林小滿望着暗了的窗子,有點不明白自己爲何還安安靜靜躺在牀上,按說,她此刻應是奔向黃泉路上纔對。
她那剛過去的一輩子不長,也沒什麼令人嘖嘖稱道的事,反而過得相當窩囊不堪。
本是林家嫡長女,林家向又來將女子與男兒一樣看重,因而幼時也入了學,名殊字文珍,只因出生在小滿節氣上,家人一向只叫她小滿。
卻不想林家大爺年紀輕輕卻一朝殯天,林家大奶奶梁氏又是極爲懦弱以詩書氣質聞名於衆的。林家大爺去後,梁氏一則憂思過度,二則林家二爺、三爺分食家產太過,梁氏又礙着面子不敢爭,又爲小滿將來考慮不得不爭些,幾番下來,爭鬥不過如狼似虎的二房,三房,又受了不少氣話,日夜不得舒眉,便只兩年下來,便日漸病重,也便去了。
林家二叔當家,林小滿也便在只好跟着二叔家過活,幾年後長大了,二叔給覓了戶張姓人家嫁了過去。林家原本是讀書人家,張姓世代經商,如此聯姻小滿當然不願意,也不敢多嘴。卻不想嫁的雖是張家嫡三子,卻是個實實在在紈絝子弟,街上唱小曲的,樓裡賣笑的,關在院內好好守寡的,甚至窮些人家的黃花大閨女,想着法子成堆成堆往屋裡買。院裡女人多了,爲了爭寵,是非不斷,小滿沒孃家撐着,日漸被踩壓,也只不過兩年,不僅幼子早夭,且丈夫從不將她裡瞧上一眼,身子也一日壞似一日,終是起不來牀,不到十八的年紀,心裡沒個牽掛,便漸漸顯出謝世的暮色來,自丈夫起往下一衆人也都遠遠避着她。
林小滿自己也在奇怪爲何如此踏實躺在牀上,她記得輕飄飄在張家院子上方見了滿院的白色孝幔,見了自己涼的身子僵僵的平躺着,無人在旁關切流淚,見了她家二伯領了衆人來哭鬧,被張家連唬帶勸送了銀子便又回了,後來便累了,覺得風要將她吹散了,怎的此時又躺在屋子裡見着這深夜的月色。
擡起手來掐掐,是疼的。只是,這手爲何如此的小,像是十多歲小孩的手。林小滿滿腦子不解,起身摸索着走了幾步,看看周圍,這不是出閣前她住的屋子嗎,誰將她送回來了,走出暖閣,將昏昏的燈撥亮些,看了看銅鏡中的臉,更是詫異,這不是小時候的臉還未長開時的模樣?
一個梳着雙鬟髻身着月白裡衣的女子極爲輕快的來到她身邊,輕輕問了身:“小姐怎麼這半夜裡起來了?”
林小滿被着實嚇着,呆呆的只是不動,半天才回過神來,這是她以前的貼身丫頭凌霜啊,出嫁前被林家二老爺硬要了去的。
“外面怎麼樣了?”林小滿暫將訝異放下,探尋着問了句。
“二奶奶三奶奶早些雖過來鬧了一陣,後來便也回去了,大奶奶先前也睡下了,姑娘你也安心睡下吧。”凌霜忙過來給她披了件衣服,推着她回了牀上。
林家的大奶奶不就她的母親?小滿纔要又開口問,凌霜竟然打斷:“小姐睡吧,明天還有好些事呢。”
林小滿躺在牀上一動不動,燭火是燙的,凌霜的手也是溫暖的,一切都是真實的。她怎麼沒死成,反而回到了小時候,這是讓她重新來過一遍,是要她再受這一世的苦,懲罰她這自逝的人?
林小滿苦笑着搖搖頭。只是依剛纔看到的自己和凌霜模樣看,和她的言語來看,父親是故了的,不然,二房三房是不敢來鬧的,母親還是在世的。
無論是苦還是如何,這一世她只有兩個目標,一是不能叫她母親再受苦,另一則是日後自己姻緣自己作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