三叔公林崇勤走後,屋內就陷入奇異的安靜中,林檢只是低頭喝着茶,陳氏看着他,面色拉長,極爲不快,示意他說話。
林檜卻是一副事不關已的樣,抖抖衣襬,起身來。呂氏跟在他身後也起了身。
林檢放了茶杯,開口說道:“這幾天大家都累了,都散了吧,大嫂身子不好,也回去歇着吧。”說完也起身離去。
陳氏被她丈夫氣倒了,好半天回過神了,誰也不理,快步跟了上去。
“多了這一大家子人張口要吃飯,田產沒見多,銀子也沒見多,她倒好意思守着嫁妝不拿出來,你說這日子以後怎麼過?”陳氏一路小跑,氣沖沖朝林檢背影發火。
林檢火頭正旺,回頭見了她媳婦面色黑黃,表情狠戾,不由心生萬分厭惡,只說道:“我當初也說要分家,梁氏有個好孃家,過活應該不是問題,是你說怕大哥那許多錢財落了外人手裡。如今可好,都叫族裡人知道了,又怎麼一時半會鬧着分開。”
“你跟三叔當年辛辛苦苦賺錢送大哥進京趕考,後來他當了大官倒沒見他拉扯你們兄弟一把,如今倒好,他的婆娘守着金山銀山過日子,還要我們給養着,你倒是好心腸?”陳氏趕上林檢身前,擋住去路,斜着眼死死看着他。
“那是人家的嫁妝,在本事你叫你孃家也送來金山銀山,讓你守着過。”林檢一把推開她擡腳進屋。
陳氏氣得一面往林檢身上撞去,一面大哭:“我的嫁妝不都被你攛去用了,你這沒良心的。”
林檢胡亂抓了件衣服奔出門去。
陳氏孃家在下邊的落虹村,在當地是個小富戶,也還有些體面,只是家中兄弟姐妹衆多,沒有一個省心的,陳氏父親也是個鐵公雞,因而嫁妝也確實只撐面子的好看,經不起折騰的。
這邊陳氏哭得差點斷了氣,好半天才緩過來,叫了小丫頭麗梔去廚房取綠豆湯來喝。
那麗梔頗有些愚呆,去了半日不回,陳氏在屋裡轉了幾圈正胡亂叫罵着,一擡頭看了麗梔縮手縮腳呆在門口,氣不打一處來,衝上前在她身上好一頓亂掐。
麗梔被掐得一面鬼哭狼嚎,一邊躲着。陳氏趕着掐了手酸了才解氣。
正坐回椅上歇下時,卻見呂氏從門外進來,忙喝聲叫麗梔躲到後頭去。
當年三房娶親,陳氏一心想着找個好拿捏的,林家那時也沒個正經人當家作主,便只聽陳氏的話,娶了呂氏,那呂氏面上柔弱好欺負,卻也不是一味的善茬,絕大多時對陳氏敬服得很,只是陳氏也知道她心裡也有自己的小九九,卻又常只作軟弱樣。
因而這些年來,陳氏向來在三房呂氏面前一副當家主母作派,時刻要端着好震懾得住她。
陳氏見她進來,疑心呂氏是否看見了自己發怒將氣撒到一個小丫頭身上,面上不免有些不自在。
呂氏一身纖細身材,面目清楚,此時雖身着喪服,卻更顯纖巧惹人憐愛。陳氏想着剛纔丈夫看自己的嫌棄眼神,不免心裡萬分委屈,自己爲這家子操盡了心,只落得他們個個活得好自在的,自己卻裡外不是人。
呂氏見她二嫂眼裡沒了往日的凌厲神彩,一副失心落魄樣,便輕輕笑道:“我纔去廚房取些解暑的綠豆湯,正巧湯剛煮好,正在井水中湃着,麗梔那小丫頭在坐在旁邊等,我便叫她先回來,怕二嫂手上有個什麼事叫不着人,我自個啊,在那等湯湃涼這便給二嫂端來了。”
陳氏聽了她的話,便明白她瞧見了剛纔的事,心裡也不藏着了,說道:“這院子裡的事,裡裡外外,都叫我操心,卻連個稱心使喚的人也沒有,你說氣不氣人。”
呂氏笑道:“二嫂真是辛苦了。只是再忙,也得注意自已身子。如今我來找二嫂,正是要提醒二嫂一件事。”
陳氏也知她這妯娌看上去弱弱的,心裡也有幾分計較,便問:“什麼事?”
“眼見出了大哥的熱孝期,咱們可以脫了這喪服,只是這些日子瞎忙,二嫂還今年還沒添夏季的衣裳呢?”呂氏將綠豆湯乘了一碗,端在陳氏手邊。
“先前你也聽着了,家裡就那點銀子,還都是有用處的,只怕咱們日後的日子不好過了,那還有心思作新衣裳,反正在孝期裡,便是穿舊時衣服,外人也不會有話說的。”陳氏現今一聽要花錢,便開始肉割樣陣陣疼。
呂氏機靈一笑,陳氏倒時愣住了,老大家的回來了,怎麼三房裡的氣勢也開始漲起來了,當家不易啊。
“二嫂,我倒是有個好法子,如今二嫂有孝在身,衣着自然要從簡,想來大嫂在京裡時肯定有成堆成堆的好料子衣服,放着也是白白放着,夏季的衣服薄,擱個一兩年下來,都爛了,不是好可惜,不如我們去找大嫂借幾件穿穿,也是省下一筆家裡的開支不是。”
陳氏聽了她的話,心裡大喜,嘴上又說道:“這樣不好吧,先前我們家的還說了,不能讓外人看見我們欺負她們孤兒寡母。”
呂氏忙道:“哎呀,二嫂,這也是沒辦法,爲了過日子啊。”
陳氏起身道:“只怕你大嫂心裡不樂意。”
呂氏忙過來扶住她:“二嫂小心,這天頭熱,外面咱們找陰涼地兒走。”
卻說這會小滿陪梁氏回了屋,見她母親一臉倦意,便囑她自己的服侍丫頭凌霜扶了去歇着,自己則回了屋,叫來了孔媽媽。
孔媽媽今日見了她家小姐在前廳那番行事,心裡不免又驚又喜又悲。驚的是她家小小姐怎能說出那番話來,喜的是小小姐有主見她日後也有個主心骨,悲的是要不是大姑爺這麼早去了,她家小小姐還是個孩子呢,哪要操心這些啊。
“孔媽媽,咱們以後也得有個打算,不能坐吃山空,林家是不要作什麼指望的,你有沒有什麼法子?”