213、蛀蟲清空,聶家倒臺(下)
得到這個消息,賀蓮房無論如何也不能放心,堅持要去信陽候府一趟。青王不放心她一個人,便陪着一起去了。
信陽候府賀蓮房是來過的,只是上一次的心情,和這一次卻完全不一樣。上一次她只顧着找聶靖算賬,滿心被怒火矇蔽,根本就沒仔細打量信陽候府的環境。如今危機解除,聶家再也算不得威脅,她纔有閒心來端詳整個侯府的佈局。
琉璃瓦,紫金牆,瓊樓飛檐,小橋流水,無一不精緻,無一不完美的令人嘆息。 單看這侯府的擺設,便知道聶家富有到什麼程度了。
聶靖的房間卻是出乎意料的簡陋。在賀蓮房看來,聶靖的無慾無求,其實都是在掩飾他如同無底洞般,對權勢和地位的渴望。然而這個房間裡,除了必須的牀榻衣櫃條案之外,空無一物,即便是牀上,顏色也極爲素雅,用的都是普普通通的被子。只從表面上來看,真叫人沒法相信這是聶家六少的房間。除此之外,房內沒有絲毫奢侈的裝飾物,極其節儉簡約。
什麼都沒有,就連聶靖存在的痕跡都似乎也一起消失了。賀蓮房找不到這個房間曾有聶靖存在的事實,她心底不由得升起一陣詭異的不安感。聶靖那人,她最是瞭解不過,這一回她藉由他達到目的,說到底,也是因爲他太過自負。若是他回過味兒來,發現聶家起事之所以失敗,原因都是她,不知會不會孤注一擲?
想到這裡,賀蓮房便不由得感到頭疼。她是真不想跟聶靖再鬥下去了。按照如今的情形來看,除非太陽打西邊出來,否則二皇子這輩子都跟皇位無緣了。一直以來被她視爲勁敵的信陽候也死了,可以說,一切都在往好的方向發展而去,可爲什麼……她卻感到有哪裡很不對勁呢?比如說,爲何信陽候這麼多年來都不曾舉事,非要挑在這個時候?又是爲什麼,他選擇了毫無優勢可言的二皇子?到底二皇子身上,有哪一點被他看中了?
信陽候造反造的莫名其妙,實在是不得不讓人懷疑。若非她一早與青王通過書信確定了粉碎信陽候計劃的謀略,說不定現在,信陽候便真的成功了——就像是上一世那樣。
對賀蓮房而言,聶家其他人都算不得什麼,唯有聶靖,是這麼久以來,真真切切叫她感到不安的一個人。她沒有十足十的把握能夠贏了他,更沒可能將他從茫茫人海中找出來——那可是鴻上大師的愛徒,所學奇門遁甲五行八卦,哪裡是她一個閨中女子能夠推算的出的?只希望這一世聶靖都不要再出現,她也就算是燒了高香了。
“怎麼了?你的臉色不是很好看。”見賀蓮房神色有變,青王擔心地問。他偷偷回燕涼已有半月,期間沒敢於賀蓮房見面,就是怕見了她之後會捨不得離開。半個月的時間,足以讓他得知聶靖與賀蓮房之前的恩恩怨怨了。雖然沒見過聶靖,但只是他所知道的,就已經足夠讓青王對聶靖充滿厭惡。也不瞧瞧自己是什麼身份,竟敢覬覦他的妻子!“是想到了什麼嗎?”
賀蓮房搖搖頭:“我只是覺得,聶靖不可能就這麼銷聲匿跡,但我心裡卻希望他能消失,再也不要出現。”她很誠實,心裡怎麼想,嘴上就怎麼說。
青王摟她入懷,親暱地咬了咬她嬌嫩的臉頰:“他做了何事惹你生氣?”
賀蓮房這纔想起來,她還未告訴青王,聶靖對唐清歡下手的事。
賀蓮房將唐清歡當做妹妹一樣看待,青王愛她如斯,自然愛屋及烏,也十分照顧唐清歡。否則,他堂堂主帥,又怎會因爲一個女子被敵國捉走,便奮不顧身地去救呢?這一切都是看在賀蓮房的面子上呀!更何況,身爲男兒,那等卑鄙宵小之事,簡直令人髮指!青王想,聶靖應該慶幸他逃得快,否則落到他手裡,定要讓這小人脫下一層皮!
明明青王暗地回京這件事情十分隱蔽,他們將計就計的意圖更是十分嚴謹,那麼,在這樣的情況下,聶靖到底是怎麼能在他們回頭發難之前便逃走的呢?難道他當真是長了翅膀不成?!
不,不對,不可能!聶靖決沒有這麼多的時間準備逃走!
“他就在城內,夙郎,我們要派人全城嚴加勘察,必定不能放走聶靖!此人極其危險,一人便抵得上百萬大軍,決不可能讓他離開燕涼!”
青王毫不懷疑賀蓮房的話,立刻命人去辦,一時之間,燕涼人心惶惶,朝廷說了,但凡窩藏欽犯的人家,只要將欽犯上報,朝廷便不追究他的罪責,非但不追究,還要獎勵五百兩白銀!
可即使這個,也仍然沒有聶靖的下落。賀蓮房就不信了,如今燕涼城閉城,除非有她和青王的令牌,否則無人有權出城,也就是說,聶靖還是城裡!可問題是,他藏在了哪裡呢?玄衣衛已將燕涼裡裡外外都搜了個底朝天,怎麼就完全沒有聶靖的下落呢?!
青王回來了,危機解除了,太后的病自然也就不治而愈了。可是她心底的傷痛仍在,十六皇子的死,依舊是她心底不能言喻的傷。她的十六年紀那麼小,自出生起,便沒有母妃疼愛照料,好不容易有了上進心,卻又白白送命在戰場上,一想到這裡,太后的心,就疼的厲害。
青王一時也忘了這茬兒,他偷偷帶着軍隊回來,將留在燕涼的聶家軍盡數剿滅,邊疆則全權交給了荊少遊以及賀蘭潛。相信有藍戰與藍晚的協助,他們一定能夠在最後那一戰裡取得勝利。
等到他想起十六皇子的事,已經是七日之後的事了。
這七日來,他沒日沒夜的纏着賀蓮房行那魚水之歡,夫妻兩人可謂是把這近兩載的分離,全在這七日裡頭補了回來——當然,這是青王單方面的,因爲賀蓮房一點都!不!開!心!
你試試整整七日不下牀,吃睡休息都在牀上的感覺?明明她是個四肢健全的大活人,可這七日,感覺好像整個人都癱了一般!青王也不知是怎的,以前牀笫之間雖然也霸道的要命,可從來沒有這樣的時候,不管她怎麼求饒都沒用,他什麼時候紓解,她什麼時候才能解脫!想她一個連稍重的竹簡都拿不出來的弱女子,跟他一個叱吒沙場高大強壯的男人,哪裡能比?沒被他在牀上疼愛到死,賀蓮房覺得,這已經是佛祖極度厚愛她了!
當然,被困在牀上整整七天的憤怒,和得知自己被騙了,其實十六皇子根本沒有死的事情比起來,那可真是小巫見大巫!
“你說什麼?!”賀蓮房不敢置信地瞪着青王,她素來溫和的鳳眼此刻瞪得大大的。“十六還活着?他沒死?!”
“是沒死……”青王仔細斟酌着措辭,想着要怎樣才能把自己的危險係數降到最低。這事兒說到底他也有責任,也是怪他,若是剛回來的時候就告訴阿房,說不定這會兒也就不會這麼心虛了。“不過這個法子是他提出來的,並不是我主動的。至於爲什麼要瞞着這件事……十六說,只有騙過自己人,才能騙過敵人,而且,他也是很想知道茉回得知他的死訊後會是什麼反應,我覺得也挺有道理的,所以就……”
“所以你們就串通起來一起騙我?!”賀蓮房生氣了。“你瞞着回兒也就是了,何必還要瞞我?期間透過聶家,我們通了多少封信!連計劃都能在書信裡制定,難道這個你就不能在信裡告訴我嗎?!”
早在青王帶兵離京前,他們夫妻二人便約定以一種極其特別的方式,從樣式最簡單的書信中互相傳達彼此的消息,爲的就是有朝一日,若是燕涼被控制,以防萬一。
“這個……”青王心虛不已。“我忘了。”
“你忘了?!”賀蓮房冷笑,她會信也就有鬼了!“是不是也是十六的主意?順便看看一直很不喜歡他的我,在得知他死了之後,是什麼樣的反應?太后爲了他,纏綿病榻不起,他可倒好,心裡竟還只想着玩!”
青王張了張嘴,想幫十六皇子脫罪,可轉念一想,現在他自己都是泥菩薩過河了,又何必去管十六皇子呢?到時候自然有賀茉回收拾,他纔不管。“阿房……”他哂笑着想去抱坐在牀上的賀蓮房,誰知道他剛一動,賀蓮房便緊張地盯着他命令道:“不許過來!你不許過來!”
“好好好,我不過去、不過去。”青王豎起雙手錶明自己真的不過去。“可是阿房,你不會生我的氣吧?你要氣的話,就氣十六好了,這樣的鬼點子,都是他想出來的,並非我本意。”爲了討得愛妻開心,他毫不客氣地將親侄子給推了出去。
“誰說的?”賀蓮房看了他一眼。“要是你不同意,十六這計策能成真?”一想到賀茉回當時哭得昏天黑地不知有多傷心,賀蓮房就氣不打一處來。這回十六不回來最好,若是回來……呵,想娶回兒爲妻,怎麼都得先過她這一關!
眼見賀蓮房冷冷淡淡的,青王立馬道:“並非我不告訴你,而是我告訴你之後,你心疼茉回,定然會再告訴她的……”
“那你現在告訴我做什麼?”賀蓮房問。“現在就不怕我告訴她了嗎?”
頓時,青王被問的啞口無言,只好轉移話題:“阿房,你是不知道,我仔細給你說說,邊疆消息閉塞,我在端了聶家那剩下的幾個兔崽子之後,就將大權放給了蘭潛跟十六。蘭潛自小就是個聰明的,自是不必多說,可十六,當真是叫我開了眼界了!這兩個孩子,無比勇猛,恰好兩人分別穿着金銀兩色鎧甲,大元的韃子們,都稱他們是天生的金銀雙煞!一聽都這兩位少年將軍的名頭,便都嚇得屁滾尿流,根本不敢與之對敵!尤其是十六,十六的腦子特別好使,很多時候,我們都想不出來的東西,他只要一轉腦筋就能給出完美的解決方案。雖然武功比不得蘭潛,但腦子當真是沒得挑剔!”說着說着,青王眉飛色舞起來。
賀蓮房啼笑皆非地看着他,怎麼也沒想到青王也會有這麼激動的一天。她微微揚起嘴角,誰知這抹弧度立刻被青王看見了,他大喜:“阿房,你笑了!”
賀蓮房瞬間收斂表情:“我沒有。”
“可是你方纔……”
“我沒有笑。”她認真地又重複了一遍。
青王又能說什麼?他只好乾笑着,道:“好,好,你沒笑,你沒笑……”
瞧他這副小心翼翼討好自己的模樣,賀蓮房終是忍不住嘆了口氣:“夙郎,你當真不該瞞我的。”
“阿房。”敏銳地察覺到賀蓮房情緒軟化了許多,青王立刻打蛇隨棍上的鑽進了被窩,把香噴噴的姑娘抱到懷裡坐着,然後有一下沒一下的親着她的發,她的手,她的脖頸與耳朵。“當時情況危急,十六爲了救我,受了極重的傷。”
“什麼?!”賀蓮房驚訝地從他懷裡支起身子,“受了傷?那你呢?你有沒有……”
“我很好。那時背後有混入大頌軍營的奸細偷襲,我一時未能反應過來,雖然胸口有護心鏡,可後背卻是一片空白,就是那時,十六撲了上來,替我擋了那一劍。當時血流的特別多,那傻小子,摔到了地上還以爲我沒發現,嘴硬說沒事,然後又說,以前他不好說話,說欠我的恩情要還,如今果然是在戰場上還了。又說我若死了,你會傷心;你一傷心,茉回就會陪着一起。他捨不得茉回難過。”
“那……後來……”
“後來大元鳴金收兵,我便將那傻小子帶回了營帳之中。當時他已經快要不行了,我便告訴他,茉回還在燕涼等他回來娶她,他若是敢死,茉回便會嫁給他最討厭的九皇子。”說完,青王摸了摸頭,嘿嘿笑了一聲。“這一招還挺管用的。”
賀蓮房卻聽得肝膽俱裂。上一世,她對青王並不瞭解,可是後來,從賀茉迴夢境的敘述中,賀蓮房知道了,就在信陽候與二皇子逼宮的那段時間,被稱爲戰神的青王莫名失蹤了——這就是爲什麼,信陽候能夠那麼輕易成功的原因。守護神失蹤了,他們想做什麼,那還不說輕而易舉的事情?之前賀蓮房就奇怪,青王怎麼會失蹤呢?想來,應該就是這次受傷的事情了。然而這一次,就像是她的重生一樣,事情出了變故。
那就是十六皇子。
上一世沒出息,碌碌無爲的十六皇子,終其一生都沒有人看見他平庸面具下的優秀和出色,隨着新帝登基,對皇位毫無想法的十六皇子便領了那王爺的名,離開燕涼,到自己的封地上快快活活地過了一輩子。這一世,他卻愛上了賀茉回。而想要得到賀茉回,是需要克服許許多多的困難的。十六皇子是性情中人,他既然喜歡賀茉回,自然也就會對賀茉回所在意的人關懷備至,更別提青王還是他活了十幾年來,除了父皇和皇祖母以外對他最好的人!若是青王死了,皇嬸就會傷心,皇嬸一傷心,回兒就會傷心……這樣一推,十六皇子便下意識地撲上去擋劍了。
而他替青王擋的這一劍,也使得青王脫離了重傷失蹤的困境。如果不是他擋了這一劍,青王就不能帶着軍隊回燕涼來剿滅叛軍。如果青王沒有帶着軍隊回來燕涼,信陽候的計策便會成功,二皇子會成爲新帝,然後……說不定一切就又會按照前世的步驟去走。
想到這裡,賀蓮房無論如何也再說不出怪罪十六皇子的話來了。
“一得知銀甲小將重傷,韃子們可是高興的說不出話來了,於是,十六便想着將計就計,於是第二日,我便命人在軍營掛了白幡,並命人向京城送來書信,告知十六皇子死亡的消息——如果不能讓你們相信,聶無跡也不會相信的。”
賀蓮房嘆了口氣,溫柔的解開了青王的衣襟。這青天白日的,青王先是愣了一下,隨即美滋滋地主動脫掉,還動手去解賀蓮房的。
“你做什麼?”
“你不是想……”
“……我沒有想!”一張粉臉臊得通紅,賀蓮房啐了青王一口。“我只是想看看你身上添沒添新傷,沒有別的意思!”
她纖細冰涼的手指在身上移動的感覺實在是太銷魂了,青王舔了舔脣瓣,喉結性感的上下滾動了兩下:“阿房,你快一些……”
他的身體十分強壯,因爲多年來的從軍生涯,遍佈着各種各樣的傷疤,這一回,許多舊傷就又烙上了新傷,賀蓮房看着,心疼的要命,一邊撫着那傷痕,一邊問:“還疼嗎?”
青王搖搖頭:“早就不疼了。”他溫柔地親吻着賀蓮房的臉頰,握住她不住亂摸的小手。“阿房,你可不要再亂摸了,你若是再亂摸,我可就受不了了。”
賀蓮房無法想象,倘若有朝一日她真失去了青王會是怎樣。興許她並不會感到訝異,興許她會覺得悵然若失,但她知道,若他死去,她的靈魂和心臟也都會被一齊帶走。“你可不要再走了,我想你日後都能陪在我身邊。”
青王點頭:“不走了,我都這把年紀了,又能上哪裡去呢?”
聞言,賀蓮房不禁爲他這難得卻又不恰時宜的幽默感逗笑了:“誰說你老了?”
“所有人。”
青王的心情很沉重。
在這之前,聶家的處決已經下來了,根據皇上的意思,魏懷民判處聶家滿門抄斬,並且通緝侵犯聶靖,提供線索者賞銀五百兩,提聶靖人頭者,則是整整五千兩黃金!
一時之間,人人都想抓聶靖。
對於二皇子,這個皇上曾經十分喜愛和看重的兒子,他實在是下不了手。俗話說得好,虎毒不食子,即使這兒子是頭白眼狼,還是頭腦子不好使的白眼狼,皇上也沒有辦法像是判處聶家人那樣,將他處死。
然而,死罪可免,活罪難逃,皇上最終將二皇子流放到了千里之外的柳州。那裡地處偏僻,土地貧瘠荒涼,百姓更是少的可憐,有時候一年到頭都沒法乾乾脆脆地用水洗澡。
這地方若是不荒蕪,也就不會被留下來了。
聶靖逃脫,聶無跡已死,聶二不知去向,聶四被青王帶了回來,聶三聶五則半途逃走了。
於是通緝名單上又加入了連個,全是姓聶的。
說實話,聶四可能是聶家男兒裡頭最正常的一個了。得知自己父親與兄弟的所作所爲後,聶四二話沒說,撲通一聲跪了下去,臉上一片視死如歸。但臨死前,他說,他有個小小的要求。
就是想要再見賀茉回一面。
她和以前一樣美麗——不,或者說,比以前更美了。以前的她,只能說是個小女孩,而現在渾身散發出二八蜜桃甜蜜氣息的賀蓮房,儼然是正在豆蔻年華,嬌豔欲滴的少女。
賀茉回本來沒有想要再見聶四的。
他們之間根本就不可能,而且,如今她心中就只有十六。
“你心裡有人了?”這是聶四見到賀茉回問的第一句話。
賀茉回怔了一下,還是慢吞吞地點了點頭。
聶四就笑了起來,這大笑聲聽似豪爽,其實卻隱藏了不爲人知的悲涼與絕望。他停下笑聲,癡癡地望着賀茉回:“你怎能這樣對我呢?我一直在努力,想要功成名就的回來,正大光明地娶你做我的妻子。你、你怎麼能喜歡上旁人呢?”
她去喜歡別的男子了,留他一人在原地,喜歡着她。
賀茉回垂下頭:“我們當初並沒有承諾,你還記得嗎?我們也從未表明過心意,如果沒有遇見十六,我也不會想到事情會變成這樣。”那個吊兒郎當永遠沒有正形,卻在關鍵時刻總是非常靠譜的傻子。
“十六?!”