你說的十六,可是十六皇子?!”賀茉回輕輕點了下頭。聶航先在微微怔了一下,立刻問她:“可現在他死了,難道你還要繼續喜歡他嗎?”“嗯。”賀茉迴應了一聲,毫不猶豫。“我心中喜歡他,就算他死了,我也喜歡他。”有那麼一瞬間,聶航眼眶一酸!他是真心喜愛賀茉回,也是一直都以爲,即便他們沒有承諾,但日後,他們也是會在一起的。可是,事實顯然不像他想象中的那樣。所有的未來,都是他自己以爲的。“他有什麼好?他根本就沒什麼本事,在軍營之中,只會到處惹事生非,武功不好,也不夠聰明,就、你到底喜歡他什麼?”賀茉回愣了愣,半晌,似是在自言自語:“是呀,我喜歡他什麼呢……”她擡起頭來,望着聶航,似乎是在透過他,去看另外一個人。“當初與你,我的確有幾分心動,可我同時也很清楚,你我不適合在一起,所以,即便對你心動,我也不能放任自己。而十六……那個時候,因爲知道我與你之間的差異,所以心情十分不好,可十六他總是纏着我,惹我生氣。和你在一起的時候,我會緊張,會不安,可從來不會生氣,我對任何人都不會生氣的。除了十六。只有他,只有在面對他的時候,我纔不像我自己。”聶航靜靜地聽着。“四哥,我叫你一聲四哥,你我之間,我無愧於心,我想當時,你也是很清楚,我們是不能在一起的。你應該也有想法,想着我們要怎樣在一起。可事實上,你怕是隻想着帶我私奔,或是先有夫妻之實,再與兩家報備吧?你總是想着我走向你,想我爲你離開賀家,可換做是你,你卻不會爲了與聶家決裂。也許十六和你不同的地方就在這裡,他爲了我,連皇位都不要,他只想做個逍遙王爺,或者什麼都沒有也無所謂,可他爲了我,明明不擅長,卻還是上了戰場。四哥,你難道還不懂得嗎?”“聘則爲妻奔爲妾,這個道理,你肯定也懂得,可是你仍然會選擇這樣,即使你明知這樣的選擇對我而言傷害有多大。”賀茉回淡淡的笑了。“我不能讓大姐失望,也不能背棄賀藍兩家嫁給聶家人,所以你我,有緣無分。而現在我才明白,我對你,其實並不是男女之情,如果我真心喜歡你,就算不能跟你在一起,我也不會再喜歡別人。即便無法廝守,我也會孤獨一生,決無二心。可我對你並非如此,對十六卻是這樣。十六死了,我心中難過,想要與他一道去了,可我不能讓親人傷心,所以我會活下去,但卻不會再去喜歡別的男子。”“你喜歡他?就這樣喜歡他?”聶航看着賀茉回,眼神顯得那樣悲涼。“即便他欺騙了你,也無所謂嗎?”“若是他能活過來,便是騙了我,又能怎樣呢?”賀茉回反問。聶航的嘴脣抖了抖,他俊美的容貌似乎在一瞬間暗淡了許多,就連那雙黑眸都因此顯得十分灰敗。“他沒死。”“……你說什麼?!”賀茉回以爲是自己聽錯了。“他沒死。”聶航輕聲說。“這不過是一場做給大元,以及聶家的一場戲罷了。”“戲?”“十六皇子爲了救青王,身受重傷,所有人都認爲他活不成了,當時,大元軍營正在慶祝,終於殺死了這名煞星小將。我的兄弟們也很高興,因爲十六皇子死了,對他們而言,無異於是一個契機。可是我們誰都沒想到,這竟然是裝的。青王將報喪的信傳回燕涼,所有的人都信了,所以,我們也信了。”“他受傷了?”賀茉回卻之抓住了這一點。“很嚴重的劍傷。穿胸而過,只差分毫,便能要了他的命。”聶航看了賀茉回一眼。“可他忒地命大,竟然沒有死,甚至還擺了我們一道。大元因此元氣大傷,聶家軍更是因此全軍覆沒,這一切,都拜十六皇子所賜。”“我剛剛所說,皆是在試探你,事實上,剛到邊境的時候,十六皇子的確成日惹是生非,不做人事,可後來他便逐漸顯露出了本事,使得大元聞其名,便聞風喪膽,其恐懼程度不下於當年的青王。他很厲害,回兒,他應該……是配得上你的。”聶航的聲音越來越小、越來越小……“至少,比我……配得上吧……”就像是她說的,他心中,永遠只想她朝他的方向走過來,而從未想過要往她所在的地方而去。而另外的那個男子,當真是比他更愛她的。這一點,他早就看出來了。十六皇子剛到軍營,便指名道姓要找他的麻煩,此後更是屢屢看他不夠順眼,表現的就像個沒用的酒囊飯袋。然而在戰場上,他卻一改平日作風,奮勇殺敵,一馬當先,身先士卒,屢屢立下奇功。不僅是計謀武功,就算是人品秉性,都比自己要強。包括那顆對賀茉回的真心。賀茉回突然有了種不祥的預感,她連忙命人打開牢門,聶航的琵琶骨已被穿,根本逃不出去,所以獄卒也沒有違抗賀茉回的命令。誰都知道這是青王妃的妹妹,備受寵愛的賀家二小姐,哪個敢惹她不快?更何況裡頭的欽犯也是死到臨頭,又何妨給二小姐這個人情呢?顧不得天牢裡骯髒不堪,賀茉回徑直奔到聶航身邊,他背對着她,倚着牆動也不動,賀茉回顫抖地伸出手去,驀地,聶航咳嗽了兩聲,血絲從他口中蔓延出來。賀茉回這纔看見,他的胸口,不知何時插入了一根尖銳的木刺。爲了防止犯人自盡,天牢裡是不會出現任何武器的,沒想到聶航卻用了穿他琵琶骨的鐵鏈的木刺……“來人!來人!快叫大夫!快叫大夫!”聶航一把握住賀茉回的手,咧開一個好看的要命卻又悲涼的要命的笑:“我、我一直都想握你的手……可、可是總怕唐突了你……現在,不、不算非禮吧?”賀茉回抖着脣瓣,眼淚止不住地朝下掉:“莫要說話,你莫要說話了!”“回兒……我、我是真心喜歡你的,可我配不上你,聶家犯了彌天大罪,可你信不信我?信不信我是無辜的?我……我什麼都不知道……我以爲……我以爲……”他不住地咳出血來,最後一句話,也沒能說完。他走了。賀茉回失魂落魄地站了起來,她不知道,原來他想見她,竟是因爲不想活了。聶航一世英名,從來只有他人崇拜他的份,曾幾何時,做過階下囚?他受不了這個,所以他寧可殺死自己,也不願死在百姓的唾罵之中。賀茉回沒有再去看聶航,她不敢看。她怕他一看,就會看見那個英俊爽朗的男子,一腳踢開大學士府的門,大聲喊着要來找她。也怕會看見那個絞盡腦汁扮成賣菜小販的男子,穿着褲腿上滿是泥點子的衣服,傻乎乎的看着她笑,誇她長得好看。她不敢回頭再去看聶航。真的不敢。得到聶航的死訊,賀蓮房愣了有足足好一會兒,半晌才道:“厚葬吧。”聶航是頂天立地的男子,和聶家其他人不一樣,他不應該得到這樣的待遇。皇上應該對聶航也無多大恨意,他恨着的那個人已經死了,皇帝到底是個心軟的,聶無跡已經死了,他並沒有一定要抄聶家九族。賀蓮房將聶倉從地牢裡放了出來。彼時的聶倉,消瘦的不成樣子,行走都沒了力氣,只有一雙眼睛充滿了仇恨的光芒。他死死地盯着賀蓮房,不知道她想要做什麼。結果她口中卻說出了你走吧三個字,聶倉原本準備要痛罵一頓賀蓮房,萬萬沒想到,她卻不是要殺他,而是要放他離開!難道……是迫於聶家的壓力,所以不得不放他走?!想到這裡,聶倉便露出笑容道:“你當真要放我走?你可知道,我若是離去,必定將此前所受之辱,千倍百倍的奉還!”賀蓮房對聶倉沒有絲毫好感,若非聶家人的貪心,就不會死那麼多人。“那也得你有本事才行。”“此事,聶家絕不會善罷甘休!”聶倉咬牙切齒地說。賀蓮房看着他眼裡充滿希望的樣子,突然有種想要惡意毀掉的想法。“說到這個,我倒是忘了告訴大公子了,從今往後,大頌再無聶世家的存在。”聶家忤逆犯上,意圖謀反,已被抄家,從此從世家中除名。”天璇朗聲道。“信陽侯聶無跡當場伏誅,聶三聶五畏罪潛逃,聶四畏罪自殺,聶聘婷不日即將問斬。大公子,世上再無聶家了。”晴天霹靂!聶倉整個人都愣住了。賀蓮房走到他面前,居高臨下地望着他道:“聖上宅心仁厚,並未滅聶家九族,只是從今日起,聶家餘黨,盡皆改姓,收回成祖皇帝所賜‘聶’姓,改姓‘恥’。”姓恥……姓恥……“不!你胡說!這都是你編出來騙我的!我不信!我不信!”聶倉崩潰的大喊,這麼久以來,一直被關在暗無天日的地牢裡,唯一支撐他的,就只有家族和親人!可現在賀蓮房卻告訴他,家族被抄,親人死絕,這讓他怎麼接受?這一定不是真的,一定是賀蓮房胡言亂語騙他來的!“賀蓮房!我絕不會相信你的胡言亂語!這都是你編出來的!都是編出來的!”“是不是我家王妃騙你的,大公子離開公主府,回去看看不就知道了?不過現在的信陽侯府已經被皇上下令,改爲鎮遠將軍府了,即將住進去的,是我們賀家的大少爺賀蘭潛。若是大公子不嫌棄,到時候喬遷之喜,去吃杯水酒吧。”琴詩這丫頭,平日裡看着沉默寡言不出聲,都是蔫兒壞,瞧瞧這番話說的有多毒。不管聶倉信不信,賀蓮房都不跟他廢話了。離開公主府後,聶倉便拔腳向信陽侯府的方位奔去,可事實讓他徹底絕望了。賀蓮房沒有騙他!而他甚至不能回去!因爲從此刻起,他是欽犯!賀蓮房將他放出來,不過是不想髒了她自己的手!如今燕涼戒備森嚴,想要逃出去談何容易!他又這樣虛弱,身無分文,想活下去都難,更別提是報仇雪恨了!可是不報仇嗎?!聶倉不甘心!他們聶家等於是毀在賀蓮房的若是不報仇,他有何顏面去見九泉之下的家人?父親死了,四弟死了,妹妹很快也要死了……賀蓮房,這等血海深仇,我便是死後,化作厲鬼,也決不繞過你!聶倉狠狠咬牙!他身體虛弱,可他知道,他必須想辦法活下去!只有活下去纔有希望,活下去,纔有報仇的機會!若是死在了這裡,他的屍體只會被扔到亂葬崗,而活下去,終有一日,他會回來找賀蓮房報仇!賀蓮房這般自信將他放走,是篤定一定能找到他並且殺了他嗎?他偏要好好的活着,偏要賀蓮房找不着他!轉身,正要隱進一條小巷之中,面前便突然從天而降一名黑衣人。聶倉暗道不妙,他的武功已經被廢了,全身更是沒什麼力氣,而眼前這人一看便是個練家子,若是打起來,他絕非對方對手,只能智取,趁着對方不注意,先下手爲強!正在聶倉尋找對方弱點的時候,那黑衣人卻猛地抱了拳道:“大公子,請隨屬下來,主子等大公子已經很久了!”說完蹲下去,作勢要背聶倉。聶倉猶豫大概有幾秒鐘,最終義無反顧的趴了下去。如今他一無所有,除了這條命以外,沒有什麼可讓人覬覦的了。聽這黑衣人話裡意思,似乎不會害他,倒不如干脆利落地賭這一把!將聶倉放走後,賀蓮房得到了一個消息,藍晨往天牢裡去了。她知道他定然是去見聶聘婷,可見,即便藍晨心中已經心知肚明,可是沒有聽到聶聘婷親口承認,他仍然是不願意放棄的。他那麼喜歡聶聘婷的呀,甚至願意爲了她,與家人決裂,只爲了保護自己認爲值得的女子。賀蓮房一直都知道,聶靖的手段不一般,可是她沒想到的是,他竟然能那樣隨意的操縱人心。若是沒有聶靖的出現,聶聘婷這輩子都沒可能成爲女將軍,更沒可能與藍晨決裂。她會成爲藍家的大少夫人,雖然一開始的意圖並不單純,但隨着日子過去,她終會深深地愛上藍晨。可事實總是不那麼盡如人意。偏偏聶靖就出現了,偏偏聶靖就是那樣聰明,偏偏所有人都被聶靖玩弄於鼓掌之間,偏偏他能找出任何一人的弱點,然後加以利用。若不是聶靖的過度自信,賀蓮房真不敢保證,自己是真的能夠將聶家一網打盡。偏偏,聶靖還成功逃脫了。乃至於賀蓮房有種奇怪的感覺:聶靖並不是真的會輸,他只是在拿聶家跟她下一盤棋,至於這最後的結果,他甚至讓了她那麼一小步。會是這樣的嗎?聶靖能夠聰明到連她都掌控嗎?賀蓮房不願意接受這個可能性。聶靖再聰明,也不過是*凡胎,他一直生活在山上,哪有這樣的根基呢?再說了,這事情也不可能就真的照聶靖所以爲的去發展,世上任何的事情都會有變數不是嗎?有些問題,也許聶聘婷能夠爲她解開。所以趁着藍晨去見聶聘婷,賀蓮房也跟着去了。聶聘婷見到藍晨還肯來看她,顯然非常意外。她有些激動地撲了過去,雙手抓住欄杆便呼喚着藍晨的名字:“藍晨!藍晨!”藍晨站在離她還有數步之遙的距離站定便不肯再靠近。他今日來,只是想要一個答案。這件事困擾了他許久,讓他明知道不該來,明知道不該問,卻還是忍不住要問出口:“你可曾有那麼一瞬間,真真正正的,想要跟我在一起過,做我的妻子,做藍家的少夫人?不去想你的夢想,不去在乎別的?用你的真心,喜愛過我?”被他這麼一問,聶聘婷臉上的急切猛然僵住,頓時顯得十分好笑。片刻後,她道:“這是自然,我自然是真心喜歡你的,若不是,若不是一時鬼迷心竅,我又怎麼捨得離開你呢?”她說話的期間,藍晨一直認真觀察着她的表情,所以自然沒錯過聶聘婷眼中那一閃而過的心虛和身體一瞬間的僵硬。她在說謊。而他之前卻在傾心着這樣一個女子。明明她的容貌還是一樣的美麗,嬌豔奪目,傾國傾城,可爲什麼,他卻突然覺得她十分陌生呢?“你有夢想,爲何不肯告訴我?難道我不能守護你的夢想嗎?難道你的夢想,就一定要捨棄我們的愛情才能得到?”歸根究底,是她不夠信任他,所以一切和她有關係的事情,她都不肯說出來。聶聘婷張了張嘴,突然激動道:“你知道什麼?你根本什麼就不懂,不要在我面前揣測我,自以爲很瞭解我!你知道家人都離開身邊,只留下自己在京城做皇室的人質是件多麼叫人瘋狂的事情嗎?他們每個人都走了,每個人都不肯留下來陪我,也不肯帶我離開!”“想到我的時候,就寫封信回來,想不到我,半年也不會傳來音訊!我是什麼?!我是他們手中的玩具嗎?我是他們養在籠子裡的鳥兒嗎?我是人!活生生的人!憑什麼別人家的小姐,能夠出門遊玩,上香逛街,我卻只能待在信陽侯府裡,大門不出二門不邁,連個朋友都沒有,就因爲父親離開前囑咐的,不可以與任何人來往?!”“憑什麼哥哥們就能馳騁沙場,實現抱負,憑什麼我就必須被關在家裡,心裡想什麼都得不到紓解?憑什麼?!我並不比他們差,憑什麼就因爲我是女子,就要遭受着一切?!這根本就不公平!”“藍晨,你口口聲聲說喜歡我,那你爲什麼不能理解我?你知道的,夢想對我來說有多麼重要!你現在將我關在這裡,難道這樣,我就能回心轉意了嗎?我告訴你,你是妄想!不可能,絕對不可能!我實話告訴你我根本就不曾真心喜歡過你!”“跟你在一起的每一分每一秒,都是那麼令人難以忍受!如果不是被逼無奈,我根本不想接近你!原以爲和你在一起,能夠得到什麼有用的情報,結果呢?我還是什麼都得不到!你什麼都不能給我,你和我的父親兄長們一樣,只想要剝削我,根本不曾給予過我什麼!”她呼喊的撕心裂肺,若是不知道她和藍晨之間的相處模式,賀蓮房真的會相信她說的話。半晌,藍晨沉默不語。也不知過了多久,他才向前走了一步,靜靜地看着聶聘婷的臉,問她:“如果你想要,爲什麼你從不和我說?你知道的,只要是你想要的,我都會爲你取來,就算你要我的命,我也會不眨眼的雙手奉上。”他要的並不多,不過是她的真心相待。可就是這麼一點點,她都吝嗇的不願意給。難道他們之間,真的就沒有一點點的真情在嗎?他們明明本應成爲世界上最幸福的人,是彼此最親密的人,可爲什麼最後會變成這樣?在聶聘婷出現在靖國公府之前,賀蓮房便與藍晨說過這件事,藍晨雖然不肯相信,卻也知道,賀蓮房必定不會只是隨口說說,若不是有了事實依據,她是決計不會欺騙他的。可他怎麼也沒想到,最後的結局會是這樣的不堪!蓮妹沒有騙他,這一切都是真的,聶聘婷接近他是有目的的,和他在一起,也全然不是真心。她是想借着他,傷害他的家人,毀了他的一切!日思夜想愛慕着的心上人,根本就不曾有過片刻,想要與他一起,永不分離!如果不是身爲藍家男兒,藍晨真想嚎啕大哭!可同時他清楚的知道,什麼叫做強扭的瓜不甜,也許是他與聶聘婷之間,連半點緣分也無。“因爲我根本就不相信你!”聶聘婷毫不客氣地說。“連我親生父親和哥哥我都不相信,我又怎麼可能會相信你呢?!你和他們之所以不一樣,不過是因爲你還沒有得到我,等你得到我了,你就會和他們一樣,把我當做玩具和寵物,關在籠子裡!”成了藍家的兒媳,難道她就能實現自己的夢想了嗎?那不過是從一個牢籠,去到另一個牢籠罷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