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你們家將軍像是受了重傷, 怎麼不在家好好養着,偏偏要躺在我這店裡。”小滿是個善良的人,見人如此可憐, 便也不大聲吵囔了。
“府上老太君本來歲數就大了, 這幾日又連生變故, 將軍怕老太君身子撐不住。”那陳勁想着他家將軍身世可憐, 長嘆一聲回答。
“福伯才說你們昨日半夜住進來的, 可曾找可大夫來看過?”邊說邊掀開被子一角,摸到那人的手把起脈來。
陳勁還在驚訝於面前姑娘的大膽不知避諱,便見小滿面色突然轉凝重, 忙過來問:“怎麼了?”
“脈微欲絕,想來是身負重創, 失血過多, 竟不曾請過大夫, 還要不要命了?”擡頭問陳勁,你們將軍也太不把小命當回事了。
“唉, 說來話長,如今倒不好出去請大夫,將軍睡着前也千叮萬囑,不可匯露了行蹤。將軍身上有藥,我剛纔替將軍上了藥。以前將軍也受了傷, 那傷口比今天這個深多了, 流的血比這次流的多多了, 也扛了過來, 怎麼這次就會要了命?小姐怕是沒見過戰場上滾過的人什麼樣吧?”陳勁雖然看着自家將軍面色確實不好, 但卻認定自家將軍是福大命大的人,是以對小滿的話且信且疑。
“他這不是睡着了, 是昏過去了。你解開他身上的衣物,我來看看。”小滿可不敢大意,要是這人死在了自己店裡,那可不是件小事,會牽扯出什麼大人物來砸了自己店子先不說,單單是添了這份晦氣,也是不行的。
陳勁看看牀上躺着的自家將軍,又看看不滿,不敢輕舉妄動。
“你放心,醫術呢,我是隻學了些皮毛,不過我師父既然敢稱是外科聖手,我好歹也是知道輕重的,若是我醫不了,便斷斷不會亂用藥,會再想辦法悄悄給你們請大夫來。”小滿認真保證。
陳勁便掀開被子,那將軍身着白色中衣,胸前兩處傷口滲出的血將衣服浸染了幾外,陳勁輕輕將他身上的白色中衣解開,露出了受傷的身體。
小滿幼時也曾跟着唐老頭見過些農戶的身子,本着醫都仁心,因而剛纔想着給這人看傷口時倒不曾有過別的想法,如今這年輕將軍的身子袒胸在前時,心裡還是有了些微的想法,原來這人不僅麪皮好看,身子也跟麪皮一樣,光潔細潤,好看得很,不與長年田間勞作的農民相同的,雖然因爲受了傷包了繃帶只露出結實的肩頭。
受了傷?小滿忙集中思想查看傷口,肋間兩處砍傷確實不深,只在皮下,不曾刺入了肋骨下。只右脅下一處,血浸出面最大,像是被利劍從前至後貫通。
“你家將軍受傷後可有咳嗽,吐血?”
“有的。”
“背上可曾受傷?”
“沒有,背上也只有些皮肉傷。”
“你家將軍這樣昏睡了多久了?”
“天亮透了才睡着的。”
“你給將軍塗的藥是什麼藥,在哪裡?”
陳勁轉身將藥取來,小滿一看,便是上回她送予這個將軍的那瓶,便點了點頭,示意陳勁給將軍穿好衣服,蓋了被,便坐回牀邊,邊寫方子邊說:“我一會會行鍼將讓他醒來,現在先寫個方子給福伯,便在我自家店裡抓藥過來,不會叫外人知曉的,他醒來你便喂他,若是還有咳嗽吐血,就去叫我過來,給他運針止血。只是你別忘了,等你們將軍醒了,要叫他付診金與藥費。”
陳勁見她做事有章有法,說得頭頭是道,便點點頭依了她的話行事。
不到半個時辰,藥便煎好端了上來。小滿命陳勁呆一旁將藥扇涼,便將隨藥材一起送來的銀針取出替那躺着的病人鍼灸起來。
當最後一根銀針提出,躺着的人便睜開了眼,陳勁忙過去將他扶起躺靠在自己身上,鎮西將軍茫然看了房內半天,終於回過一絲神來,微過嘴脣,極低弱的聲音,問小滿:“怎麼是你?”
小滿看也不看他一眼,丟下手中傢伙,冷聲說道:“好好養着吧,養好了我跟你算算帳。”說完便起身出了門。
卻也不放心離開,找店裡夥計打開了間房,權且休息觀察一會,看那人吃完藥後是什麼個情形。
過了紅柱香時間再進房間,那年輕將軍已經又閉眼躺下了。小滿便招手將那陳勁叫了出來。
“你們爲什麼要將那小孩子放在我府中?”這是她最想不通的地方,她與這將軍也不過一面之緣,憑什麼他就認爲她會幫他。
“將軍說了,樑學士是當今皇上老師,最得皇上敬重,如今因公在外沒了消息,正是皇上心中最掛念的人,外人是不敢輕易動樑府的。且府上一堆婦嬬,小皇孫放在裡面,不會惹人眼。”
“那你們要將那娃人放在那裡多久?那個什麼太子呢,如今怎麼樣了?”小滿着急地問,那娃母親已是沒了的,若是太子死了,那什麼將軍又這樣半死不活的,以後誰來接手這個小娃。
“將軍說了,等風頭過了,自然就接了回來。”
“那我問你,爲什麼你剛纔說如今你們不方便出去找大夫?”小滿想來一時也擺脫不乾淨,便問起另外一件事來。
“先前太子觸怒了皇上,只被禁在宮裡書房中。不想現在太子卻被打進了大牢,罪名是意圖謀反奪皇位。將軍多方奔走尋找證據要翻案,都不成功。昨日聽了消息說皇上要毒殺了太子,夜裡便闖了天牢,想先營救了太子出來,日後再替太子洗刷冤屈,卻不想不僅未曾將太子救出,將軍自己反而受了傷。”
“皇上派人追捕你們了?”
陳勁搖搖頭:“不是皇帝的意思,皇帝還是心疼太子的。想來是二皇子璥王背後搞鬼。那夥人雖不敢明目張膽追殺,卻暗裡是兇狠,不知會在哪裡佈下眼線,如今我要是去請大夫,怕會被人盯上。”
小滿對那些皇子間的爭奪不清楚,也不想搞清楚,便問:“那你們不擔心那些人找去將軍府上?”
陳勁便將將軍家世細講了一回。
原來先帝身旁的一員猛將張亮,幾次從死亡線上將先帝搶回,本來是朝野數一數二的功臣,卻在先帝登基三年後被賜了毒酒。張亮妻子帶着兒子張穎辛苦度日多年,卻不想年老的皇帝念起舊情來,便下了個恩旨,提了張穎做了個小將軍,又叫太子納了張穎女兒做側妃,卻不想張穎正值壯年卻戰死沙場,皇帝面上過不去,怕人背後非議,以爲是他的意思,便讓張穎兒子張清則襲了將軍職位,賜了張亮妻子張穎母親也便是現在的鎮西將軍的祖母一面免死金牌,這才安下心來。
所以,現在將軍府上唯一的一個頂頂重要的人,是不用擔心的。只是老太君孫女兒纔剛病逝,孫女婿又入了監牢,若是再見着自己心肝寶貝孫兒受了這樣重的傷,那纔是會要了老人家的命的事。
聽陳勁講了這半天,小滿纔將事情弄了清楚,又問道:“萬一你才說的什麼璥王尋到這裡來,你們不也是小命保不住了,還是早些另尋了地兒養傷纔好。”
“你放心吧,等將軍再休息一會,醒來了,我們自然會走。”陳勁有些氣憤,這個女娃兒竟然這樣怕自家將軍連累了她。
小滿聽了舒了口氣,跟他進去再替那將軍把過一次脈,脈象雖不見大的起色,卻較先前穩了些,便仔細交待陳勁一番退了出來,又交待福伯兩句後回了樑府。
夜間正散了頭髮,將要寬衣入睡,卻聽到一個小丫頭進來稟報說福伯來了說要見小姐。
小滿命雅梅隨意挽了個雙螺髻,重整了衣服出來。卻見小廳裡福伯正坐在一個小杌子上不停的搓手,與梁氏正不知道在說些什麼。見了小滿,忙起身道:“早間您救的那位客官,如今正高燒不止,咳血不斷,他家那個隨從叫我來請小姐過去看看。”
小滿擡頭看梁氏,梁氏板着臉,如今是寄住在孃家,女兒大了,還如小時候一樣隨便拋頭露面往外跑,怕人說閒話:“你回去回話,就說既然是病得厲害了,還是要去外面請了大夫好,小滿是不行的,若是短了銀子什麼的,咱們給墊上就是了。”
小滿也是這樣想的,倒是福伯有些爲難:“老頭我也是這麼說的,那家人就偏偏一定要請小姐過去。小姐你看?”
他們如今不敢去請外面的大夫,小滿自己是知道的,只是午後見了那人病情穩定了才離去,怎麼突然變症了?想到這些,便回頭輕輕朝梁氏說道:“母親,女兒原本也是不想管的,只是師父擅長外科,女兒也跟學了不少,今日那人女兒還是有把握能治得好的,如今福伯說得這樣緊急,若是再去請別人另行診治,不僅耽誤時間,萬一請來的人不擅治此類病症,不是白白誤人性命。況且,況且,女兒爲他診病之初是想……是想着外祖這些天沒了消息,想爲外祖行善積福來着。母親你就容女兒去去就來,要不,女兒這心裡也放不下。”