小滿盯着前方看着, 半天收回目光,笑看着面前的人,認真地問:“嬸孃此話當真?”
陳氏大喜道:“當然是說真的囉。”
“那文瓔妹子的意思呢?”小滿轉頭看向自己的堂妹。
文瓔不曾想到她是這樣的反應, 還沒整好面上的表情, 因而得意的笑着的臉上要硬擺出一絲羞澀又被迫的意思來, 實在是不好看, 連說話的聲音也跟着彆扭:“我一個女兒家的, 自然只聽從父母的安排。”
小滿笑着說:“那便好。”說完起身往外邊走。
陳氏帶了文瓔忙跟在她後頭。
小滿沉默着將兩人帶到了偏廳,自已在主位上坐好了,也不理她的嬸子陳氏, 朝在外候着的雅梅吩咐道:“去請張老太太與我二叔到偏廳議事。”說話低頭慢慢喝着淡雲剛端上的一碗清茶。
陳氏聽了心裡便開始打鼓,把文瓔送進將軍府是她自己與文瓔兩個人的想法, 並不曾與林檢說, 不過林檢同不同意倒不打緊, 畢竟她也是爲家裡着想,到時張老太太那邊是她沒想到的, 如今怎麼說文瓔都還是張家媳婦,自己應該先與那邊弄清楚了再尋下家的。不過張老太太如今人不人,鬼不鬼的,應該也能糊弄過去,她一老太太, 留着我家女兒守寡, 這不是害人麼?
一這樣想, 心裡又鎮定下來。
一時林檢先過來了, 鬆散的袍子, 迷糊的眼,想是才睡醒, 面色不好看,帶着一絲起牀氣,衝小滿道:“這麼早,叫你二叔過來什麼事?聽說你受了委屈,只是這是你們的家事,做二叔的也不好多說什麼的。”
一聽這話,小滿又氣得身子都冷了,前世她嫁與張明俊後,張家一個接一個小妾擡起門,小滿氣得回孃家時,他便是這副樣子,這般說詞。
她又沉浸在前世傷痛與憤恨中不能回神。
陳氏見了林檢這樣,忙笑道:“說什麼呢,她始終是咱們林家嫁出去的女兒,咱們做長輩的,怎麼能不顧她們的日子好壞,是我才與她說,將文瓔嫁過將軍府來與她做姐妹,兩人好有個照應,這對咱們兩家來說,都是好事,省得她在將軍府一人孤苦無助,也省得文瓔一人在張家守寡,小滿才也同意了,所以叫你過來跟你說說。”
小滿看着自己嬸孃,氣得冷笑連連,說不出話來,只看着林檢。
林檢一時瞪大眼睛,不可思議看着陳氏,一聲大喝:“好個愚蠢的婦人。”
陳氏委屈,也跟着生氣:“我也不是爲着兩個孩子着想麼,怕她們受苦麼?”
林檢伸了一根指頭,戳到陳氏頭上:“你說你,如今咱大女婿不在了,那張老太太也不清楚的了,那邊諾大家產,就是文瓔的了,今後的日子還怕不好過麼?由得你來出些餿主意?真是愚蠢!愚蠢至極!”
陳氏擡頭呆了一會,吶吶道:“那便等老太太去世了再說這事?”
林檢怒得在房裡亂竄,口水噴了陳氏一臉:“你個殺豬佬生的女兒,懂什麼?文瓔不過繼個兒子,不替明俊守着,張家那些族人,會放她帶着錢財出門,告訴你,一個子兒都不可能!”
陳氏聽了,紅着臉低頭不語,她在思考,只守要張家佔得便宜多,還是嫁入將軍府做妾然後擠掉小滿後,得到的更多。
“我纔不願守着那個老太太過日子,父親,母親,女兒今年才十六不過,便要守着寡,守到何時是個頭啊。”文瓔聽了林檢的話,又見線親不說話了,心裡着急,也顧不得許多,喊了出來。
林檢實在被這兩母女氣死了,扯嗓吼道:“住嘴!”
文瓔抽泣着正要擡頭辯說,只聽門口一聲“咚”的敲地聲,接着便是一聲冷哼。衆人擡頭看時,卻是張老太太過來了,不見了瘋癲之態,沉着臉怒視着屋裡人。
小滿早回過神來,就命淡雲擡了椅子給她坐。
老太太由丫頭扶着,顫巍巍走過來,坐下了,林檢一家人都望着她,見她坐穩了,慢騰騰擡頭來問:“怎麼樣了,你們商量好了麼?”
小滿心裡又一陣恍然,原來她只是因爲臨要入土了,卻失了唯一的孫兒而傷心欲絕,卻不是糊塗軟弱的,就這副樣子看來,她對外人,依舊是那殘酷的老婦人。
林檢忙過來陪笑道:“文瓔年紀小不懂事,一時使性子,您老人家多教教她才行,你大人大量,不計較她,童言無忌,童言無忌啊!”
張老太太看他,看乞食的狗兒一般,憐憫又厭惡,只道:“那便是不給將軍做妾哪,要給明俊守着?”
林檢忙連連點頭,拉過陳氏與文瓔,吩咐道:“快與老太太道歉。”
陳氏想着如果嫁入將軍府,雖然文瓔聰明,卻不知要饒到小滿倒下,不知到什麼時候,卻在張老太太是個眼瞅着謝世的光景,還是先過那邊去的好,不幾年,便有大把銀錢可花,偏是再過些日子,把自己二女兒文琪送進將軍府也是一樣的,文琪性子更伶俐聽話些,樣子也更好幾分,又是乾乾淨淨女孩兒,那便更好了,一這樣想,便覺自己實在是了不起,恨不得現在便回家招了二女兒飛過來,便忙親熱撲向張老太太:“老太太,這也是文瓔這孩子一時想念丈夫,我心疼孩子,急糊塗了,您放心,她嫁進了張家,便生是張家的人,死時張家的鬼!”說話扯扯文瓔。
文瓔還想着張清則的英氣樣子,梗着脖子不肯做聲,陳氏一急,在她背後推了一把,便將她推得趴倒在張老太太腳下了。
文瓔一擡頭,正看着小滿冷冷的眼神,心裡不免就重新權衡了一番,將軍府雖然富貴些,自己這個姐姐一向就不是好欺負的,過來了不知要做低俯小多久才能出頭,去了張家倒可以立馬便做女主人,等這死老婆子死了之後,自己再招個男人進府,要年輕的,俊俏的,威風的,聽話的,疼人的,都不是隨自己做主麼?主意定下,便將眼淚擠了出來,抱了老太太的腿,哭道:“孫媳婦只是一失沒了丈夫,心中沒個主意,才一時糊塗,如今想明白了,孫媳婦這輩子都只願守着老太太,再沒有別的心思了。”
老太太將年林檢的眼神拿來看她,依舊是看可憐狗兒一般,再加了幾分憤怒,說道:“這可是你說的?定下主意來了,再不改了?”
文瓔咬牙道:“再不改了。”
老太太便嘆氣道:“你們倆呢?也是叫她死心塌地留在我們張家了?今後可莫又看到了什麼高枝,想要去攀,到時候又來找我要人?”
林檢忙道:“老太太說那裡話,我們林家一向都是知書守禮人家,文瓔自然是個性子本分的人,我說守住便守住,決不再有別的心思。”
老太太便泄了氣,緩緩道:“即如此,那最好不過。”
林檢跟着陪笑點頭,陳氏便跟着道:“自然,這樣是最好不過了,我們家文瓔,最會照顧人了,將來老太太您的生活啊,就由她來照顧了。”
張老太太卻不起身,再接着說道:“若能這樣,我也便安心了,可千萬不要再三心二意了,要知道,張家是大族,在我們張家,不守婦道的女人,是要浸豬籠,沉潭的!”
說得林檢夫婦二人跟着點頭,連文瓔也跟着咬牙下定心來,那便等你這老太婆死了,我當家作主再說。
張老太太看見三人態度積極,便望着文瓔接着道:“如今正好你孃家人都在,有件事順便說下,如果你們沒有意見,我便叫人去辦了,。”
林檢忙道:“不知老太太有什麼事?”
張老太太便說:“想來你們也想到了,如今我們張家沒一個男丁,族裡人雖能有所幫襯,卻個個不懷好心,府裡還是要有個男人好,一是香火得以繼承,二是家業也守得住,不會叫人惦記了去。”
這也正是林檢的心思,忙又將頭點得脖子都酸掉,道:“這纔是正理,文瓔膝下有個兒子養着,也好有個盼頭,只是不知現在有沒有合適人選?”
張老太太望了他一眼,輕輕笑道:“可巧了,想是老天憐我,一個老婆子可憐。眼前便有再合適不過的。”
林檢見她笑得古怪,心裡有些不安生,便陪笑道:“不知是誰家的娃,多大了?”
張老太太接着笑道:“就是村東頭,那家小寡婦,帶兩兒子那個,聽說她身子再好不起來了,前幾日村裡人來我打聽過了,那小寡婦也有意將兩個孩兒送人養,我叫人將意思帶到,她也同意了,想來這事,便成了九成了,今天正好跟你們講一聲,回去便辦了這事,我也便安心了。”
林檢心裡打鼓,試着說道:“那小寡婦家的孩子,大的那一個,去年都參加童子試,雖還不是秀才,聽說讀書也是不錯的,個頭都跟文瓔差不多,怕是養不熟吧,再說也不太像母子的樣子啊?”
張老太太一聲嘆,有些滿足的意思,說道:“是啊,讀書是不錯,倒不怕養不熟,聽說是十里八鄉有名的孝子,就算他不能如親兒般待我,也不會虧了我。我也活不過幾天了,幫幫他們母子三人,算上積福吧。唉,算起來,那小寡婦的男人啊,跟我那死去的老頭,按輩份算來,還是兄弟呢,唉,跟我一樣,是個苦命人。”
那寡婦的男人跟老太太男人是兄弟輩?林檢回過神來,腦中一片慌,按輩分算來,那她過繼那對寡婦的兒子來,不算是給老太太自己過繼兒子麼?那文瓔便還算是人家兄弟的侄媳婦了?唉,好惡毒的老太婆。那不叫文瓔白白守着,臨老都什麼撈不着?這死老太婆,好精明的算計。
張老太太見他不說話,接着說道:“到時候,文瓔兩位叔叔,也要小心孝敬纔是,想來等他們長大了,也會照料你生活,不缺你吃,不少你穿,與你養老送終的,我再交代他們,等你死了,再叫他們給你立個貞潔牌坊。”
陳氏叫道:“老太太,你不能這樣?”
張老太太拉下臉來,厲聲問:“我們張家的事,幾時輪到你做主,我也只是告訴你一聲。”
陳氏氣道:“那我便接文瓔回家。”
張老太太喝道:“剛纔說過了,你們文瓔,生是張家的人,死是張家的鬼,如果私自離了張家,再或是許了人家,都是要浸豬籠的。”