這天小滿在屋子裡翻箱倒櫃找東西。
凌霜看她恨不得鑽進屜子裡去了,便笑着問:“姑娘找什麼呢?”
“一個小紙片……”小滿埋頭找着。
“我知道在哪。”凌霜在旁笑嘻嘻地袖手道。
小滿便從書堆裡擡起頭望着她。
凌霜半天不動,只是嘻嘻的笑。
“給我啊。”小滿搞不明白她笑什麼,卻也知道她不懷好意。
凌霜輕輕移開一個花瓶,拿起壓在瓶底下的疊了幾疊的紙張問:“姑娘可是在找這個?”
小滿接過打開看了笑說:“果然是姐姐細心,我還想着好好收着的,都不知後來丟哪了,虧得姐姐。”
凌霜笑着問:“我就想着啊,要是弄丟了,姑娘該惱了,是不是?”
小滿嗯了聲:“丟了也不怕,等周舉人回來再向他打聽便是,就是怕這期間孃親的病發作了找不到人誤了事。”
凌霜長長哦了聲,小滿用嚴厲的眼神看她一眼,她便捂了嘴輕笑着。
“我今天要出門,一會去跟母親說聲,你去叫孔媽媽備些年節禮品陪我,再幫我把這兩件小襖給文珠姐妹送過去,這幾天她們出門玩便可以穿了。”
“姑娘要出門去哪啊,我陪姑娘吧。”凌霜趕着笑道。
“這可不敢。我與孔媽媽一老一小出門不招眼,跟如花兒般的凌霜姐姐,嗯,還是不要了。”小滿邊說邊搖頭。
凌霜被她說紅了臉,幽怨地看了她一眼,小姐還真是小性子,才笑話她一下,馬上便還回來了。
那唐老頭住的地方實在是偏,下了馬車孔媽媽一路打聽着,還要走段小道,她便開始嘮叨起來。
“姑娘我說你不好好在家呆着,就是要謝人家,叫大寶他們跑一趟不就得了。”
“不只是謝他治好了孃親的病,我還想跟他學些本事。”
孔媽媽停住了腳,回頭望着小滿,那表情不知是好笑還是好氣,終於還是笑着說道:“姑娘你別說笑了,您可是個小姐,學那幹什麼啊?學起來累,再說了,學了有什麼用?沒聽說那個姑娘因爲懂點醫術便嫁得好的,將來過日子啊,還得講究女工和持家。您也不能開個藥鋪或者出個診什麼的,學來幹什麼啊,回去吧,不要圖這一時新鮮了。”
“孔媽你覺得我的女工如何?”
“還行。”
“讀書識字呢?”
“小姐自小識字快,學問大着呢。”
小滿便“撲哧”一聲笑了:“學問大的人那是孃親,我哪行?只是媽媽你不覺得平日裡過日子,學問大也不頂用?”
孔婆子不好接這口,便是嘿嘿笑着。
“咱們以後的日子說不準的,以後不一定在這宜州城裡一直住着,那唐老頭上了年紀,也不定能活多久,我要是學會了本事,能自己治了孃的病,那不是最保險的,我剛纔跟孃親也是這麼說的,她並不反對啊。”
還有一點她沒說,要是她會一點點醫術,上輩子她也不會眼睜睜看着自己兒子死去,不過她那兒子到底是死於天災還是人禍,誰知道呢?或許她當初要是手裡有足夠的錢,命運也會不一樣,思及此,想要離開宜州的心思便更加強烈了。
唐老頭與自已婆娘正在院子裡趁着日頭翻曬年前存下的草藥,擡頭見了兩人,倒是愣了一愣,卻也不見多餘動靜,只使了個眼神叫他的婆娘接待。
小滿再次慶幸她帶的是孔媽媽,兩個女人熱絡的互相招呼,只三言兩語便進了屋坐下。
“年前多虧唐大夫出面治好了我家夫人的病,這不,我家小姐一直惦記好好謝先生一回,正好今兒個有空,便帶了老身來了,也給您二位拜個晚年。”孔媽媽是個快言快語利索人,坐下便說道。
唐家婆娘人好客得很,忙前忙後的給她倆倒茶,拿果品:“你家夫人小姐也太客氣了。大過年的,街上可熱鬧,也不知道今年元宵會不會跟去年一樣熱鬧。”
孔媽媽便與她扯起街上的見聞來。
說了大半日,孔媽媽看着也該是告辭的時光了,便起身來朝一直微微笑着的小滿問道:“出來的久了,怕家裡夫人惦記,也怕誤了您手上的活計,咱們這便先回去,小姐?”
小滿便起身問:“我還想親自去跟唐大夫說聲謝。另外,不知唐大夫這邊收不收女學徒?”
那唐家婆娘便睜大眼問:“女學徒?小姐是指你自己?”
小滿靜靜點頭。
唐家婆娘搖頭如撥浪鼓:“我家那口子不學不收女學徒,便是學徒也是絕不會收的。”
“怎麼可能?周舉人之前不也是跟唐大夫學過的?”小滿忙問。
“哎,這事說來話長啊。” 唐家婆娘頭搖得慢了些,但也是一副想都不要想的模樣。
“怎麼回事呀?”小滿問。
那唐家婆娘卻只搖頭不說話,孔媽媽見她面色頗些沮喪樣,便遞眼神止住了小滿。
兩人辭了出來,卻不見唐大夫在院中,兩人也只好回去。
“媽媽你覺不覺得奇怪,入村口時,我們打聽唐大夫,村裡人都說不知道,報了全名人家才指這邊,難道那老頭平時也都不給村裡人看病的?剛纔聽那婦人的說話,像是以賣草藥爲營生,倒不是以看病診金爲主,按說這老頭醫術不錯,應該不至於。還不收學徒,可不是個怪人?”小滿是滿肚子疑問。
只是孔媽媽也搖頭:“想是不願天天出診奔波勞累了。”
過了幾日,小滿不甘心,也不叫孔媽媽陪着,自己便去了那唐老頭的家中。
唐家婆娘依舊在翻曬東西,只是不見那唐老頭。
“許嬸嬸。”小滿清清笑着甜甜叫了聲。
“林家小姐,怎麼是你?”那許氏一臉驚訝。
“嗯,我來師孃一起曬這些藥材。”小滿笑嘻嘻的說道。
“哎,你這孩子,你聽我的,這事成不了的,我家老頭那脾氣我是知道的。”
“師孃能不能告訴我爲什麼?師父醫術了得,身子也還健朗,爲何不多做些利人利已的事呢?”
“噓,他在屋裡呢,聽了生氣!這原由啊,也說不得,說了,他聽着了,又得氣倒下了。”許氏一臉嘆息。
“那我便跟着師孃擺弄這些藥材好了。”小滿也不再多問,笑嘻嘻的跟着許氏要幹活。
那許氏以爲這小孩年紀小圖個新鮮,也便讓她跟着,平日裡問東問西也都儘自己所知告訴她,原以爲她撐不了兩三天,卻不想小滿剛開始三五日的去,後來便恨不得天天去了。
這天她便開玩笑道:“屋裡那老頭子叫我跟你說,要你別再來了。”
小滿便笑:“爲什麼呀?我又沒礙着師父什麼事?”
許氏便也跟着笑了,捂着嘴湊近她的耳朵笑道:“他怕麻煩不願收徒弟躲着你,你一來啊,他去茅房都去得少了。”
“那師父就得憐我一片赤誠之心,收了我吧。”小滿重生後一段時間心態蒼老,如今適應了幼年時的身體,撒起嬌來也一絲不會肉麻的。
“你來了也快半個月了,他可沒鬆過口。他倔着呢,不過啊,昨日個他收拾書箱子,翻出兩本破書來,說是不要了的,叫我拿去燒柴時引火,你要不要?”
“好啊。師孃把引火給我了,下回我多帶些廢紙來給師孃做引火。”小滿笑着說。
春暖花開時節,小滿去找許氏時間便更多了,差不多一個春季都跟着她在野地裡採藥,梁氏眼睜睜看着自己白嫩的女兒臉色漸漸曬成蜜色,卻也勸不住。唐老頭見了小滿是長年黑着個臉,只是屋子裡丟出引火用的書也不曾斷過。
小滿白天跟着那許氏出門,晚間讀些書,時光便過得飛快。
這天下了一早上的暴雨,小滿便沒有出門,午休過後天氣睛得喜人,她便捧了本厚厚的《諸病源候論》,挑了個上有結了青青毛桃的桃樹遮陽的石凳打算看會書。
正纔打開的書,便聽見撲騰騰嘩啦一陣亂響,隨着樹葉上細小水珠素素下落的,是個青色巨物,砸得地上輕輕一震。
那青色巨物就地一滾,迅速起身,揚起一張黑乎乎的臉,裂着一口白淨好牙朝她笑道:“說了這毛桃還沒熟呢,表妹你還要不?”