乾熠腦子一轉就明白了她的意思,“胡鬧!”
齊滿滿一臉倔強仰頭盯着他,看那眼神就知道,她是已經下定了決心的。
乾熠氣的在她身前來回走了兩步,手指指着齊滿滿,你你你你了半天,就是說不出話來。
“那可是戰場!你一個女子去像什麼話!不行!我絕不同意!”乾熠幾乎是吼出來的。
這個女人簡直是無法無天,他當然理解齊滿滿的心境,可是越是瞭解,越是不能讓她去。她現在恨不能吃了北冰人的肉,喝了北冰人的血。那可是打仗,不是江湖仇殺,靠仇恨根被解決不了問題!
齊滿滿很清楚,她現在要是露出半分軟弱來,就能被乾熠壓下,不讓她去。
所以她必須強硬,雍州是她的家,是她齊家一百多口子人身死的地方。讓她去把齊德勝的屍骨接回京城來,她辦不到,必是要奪回雍州,將父親哥哥們好好安葬的。
齊滿滿眼底血紅,從脖子裡抽出一根紅繩來,繩子上攥着半顆牛角樣的東西。
這是齊滿滿的貼身之物,便是乾熠也是第一次見。
看清那牛角上的字,乾熠驚得心裡的氣也就消了。
齊滿滿眼見效果達到,開始對乾熠動之以情曉之以理,“眼下京城都已經入秋,雍州只怕已經降了雪,王爺手裡的精兵都是從南詔調過來的,能不能在冰天雪地下作戰這一點值得商榷。就算現下的雍州,五十萬齊家軍到底還剩下多少,沒個準數,羣龍無首之下,譁變就會接踵而至。王爺難道不懂腹背受敵是多麼危險的事!暫且不說這些,但從軍心來說,還有什麼比齊家僅剩的小女兒披掛上陣爲父報仇更好的說法。我去了,皇上不會忌憚我的軍功,我不過一介女子,再怎麼也翻不出他去。王爺也避免了功高蓋主的名頭!”
她說的很冷靜,分析的也面面俱到,但是乾熠就是覺得不妥。大易朝對女兒家的諸多限制也是這幾十年安定下來之後的事,河山不保的時候,是沒有在乎這些的,開國大將裡也是有幾位女子的。
可是別人是別人,齊滿滿是他的王妃,讓他看着她上戰場,“我不同意!”
說出大天來,他也不會同意的。並不是狹隘的大男子主義作祟,而是他明白戰爭的苦,更明白那種生死一瞬間的情形。
照着齊滿滿現在的架勢,他更加懷疑,她是不是必死的決心要去跟北冰人決一死戰的。
這個念頭一起,乾熠幾乎是撕一般的齊滿滿扯進懷裡,“我告訴你,把你那些亂七八糟的心思給我收起來!你是我的王妃,休想離我而去!”
到底還是怕的,齊滿滿此時表現的太冷靜了。他倒寧願她哭一哭,鬧一鬧,而不是像這樣分析利弊,果斷應事。
說了那麼多,已經用盡了齊滿滿所有的耐心。
她現在恨不能拔腿就往雍州去,那裡有她的家人,那怕他們都不在了,可是在那大漠黃沙的地方,她都會覺得離他們更近了一些。
先禮後兵齊滿滿用完了禮,現在只能兵了。
齊滿滿冷冷的笑,那神情像是從地獄裡爬出來的修羅,她的語調淡淡的,好似再說一件無關緊要的事,“齊家軍的虎符在我身上,我想去就能去,睿王爺,不信咱們走着瞧。”
她不對,她大大的不對。
她身上有種邪氣,那種邪氣讓乾熠不安。
眉頭皺的死緊,她這個樣子,他怎麼可能放她一個人在王府裡,更不可能讓她一個人趕赴雍州。
“好,我這就入宮請旨,你在府裡呆着,我帶你去,但是你得答應我,不許輕舉妄動。”乾熠只能安撫她,如果她真的非去不可,那還不如就放在自己身邊來的好。
至少他還能看着她。
“那睿王爺可得快些,我是沒什麼耐心的。”齊滿滿似乎對他的話沒什麼感覺,不驚不喜。
乾熠一甩袖子大步走了,剛纔齊滿滿說的,他不能不考慮。
他手上的精兵都是南方兵,雍州地處西北,冰天雪地,他的兵到了那裡,別說打仗,就是保命都是不容易的。
文華帝既然能不顧他會功高蓋主的危險,自然也是知道這一點的,齊家軍可不是好收服的。最初的齊家軍可都是草莽土匪出身,極重義氣,江湖氣也是極重的。齊家軍雖然驍勇善戰,但是也是極不服管教的,朝廷幾次想收編齊家軍,都沒有實現。
齊家軍更像是齊家人的內家軍,他們這些可不認什麼朝廷,他們只跟着齊家走,齊家這次如此慘遇,朝廷裡已經有人揣測,這齊家軍會不會都摞挑子,轉而回去當土匪。
一隻訓練多年,有兵器有錢糧的土匪,可比外敵更令人懼怕。
這也是文華帝這次派乾熠出征的另一個理由,他們兄弟爭來搶去,那都是自家事,可是要是收不住祖宗留下來的這份基業。
他們就是死了,也是無顏見先祖的。
所有這次幾個王爺前所未有的團結,這就是皇家,平時你死我活,可是一旦遇上外敵,那也是能放下一切心結,一致對外的。
順王已經力保這次出征的糧草,剛剛趕回京城的十王,也是屈尊降貴的表示願意親自給十六弟運送糧草的。更是放了話,“誰敢貪墨你的口糧,十哥就能讓他大口大口的吐黃水!”
哥哥們的態度,讓乾熠心裡多少有些安慰。
轉念一想,齊滿滿失去的,由豈是別人能想象的。
乾熠大步進了宮,這幾日宮裡勤政殿燈火通明的。看到他來,文華帝先是一愣,隨即問道,“不是讓你準備下,明早啓程嗎?怎麼又回來了。”
文華帝明早會在城門口親自送睿王出征,這都是定了的事。
十王大馬金刀的坐着,圓臉圓目,他是從江南迴來就直接進了宮的,這幾日沒日沒夜的,實在是累了,這會正坐在那打盹。
被文華帝的話吵到,眼睛要睜不睜,一臉的疲憊。
乾熠請了安,突然覺得難以啓齒,這一屋子皇兄,重臣,他的要求會不會太荒誕。
可是都到了這個時候,退縮也來不及了。
硬着頭皮道:“內子想與臣共赴戰場。”
文華帝眉頭一皺,還沒開口,十王就大叫了起來。
“什麼?!你說你那王妃也要去戰場!”
乾熠點頭。
十王眼睛一亮,他本就是個直脾氣的人,從小到大,十霸王的名聲早已人人皆知。
此時也不管別人,只問向自己最小的弟弟,“十六啊,這是個什麼緣故,咱們大易還沒到讓女人上戰場的地步。該不會是你那王妃的意思吧。”
乾熠看向文華帝,看到他的眼睛裡也有詢問之意,只能把齊滿滿的話婉轉的說一遍,當然他不會說齊滿滿脖子裡的虎符,那東西一旦被人知道,可是會引來殺身之禍的。
聽完睿王的話,十王一雙眼睛瞪得圓圓,難以置信道:“這真是你那王妃說的。”
說出來了,乾熠也就沒什麼擔心的了,“是,內子是這個意思。從聲望來說,她是齊家的女兒,而且現在是齊家唯一的骨血了,她要爲父報仇無可厚非,而且更能凝聚軍心。從私下說,齊家軍現在的情況更是不明瞭,有她這個真的齊家人在,比其他人去更容易接手些。”
他沒說這其他人是誰,可誰不知道,這其他人就是指的他們皇家的人,齊家軍可是不認皇帝的。
十王大笑起來,“哈哈,十六弟啊,這個弟妹不俗啊。這年頭還有這般有意思的女子,不易啊,不易。”
十王自有他的想法,他的理解裡,這個檔口要是一般的女子不是該哭死或者絕望死嗎,這位弟妹竟然還能權衡利弊,想的這麼周全,真的太有意思了。
順王聽完乾熠的話也是一陣發愣,半晌才涼涼的說:“本王到不知,十六弟什麼時候對弟妹的話這般言聽計從了。”
乾熠心裡發苦,要是有可能他絕不想告訴他們這是齊滿滿的說法,全攬在他身上纔好呢。可是之前,他從沒表示過要帶齊滿滿去雍州的意思,這會子突然來說,被人說是之前故意隱藏倒是沒什麼,要是被文華帝疑心他包藏禍心就麻煩了。
他這是要去打仗的,文華帝要是起了疑心,給他使絆子,倒時候死的可是數千上萬的生命,他不能冒這個險。
文華帝當然會疑心,但是聽到乾熠的話,不知怎麼的,就想起初見齊滿滿時的情形。那時候她被從池子裡撈上來,嬌弱的像是落了水的小貓。
那樣一個嬌嬌兒的人,面臨如此大難,毀家滅族之痛,居然還能保持清醒。
不愧是將門虎女,這纔是女子該有的樣子,平日裡柔情似水,關鍵時刻挺身而出。
這樣一來也算是解決了文華帝的心頭大患,他還真怕乾熠去收服了齊家軍,那才真是尾大不掉。
齊滿滿嘛。聽說跟乾熠感情是極差的,前一陣還鬧着和離,倒時候好好籠絡,這齊家軍最後還是他的。
文華帝眯着鷹眼看着乾熠,父皇從來都是這麼偏心,就算到死也不忘給乾熠找這麼個寶貝一樣的女人。
可惜啊,乾熠並沒有明白先皇的心思。反倒寵着那些賤婢,真真兒是可笑。
對於睿王府的後院,文華帝自然是知道的一清二楚的,他要是連這點消息都弄不來,也就不必坐這個位置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