一陣忙亂後,相思到底還是被救了下來。
齊滿滿看着伏在相思身上失聲痛哭的蕭嬤嬤,不是不觸動的,她自小沒了親孃,這輩子也沒有享受過有孃親疼愛的滋味。
這相思總還是值得人去羨慕的,有這個人這樣放在心尖尖上寵愛着。
不由得想起齊老爹來,從離開雍州到現在已經快半年時間了,很真是想念爹爹啊。
回了金玉堂,齊滿滿打發丫頭們下去。
自己從櫃子裡抱出一個雕刻着花開富貴圖樣的黃花梨匣子來,裡面是齊德勝給齊滿滿寫的唯一兩封家書。
其實也沒有幾句話,不過是照顧好自己,別惦念家裡的話,而且看上去學的時候還頗爲匆忙的樣子。
齊德勝畢竟是武將,一年到頭在軍營裡住的時間比在齊府的時間好長,能寫這麼幾個字恐怕已經是極限了。
手指拂過那一行小字,甚至鼻息間好似都聞到了家鄉洋槐花夾雜着黃土的味道,真是想家啊。
齊滿滿將信收好壓在枕下,夢裡是不是就可以回到千里之外的家呢。
——
乾熠再一次一去不復返,倒是吳枉眉一改往日的作風往金玉堂跑的很勤快。
伸手不打笑臉人,吳枉眉每一次都笑盈盈的來,齊滿滿總不好怠慢人家,在這麼不耐煩也會陪着吳枉眉說幾句。
吳枉眉說話是極爽利的,這京城地界兒上的八卦也沒有她不知道,有時候說起來能把金玉堂的一衆女眷都逗得咯咯笑。
今日也是如此。
“王妃您可不知道,那西涼來的公主可真是蠻人,昨日自行從宮裡搬了出來,直接搬進順王府嘍,這真是聞所未聞的事。娶爲妻,奔爲妾,這公主竟是這般等不及,就這樣明晃晃的殺進順王府了。”吳枉眉講的開心,眉間都是笑的。
“那順王府是那麼好進的麼,不是妾身說話危言聳聽,那順王爺的後院可堪比龍潭虎穴,一個傾城姨娘就夠受的了,現在又多了個西涼公主,加上順王爺這些年尋來的美人,這可不就亂成一鍋粥了。”
齊滿滿想想,可不就是,那位順王妃總是笑笑的模樣,這會怕是也是不好過的,心裡想着嘴裡也就說出來了。
吳枉眉一聽笑的不懷好意,“那順王妃可不是心慈手軟的主兒,順王爺後院不說上百,起碼幾十個伺候的人絕對是有的,可是這些年愣是一根苗都沒有活下來,這難道不是順王妃的手段?就算算這裡頭折掉的姓名,想想都讓人頭皮發麻。”
果然間齊滿滿打了個哆嗦,吳枉眉立馬叫來身邊的丫鬟,丫鬟手裡還拖着一個托盤,吳枉眉拿過托盤上蜜色畫小金魚的茶盅,遞到齊滿滿面前,“這是妾身從孃家帶過來的秘方,最是能養身子的了,王妃您嚐嚐,妾身的姨娘說,這藥啊還能助孕呢。”
齊滿滿接過茶盅掀開蓋子看了看,黑乎乎的湯藥。
臉上笑着,手裡卻把蓋子又重新改了回去。
客氣道:“難爲吳側妃有這片心了,只不過本妃最近身體多有不適,不敢胡亂的服湯藥,怕衝了藥。”
隨後又叫來知酒,讓知酒給看看這藥是不是與現在吃的藥相沖,知酒點頭,便是的確是衝了的。
吳枉眉氣的咬牙,這些日子她在金玉堂做小伏低,百般討好,就是爲了跟齊滿滿親近一點,這樣就能找到金玉堂的漏洞,好下手。
誰知這金玉堂還真是鐵桶一個,任她怎麼鑽,都找不到空子。
今日索性明着來,這麼多日子的相處,吳枉眉就不信齊滿滿不買個她這個面子。可齊滿滿這人還真是有些邪性的,話說的點到爲止,東西壓根動都不動。
這碗藥要是落在她手裡,萬一將來查出個什麼來,就完了。
吳枉眉一使眼色,小丫頭突然一幢,知酒手裡的茶盅墜地,發出清脆的聲響。
黑乎乎的湯汁留了一地,知書趕忙讓外面的二等丫頭進來打掃。
齊滿滿掃一眼吳枉眉,嘴角是笑的,眼裡哪還有半分笑意,“吳側妃別擔心,碎碎平安啊。這茶盅一碎,咱們二人可是都平安了。”
吳枉眉心都要跳出來,沒想到齊滿滿不僅看出來了,還當着這些下人的面說了出來。
趕忙站起來賠罪,幾乎是跑出金玉堂的。
她原本想着這齊氏是個好糊弄的,那日竟然讓相思那個奴才生的賤人給擺了一道。
相思當她們這些人是傻的麼,人家齊滿滿堂堂鎮國公的女兒,王爺的正妃用的着給一個下賤的姨娘下藥,就算是下也不會傻到去自己動手,還被人抓在現場。
怕也只有蕭嬤嬤那樣愛女癡狂的人才會把這種事賴在王妃頭上。
吳枉眉冷汗陣陣的往外冒,剛回梧桐院,大丫頭南枝就跑過來對她說了什麼。
吳枉眉秀眉一挑,“此事可當真?”
南枝點頭如搗蒜,“千真萬確,京城可都傳遍了,說是齊家的小公子已經帶兵啓程趕回去了。”
吳枉眉恨不能對天大笑三聲了,這算不算是天助我也,齊氏,看你還能囂張到幾時。
——
吳枉眉剛走,知酒就快步上來給齊滿滿把脈。
自從慕清太醫給知酒刺激了之後,知酒就沒日沒夜的研究醫術,這些日子也算是有些長進的。
確定齊滿滿沒有大礙之後,知酒才鬆了一口氣,問着齊滿滿:“主子,您怎麼知道那藥湯裡不乾淨?”
齊滿滿搖頭,她哪裡能知道那些,只不過吳枉眉這段日子太殷勤了些。
事出反常必有妖,她心裡還是提着防備的。
吳枉眉突然獻藥,她哪裡乾涸,上輩子在這湯藥上吃過的虧還少嗎?這輩子她堅持讓知酒學醫術,可不就是防着這一天嗎?
知趣聽明白過來,心裡憤憤的,“這吳側妃也不是什麼好東西,主子怎麼能放過她,就該抓起來問罪!”
知書插話,“這藥湯都灑了,抓住她也沒有證據啊。”
知趣黑了臉,“那怎麼辦,就這麼白白的受委屈麼。”
“這膽子也太大了些。”知書說。
齊滿滿搖頭,“她這是暗地裡沒找到下手的機會罷了,索性擺上明面,我要是一時不查,她不就得手了麼。你們也彆氣,今日若是抓了她,她只管推給丫頭,最後也不過是一條人命了了的事。這會子湯藥雖撒了,可是她心裡必是忌憚我將來報復的,這樣纔好,讓她有些怕纔好呢。”
知趣這才笑起來,“主子總是有理的。”
知書瞪她一眼,這才叫千穿萬穿馬屁不穿。
“主子!!”
尖厲的女聲劃破長空,齊滿滿渾身一震。
這明明是知茶的聲音,可是幾個丫頭裡就算知茶的性情最爲沉穩,話也是最少的。
這會子能這般喊叫,想來是出了什麼大事。
齊滿滿提起裙子就往門口走,知茶從金玉堂的大門跑進來,簡直瘋了一般的橫衝直撞。齊滿滿趕忙走下臺階扶住她,急急的問,“怎麼了?”
知茶抖的厲害,牙齒打顫的聲音齊滿滿都能聽得到,知茶嘴裡吱吱嗚嗚,像是要哭,“雍州.....老將軍......”
知趣也是急了,趕忙過來摟住知茶的半邊肩膀,“知茶,你慢慢說,到底怎麼了?”
一院子的僕從都停下了手裡的活計看着院中的知茶,只聽知茶哽咽着說道:“奴婢買菜的時候聽人家說,雍州城在多日前被北冰人攻破,齊府上下無一人逃出來。”
哇,知茶說外就開始大哭,憋了很久的傷心這時才發泄出來。
金玉堂所有的下人都是齊德勝當時精心挑選過的,送來京城照顧女兒的,自然是對齊家忠心不二的奴僕。
聽到知茶說的話,以及那撕心裂肺的哭聲,全都忘了反應。
都是家生子,多少親戚還在雍州,就是這知茶的父母可還都在三公子房裡做事呢。
齊家上下打了這麼多年的仗,城破是個什麼意思,衆人心裡都懂的。
北冰國屠城也不是第一次了,燒殺搶掠無惡不作的北冰人,不一會兒,金玉堂四周都發出了低低的抽泣聲。
這隱忍的哭聲比知茶的嚎啕大哭還要讓人悲慼。
齊滿滿推開在她身前痛哭的知茶,邁開大步就往院外走。
知書到底冷靜些,看見齊滿滿這樣就知道不好,趕忙上前拉住齊滿滿,“主子,你這是幹什麼?你冷靜些。”
齊滿滿完全聽不到她說了什麼,腦子裡只有一個想法,她要回雍州去,她要看看她的爹爹跟哥哥們。
腦子裡滿是當日給她送嫁時齊府衆將騎在高頭大馬上的樣子,那樣的英武,此時想起又是那樣的悲壯。
那些是她最愛的人啊,怎麼可能就此消失在漫天的黃沙中,她不相信,她絕不相信。
這一世,她沒有入宮當皇后,爹爹也沒有入京,他們不可能死,絕不可能。
知書一看齊滿滿那木然的眼神心裡大駭,主子這是魔怔了。
揚起聲大叫,“快來人,快來人,拉住主子,別讓主子出去。”
知趣知酒擦掉眼淚趕忙來拉,嘴裡哀求這齊滿滿冷靜些,冷靜些。
齊滿滿被她們拉的煩了,揮手就用了功夫。
齊汣教她的雖然是花拳繡腿,對付乾熠對付不過,對付幾個丫頭簡直易如反掌。
幾下子擺脫她們的束縛,齊滿滿直衝衝的往外走。
乾熠滿頭是汗的趕回來,就看着一院子丫頭東倒西歪,而齊滿滿據說已經跑出去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