有的銀票和值錢的東西?!”嘴上雖然這麼喝斥,但視線卻是看着兩個姨娘的。因爲在大徐氏的意識裡,只有姨娘這樣卑賤的東西纔會手腳不乾淨,至於她的兒子孫子,那都是個好的!
而除了懷疑這兩個姨娘之外,大徐氏也存了這樣的心思:若銀票不是這兩人拿的,她也可以以此來拿捏她們,畢竟這兩個姨娘剛入府時,張家還算有點資產,所以孫姨娘跟王姨娘手頭也是有不少值錢東西的,若是能把這些東西要來,張家的經濟危機就可以暫時解除了。
孫姨娘跟王姨娘聽了老太太這話,嚇得趕緊跪下辯解,還說她們也丟了東西,凡是值錢的首飾全丟了,但是怕老夫人責罵,所以纔沒敢說出來。
大徐氏聞言,一開始還不信,派了下人去查,結果這一切都是真的!她頓覺眼睛發黑,頭暈目眩,瞧着孫姨娘王姨娘兩人頭上的首飾都是些不值錢的,這才覺得自己太過粗心,居然沒意識到這回事。
正恨得要命,張正書神采奕奕地從外頭回來了,這陣子他的精神頭很好,大徐氏看着也開心,見孫子回來,便嘆道:“既是如此,我也就不瞞你們了,家中已經沒有多少銀子,連個能拿出去典當的值錢物件都沒有,既是這樣,我也只好取出當年我嫁進張家時,我的父親送給我的陪嫁了。”說完起身,向着藏南珠的地方走去。
張正書臉色刷的一白,只是其他人都沉浸在“家中沒有多少銀子”的震撼中沒有回神,所以無人注意到。
大徐氏原本還有這最後的依恃,可當她打開放着南珠的紫錦木盒,裡頭卻只剩下一塊絲綢的時候,她再也撐不住,白眼一翻,暈了過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