轉出院落,賀蓮房正要帶着她往左,卻發覺唐清歡怔怔地站在原地,眼睛望着相反的方向,也不知是在看什麼。她順着看過去,才發現是先前那黑袍少年,此刻對方站在樹下,雙眼冰冷地凝望着這裡,賀蓮房原以爲那黑袍少年要出手,後一秒才發覺原來那人是在凝視唐清歡。
少年朝她們走過來,聲音如同冰雪,冷徹人心:“你不該多管閒事。”
賀蓮房諷笑:“我已經管了,你又待如何?”
“荊哥哥……”唐清歡喃喃地喚着,眼神躲閃,不敢與對方直視,彷彿做錯事的人是她。
荊少遊冷酷的眼神交織在唐清歡身上,賀蓮房不明白這個少年到底在想什麼,先前在大廳,他明明對唐清歡視而不見,與唐晶瑩相談甚歡,又眼睜睜看着唐進將唐清歡作爲禮物送給齊王世子也不反對,也就是說,他是敵人。可此刻他的眼神又是那麼複雜,發現自己插手此事也沒有阻止,見唐清歡逃了出來也沒想去告訴唐進……這人腦子裡到底在想什麼?不過天璇神態輕鬆,想來此人對她們並無敵意。
奇怪的人。
“走。”
荊少遊口中吐出這個字來。
賀蓮房懶得去想此人的心思,一把拉住唐清歡舉步便走,唐清歡沒有掙扎,卻總是回頭去瞧荊少遊。荊少遊站在原地,一身黑袍襯得他整個人無比孤獨,彷彿天地蒼茫,卻唯有他一人。他知道唐清歡在看着自己,卻不願看她,而是轉過身去,朝另外的方向去了。
將自己帶的衣物給唐清歡換上,賀蓮房聲音輕柔地問:“你現在有什麼打算?”
唐清歡咬着嘴脣,突然跪了下來:“多謝賀大小姐救命之恩,我……我得回去。”
賀蓮房怔了一下,連忙將她扶起來,道:“你不必謝我,對我而言,不過是舉手之勞而已。”她本就想除掉祁懷旭與祁玉河,救唐清歡,當真只是順手。而且救她,賀蓮房也是經過深思熟慮的,固然唐清歡讓她想起上一世的潛兒,但賀蓮房清楚得很,這一世纔是她此刻正在活的,如果貿貿然去救唐清歡,她很有可能把自己都搭進去,今日之事,她是經過再三考慮才下的決定。只是這話沒有必要和唐清歡說清楚罷了:“你要回去,是爲了誰?難道你不怕唐大人再將你送出去麼?”這唐進也當真是狠心,唐清歡這樣柔弱的女兒,也捨得當做棋子用掉。
賀蓮房可不覺得唐進對齊魯二位世子的爲人一無所知,若是要送女兒進王府享福,他怎地不送唐晶瑩?
爲了誰……唐清歡茫然的搖搖頭:“我不知道,但是我得回去,如果我不回去的話,荊大哥他會有麻煩的……”
“你是說方纔那個黑袍少年?他能有什麼麻煩?我瞧唐大小姐對他很是親暱,唐大人對他也不錯,爲何你不回去他就會有麻煩?”
不知是因爲賀蓮房救了自己,還是她本身就給人一種值得信任感覺的緣故,唐清歡對賀蓮房沒有隱瞞,一五一十地道:“荊大哥是借住在唐家的,爹爹說他是故人之子,家道中落,父母雙亡,要在我家住到科考,荊大哥他……人很好的,對我也很好……”
賀蓮房沒瞧出來那黑袍少年對唐清歡哪裡好了,她倒是覺得,那人眼神堅定冷酷,是個心智頑強之人,唐清歡這樣柔弱的姑娘,怎麼可能會讓他付出真心呢?怕只怕對方只是想要利用她。“你想回去就回去吧,只是……方纔之事不可說出去,你就說你身子不適,被下人們扶去休息,中途遇到了我,不小心被我弄髒了衣服,於是我便請你到了賀家的馬車上小憩一會兒,並讓你換上了我的衣服。”橫豎那兩個婢女不敢說出真相,唐進也不可能讓衆人得知他賣女求容,所以不會有太大的問題。
對於賀蓮房如此幫助自己,唐清歡感激涕零,只是她向來嘴笨,不會說好聽話,只能用一雙欲語還休的水眸表達自己的感激之情。賀蓮房救她又不是想要她的感激,對她微笑,提醒道:“若是想回大廳,你還是快些回去吧,待會兒有好戲可以看。”
唐清歡沒弄懂賀蓮房這句話是什麼意思,但她很是乖巧的沒有問,轉身走了幾步,又不安的回過頭:“賀小姐,今日之事……會不會連累到你?”
對於唐清歡的關心,賀蓮房欣然接受:“你儘管放心,不會有事的。倒是你,還是快些回大廳去,免得待會兒又惹你嫡姐不快。”
唐清歡用力點了下頭,提起裙襬朝大廳的方向奔去。
賀蓮房站在她身後,不免覺得奇怪。再怎麼說唐清歡都是唐家的小姐,哪怕是庶出的,身邊也不可能連一個伺候的丫鬟婆子都沒有吧?若是有,怎地主子失蹤了這麼會,卻沒有任何消息呢?她低下頭想了會兒,刻意停留了片刻,待到估摸着唐清歡差不多已到大廳,盤算着天璇差不多也該回來了。
正想着,天璇的身影便出現在了她的身後。此刻天璇臉上的表情有點奇怪,賀蓮房從未在她面上見到過這樣的神情,有點詭異,有點震驚,但更多的卻是不解。要說天璇算是比較年長的,比起搖光那歡脫的性子真不知要沉穩多少,只是性格冷淡,又沉默寡言,平日裡更是很少有表情上的浮動,所以乍一見天璇面露不解之色,賀蓮房也挑了下眉。
“小姐……”天璇欲言又止,她皺着眉頭,很是疑惑地道:“方纔您讓奴婢留下瞅準時機將人引過去,藉機揭發齊魯二位世子的事情,可是……”
“可是什麼?”賀蓮房瞧着天璇的表情是真的迷惑,不禁也有了興趣,能讓泰山崩於前而面不改色的天璇露出這樣的表情,肯定是很有意思的事。
天璇道:“就是剛纔那個跟唐小姐說話的黑袍少年,奴婢躲在樹上,見他又折了回來,站在院子外頭神色複雜了好一會兒,竟轉身奔了出去,然後不知用了什麼法子,把大廳裡頭的人全給引來了!”
也就是說,賀蓮房交代應該要由她來完成的事情,全被荊少遊給搶先了。
若是荊少遊是站在她們這一邊的人,天璇不會這麼奇怪,可那荊少遊看起來分明是個性情極爲自制和冷酷,並且完全站在她們對立面的人。若是他真想酒唐清歡,爲何不在唐進將她送人的時候攔下,或是在齊魯二位世子進入院子前將唐清歡帶走呢?明明可以這麼做,他卻選擇了眼睜睜瞧着這一切發生,而當唐清歡脫困後,他更是選擇改變立場,非但沒有阻止祁懷旭跟祁玉河的荒唐事,反而去將衆人引了過去!前後態度不一,行爲極其矛盾!
賀蓮房聽了也頗爲奇怪,她聰明絕頂,雖然對荊少遊與唐清歡之間奇怪的氣氛感到詭異,但也沒有想過荊少遊此舉到底是爲了什麼。若說到報仇雪恨的決心,怕是沒人比她更清楚和堅定了。早在見到荊少遊的第一眼,她就確定這個黑袍少年是和自己很像的人,只不過自己還有弟妹親人要守護,所以保留着理智和初心,而對方已經瀕臨了瘋狂邊緣,若是手中有刀,怕是要殺盡天下人的。這樣的人太危險,因此在第一眼的時候賀蓮房就不喜歡對方,更是心中想着要勒令潛兒與此人保持一定的距離。仇恨已經將荊少遊的內心吞噬,這樣的人太危險,還是不要靠近比較好。
自己大事未成,不需要再惹上這樣一個麻煩的人物。
聽唐清歡話裡所說,這荊少遊與唐家倒也算是世交,一個少年,等不及科考,要靠什麼快速平步青雲,又有什麼能比娶一個大官的女兒來得更好的捷徑呢?而同樣都是女兒,嫡女與庶女地位不同,明眼人一看便知道要作何選擇。
不過這些可以先放到一邊,賀蓮房比較想看現在場面變成什麼樣子了。她微微一笑,對天璇說道:“那還不好麼?豈不是省了咱們的事兒?有人主動要幫忙,你應該感到高興纔是。走,咱們也瞧瞧去。”
天璇雖然明白這個道理,但是一想到小姐交代的事情自己沒有做到,反而討了旁人的巧,心裡就一陣不舒服。
主僕二人慢悠悠晃到了那所院子外頭,隔了很遠就聽見一陣男子咆哮聲,聽起來像是齊王。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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對,他自然是應該生氣的,生了個不成器的兒子也就罷了,本來齊王也沒在祁懷旭身上抱有多大希望,可他怎麼也想不到這個小兔崽子居然這麼混賬,平日裡跟着祁玉河胡鬧也就罷了,愛強搶民女,他這父王也能幫忙解決,闖禍不重要,重要的是你有沒有辦法將大事化小小事化了!
但打死齊王也想不到,那所謂的“出了大事兒”,原來是指自家兒子有斷袖之癖!
齊王頓覺眼前一陣陣發黑,喉嚨腥甜,險些噴出一口老血來。他就這麼一個寶貝兒子,還是老來子,從小就錦衣玉食的嬌慣着,活脫脫將其寵成了個天不怕地不怕的小霸王。本來這樣也沒什麼不好的,反正他是王爺,他的兒子是世子,也就是爲了的齊王,除了皇上和太后,他們還需要怕誰?在這個燕涼城,哪怕他們想要橫着走,也沒人攔得了他們!
所以名聲什麼的,齊王還真不是很看重。他唯一在意的就是自己的存在不至於引起皇上的忌憚,所以他選擇了暗地裡擴張自己的勢力,表面上卻還是那個貪色好杯的齊王。本來,齊王想,自己努力奮鬥,囤積些金銀財寶和權勢地位留給這唯一的兒子,這樣的話,等到自己百年之後,也就不必擔心兒子會出什麼事,可就是打死他他也想不到,他的兒子倒是沒闖出什麼太大的禍,可今日齊王府的臉面卻因此全被他給丟光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