這世上就是有如此可笑的事,若是平常的夫妻,意見相左,到了最後不過是雙方中誰讓一步,或者兩人一起妥協一步的問題。
可是在齊滿滿與乾熠之間,這樣的妥協是不可能存在的。
他們註定不會做不了那平淡的夫妻。
齊滿滿伸出沒有被乾熠擒住的那隻手,很輕的拂開乾熠的手臂。他明明用了那麼大的力氣,卻還是被她這樣的輕輕一推,便想觸電一般,乾熠就鬆了手。
後退一步,與乾熠拉開距離。齊滿滿轉身對着滿臉怒氣的齊家軍將士微微一笑,她的長相本就明豔,加之進入穿着男兒纔會穿的衣裝,更是爲她添了幾分英氣。
在這陽剛之氣濃重的軍營裡,這樣的笑容,就如從冰川裡冒出的清泉,很輕易的,讓衆人的心,得到安慰。
女子在戰爭中可能有很多的劣勢,不如男子渾身力氣,不及男子滿腹溝壑,但是在安撫人心方面,齊滿滿自認不輸任何人的。
齊滿滿挺直了背脊,忽略了手腕處鑽心的刺痛,朗聲道:“齊家軍從成軍之日到如今,已有數十載,從來都是以忠君愛國爲宗旨,齊家軍幾代人都是不懼外敵的英雄。北冰人恨齊家軍入骨,更甚至是恨我齊家所有人。這並沒有什麼值得可怕的,他們之所以恨,那是因爲他們怕。怕我齊家軍鐵骨錚錚的男兒,我的命並不值什麼,若有一日我死在北冰人手下,那也是我齊滿滿的榮耀,說明我沒有辜負我的姓氏,沒有辜負齊府戰死的所有男兒!”
眼睛酸澀的厲害,但是齊滿滿強忍着,一字不錯的說着,她不能讓人給齊家軍套上忤逆犯上的罪名,即便是她的夫君也不行。
齊滿滿一番話說完,齊家軍齊齊跪下。將齊滿滿本來嬌小的身軀襯得高大而堅毅。
轉過身背對着乾熠,齊滿滿看到疾步趕來的齊福他們,更是狠下心把話說的明白些,“今日我齊滿滿在此立誓,齊家軍只會安守雍州一地,保一方安寧。此次若能驅逐韃虜,軍中家有高堂及妻小者、家中獨子者全部歸家。只要你們還任自己是齊家軍,就答應我,不要受人蠱惑,不要輕啓戰事。”
說到最後,齊滿滿的聲音和緩下來,她並不想齊家軍是一幫烏和之衆,將來本各方勢力利用,安穩的過日子,比什麼都強。
西北之地,民族繁雜,還有很多由北冰以及西涼遷徙而來的外族子弟,雖然齊德勝在時,多次下令在軍中,轄區內不得有互相看不順眼的情況。
但是現在齊德勝不在了,難保不會有有心人挑動這其中的矛盾。齊滿滿也覺得自己可能想的太多了,但是她就是想讓雍州一直都是那個瓜果飄香的雍州,而這裡的百姓,也如那比蜜甜的葡萄、蜜瓜一般,幸福,甜蜜的生活下去。
生靈塗炭,濫殺無辜,這樣的事,齊滿滿是絕不想看到的。
齊福等人已經趕到了齊滿滿身前,幾個年齡只比齊滿滿的父親小几歲的老將軍不是不感動的。
拋去各人的私心,保全齊家軍的心,他們四人是絕沒有半分摻假的。
四人一撩袍,齊整的跪下,沉重的起誓,“我等以老將軍之名起誓,若我等活着一日,就不會讓齊家軍輕啓戰事,安居一方。”
齊滿滿點點頭,也知道今日的目的到了這會,也算是達到了,欣慰道,“若是我爹爹還活着,必是不想看到齊家軍多死一人的。”
小將士裡有了低低的哭聲,不大的,壓抑着。
齊滿滿扭過頭,對着乾熠微微的笑了,“如此,睿王爺可是能放下些心了。”
乾熠眯着眼睛盯着齊滿滿,像是第一次認識齊滿滿般。
他一直認爲的齊滿滿,是笑的燦爛的女子,像個無憂無慮的孩子。即便是成婚這麼久,乾熠都不覺得齊滿滿是個心機深沉的女子,與他認識的宮裡的那些一輩子都精於算計內宅女子大有不同。
到了今日,乾熠才明白,她不是沒有心思的女子,而是她的心思全然不在內宅上。她剛纔這番話,讓人根本挑不出錯處,若是朝廷要制齊家軍的罪,就是妄殺忠良。更加將齊家軍爲皇家所有的後路堵死了,無論是他或者是文華帝,還是他的任何一位皇兄,今日後,怕是都無法鼓動齊家軍爲自己所用。
軍心所向,根本就不是一個兩個將領能改變的。
更何況,現在的齊家軍中,又從哪裡找出比齊滿滿更具威望的人。
說到讓兵將歸家,這也是在最大程度上保存了齊家軍的實力,這些歸家的士兵,不僅是本人會念着齊滿滿的這份好,就是全家老小也會惦記着這位菩薩般的齊大小姐。
就算它日,真的有人打了齊家軍的主意,這些人都是隱形的力量,說不上那一日就能集結起來,跟敵方拼個你死我話。
有了這道隱形的保障,誰還會肆無忌憚的對西北軍。
這樣玲瓏的心思,放眼整個京城,都未必能找出一個來。
乾熠心裡的愛有多深,恨就有多深。
她淺笑着叫他睿王爺,在談笑間他們倆之間的距離劃下了,再也難以逾越的鴻溝。也真是在這一刻,乾熠才發現,齊滿滿從未信任過他。
從開始到如今都沒有過,他自認爲算無遺漏,當初並沒有迎娶她,他始終認爲她是他的王妃,就該與他一起隱忍,低調。她這樣的身份,他怎麼可能歡欣鼓舞的迎娶她,那皇城裡的那幾位怕是沒有一位能樂見的。
他冷落她,是爲着能夠保護她,在京城裡,誰也不會去刁難一個被夫君不喜的王妃。
然而,他猛然間發現這些都是他的想當然耳,齊滿滿其實都是記得的,她記得她的夫君給她的所有。這些乾熠從不曾解釋過的過去,都成了橫在兩人之間的幕布。
就算是在來封城的路上,他們如膠似漆,乾熠也沒有聽齊滿滿多說過一個字,她的內心想法,她從來沒有跟乾熠說過。
他發現的太晚,此前他太過自大,總想着他的王妃自然是愛重他的,萬事以他爲先的。所以纔會斥責她,纔會跟她發生衝突。
剛剛乾熠看着齊滿滿的背影,第一次覺得陌生,他也許從來都沒有了解過他的王妃,更或者從來沒有進去過她的內心。
這個念頭,讓乾熠心慌。
是他一直忽略了,他從來都是在惱怒齊滿滿爲什麼這般的不聽話,這般的倔強,卻從未想過,她爲什麼要聽他的話。
他甚至在不知道齊滿滿的心裡有沒有他的情況下,就把兩人的關係惡化到今天這步。
齊滿滿看他的臉色一會兒一變,心知他定是在動腦子。齊滿滿輕嘲的笑了下,無論動什麼心思,都與她無關的,他的心裡,全是他的天下。
總是不會爲她這麼個女人多花半分心思。
女人啊,到了這一步怎麼還能奢望着他能對她有半分憐惜呢。
齊滿滿搖搖頭,轉身離去。
乾熠凝着齊滿滿走遠,這才發覺她走路的姿勢與平時不太一樣,雖然她極力的不想表現出異樣,可是他曾經是那樣的關注過她,怎麼能看不出來。
這纔想起,這些日子以來,齊滿滿跟着他們一羣大男人一起騎馬疾行。
她再怎麼堅強,也不過是女兒身,又怎麼能耐得住。
乾熠低下頭,他的手心裡好像還有她手腕上的幽香,驀地耳邊想起剛纔握着她手腕時的那聲脆響。
乾熠悔的恨不能給自己一個耳光。
這些日子,他心焦,總是在西北軍上花心思。甚至惱怒於她的態度,這對於他來說無異於背叛。卻也從來沒有給過她半分好臉色,她剛纔轉身離開時的決絕,他到現在才明白過來。
不去看那些怒瞪着他的齊家軍將士,乾熠拔腿就跑。
他想追上她,他想告訴她,無論他多麼生氣,惱怒,卻也從來沒想過要與她爲敵的。手掌心像是着了火,他是怎麼了,居然出手傷她,怎麼捨得呢。
齊滿滿的大帳門前,齊山齊水抱劍守着,乾熠還未走近,齊水的劍已經出鞘,劍鋒對上乾熠的喉結。
對於侍衛,乾熠自然不會有什麼好臉色,冷冷對上齊水,“讓開!”
齊水不爲所動,冷麪站着,甚至他身邊的齊山也拔了劍,語氣冷淡的說:“家主正在休息,王爺還是改日再來吧。”
乾熠冷斥,“本王要見本王的王妃,難道還用通報,真是笑話!”
齊山擡眼看了乾熠一眼,那眼中滿是嘲諷,沒錯,是嘲諷,“王爺到了今日纔想起家主是您的王妃,不覺得太遲了些嗎?這齊家軍上下可都是稱呼家主爲齊大小姐,可從沒有人稱呼家主爲睿王妃的。”
乾熠胸口的火滕的就燒了起來,從到了封城開始,他與齊滿滿的關係就急劇直下,甚至在大庭廣衆之下也有過爭執。底下的人不認他這個齊府的姑爺,也算是情有可原。
越想心裡越是慌亂,乾熠撥開齊水的劍,就要往裡闖。
齊水不但不收劍,反倒真的向乾熠刺來,乾熠險險的躲過他的劍勢,不可思議道:“你真的要殺本王。”
乾熠的身後,隨風隨影刀劍對向齊水。
齊水才懶得跟他說話,正準備跟他們拼個你死我話。
齊山攔下開口道:“如果王爺真的想在家主帳前大打出手,我等只能奉陪,只不過擾了家主的安寧,王爺是否願意。”