這天梁氏與秦氏一樣安排府裡大小活計, 便聽到後院鬧哄哄的,秦氏大聲喝斥道:“青天白日一天早的,吵什麼吵, 你去看看爲的什麼事。”
便很快有個婆子走了出去, 不一會便回來了回話道:“二奶奶要不要去看看, 聽說姨娘那邊有些問題。”
秦氏起身問道:“到底怎麼個狀況?”
那婆子像也說不清, 只道:“二奶奶您去看看就知道了。”
秦氏擡腳便往蓉姨娘院子裡去。梁氏跟小滿也跟了去看個究竟。
蓉姨娘那裡早就擠了一堆的人吵鬧喧譁着, 見了秦氏一衆人,都安靜下來,默默退到了邊上, 讓出位置來。秦氏衆人進了屋,便看到廳裡地上丟着三四個包袱, 都已經散開, 露出裡面的幾件好料子的衣裳的角來。
蓉姨娘坐在紅漆梨木圈椅上, 一身淡藍衣服,正在輕輕抽泣着哭得梨花帶雨, 瓊玉一面替她輕輕撫着背安慰她,一面怒視着面前的一個趾高氣揚的婆子。在瓊玉身旁着兩個小丫頭,一個粗使婆子,都面色微紅,神色羞赧忐忑不安。
那趾高氣揚的婆子見了秦氏, 忙趕着上前來說道:“二奶奶您來的可好, 你來斷斷這事。”小滿一看, 那婆子梳着高高朝雲髻, 一頭鎏金釵子, 一身衣着很是體面,渾身上下透着凌厲囂張勁, 便是上回教訓在廚房大鬧着碧荷與瓊玉的那個殷婆子。
秦氏挑了個位子坐下,也不管梁氏與小滿,問那殷婆子:“你是這院子裡頭號的老資格了,你來好好說說怎麼回事?”
小滿見這人已經完全當自己是這個宅子裡的主人了,完全不將別人放在眼裡,那勢利眼婆子也跟着趕着巴結,心裡不免覺得有些好笑,只是想着知道眼前發生了什麼,便也不作聲,跟了梁氏找了位置坐下。
殷婆子指了蓉姨娘身邊一個丫頭道:“回二奶奶的話,婆子我今日在院子裡發現這個丫頭鬼鬼祟祟的,便跟了她進了她的屋子,不想從她屋子裡搜出了這兩包東西,一包是她的,另一包是這個丫頭的。”說完指了指蓉姨娘身旁另一個丫頭。
“再打開來我仔細看看。”秦氏沉着臉吩咐道。
殷婆子忙將幾個包袱拿到了秦氏面前,都打了開來,不過是幾件新衣服,料子都還說得過去,並幾支銀釵子,幾兩碎銀子。
“奴婢想着不對勁,便又去別的屋裡搜了搜,這個婆子也是一樣,收拾好了這樣的包袱,老奴斗膽猜測,怕她們趁着老爺不在,捲了重要東西逃了,便忙喚人將她們拿了起來。” 殷婆子接着說道。
秦氏臉上閃過幾分得意,朝蓉姨娘道:“姨娘你可知道,你的這幾個下人爲什麼都收拾了東西要走了?”
蓉姨娘依舊扶了扶額頭,像是不舒服的樣子,撐着說道:“我也不知道,還請二奶奶給斷斷。”
秦氏冷笑着:“她們這樣做,難道不是聽了你的吩咐?”
蓉姨娘瞪大一雙水汪汪眼睛,一臉無辜望着道:“二奶奶這話怎麼說的,這起子奴才們做了什麼事,我也是才知道的。”
秦氏道:“哼,你就別裝模作樣了,不然讓咱們去你屋裡搜搜去,指不定藏了更貴重的東西,只等着瞧準了機會捲走呢。”
蓉姨娘停了手上動作,呆呆看了秦氏半天,突然往後一倒,被瓊玉扶住了,緩了好一會才哭道:“我從來不曾有過一絲離開樑府的想法,二奶奶要搜屋儘管搜,能還我個清白便好。”
梁氏見她哭得實在可憐,便勸說道:“二嫂不必這樣,姨娘的屋子,咱們怎麼能隨便就去搜,只管問清楚這幾個下人便好,想來姨娘在房裡安心養胎,是不管事的,怎麼會知道奴才們的事。”蓉姨娘好歹是半個主子,如今被人隨隨便便就搜了屋子,將來的在下人面前那裡還有顏面可講。
秦氏正在發話,那殷婆子湊上前道:“兩位奶奶先別急着生氣,還有件事,剛纔有個小廝在院子裡又發現了這個?”說完遞過來一包用帕子包着的東西。
秦氏上前看了皺着眉頭扇着手絹子問:“什麼東西?”是一包黑乎乎的藥渣子。
殷婆子忙說道:“老身一向身子差,求醫吃藥不少,久病成醫了,便認得這藥渣裡有附子,川芎,紅花……”
“那又如何?”
“二奶奶別急,容才奴慢慢說來,這藥呢,若是給我們這樣的體寒血淤老骨頭吃了倒是沒事,偏偏這藥……,這藥是從蓉姨娘的院子裡頭髮現的,蓉姨娘這身子若是吃了,怕是會落胎哇。”
梁氏聽了話,扭過頭去看蓉姨娘,見那蓉姨娘不曾有慌亂,只一個勁在哭,實在是有些不忍心,想着去勸她兩句,提醒她注意些身子,卻不想秦氏聽了話,立馬起身,朝蓉姨娘變了臉開始發作:“蓉姨娘,你還有什麼好說的,你竟然背地裡偷偷吃這些藥,可是就是想落了胎之後攜了錢財遠走高飛?我昨兒個好心好意勸你,早做打算,你偏說要爲老爺守着,只轉眼功夫,你便在暗地裡算計着了,我說啊,倒是看錯了你。”
蓉姨娘聽了她的話,蒼白着一張臉,抖着脣半天說不上一句話,只哭得渾身顫着,像是撐不住般,瓊玉替她撫着背,對秦氏道:“二奶奶說話別太刻薄,我們家姨娘是實心實意等着老爺的消息,沒一個晚上睡得安穩的,天地良心,我們家姨娘不曾吃過這些藥。”
秦氏眼裡滿是鄙夷,哼道:“早就跟二叔說過,不要收些來路不明的人放在房裡,偏他年紀大了,有時會犯些糊塗,便被你這妖精鑽了空子。如今這麼多證據明擺着呢,你就是圖二叔的家產來着。我說你好狠的心,自己肚子裡的孩子,也下得去手,這麼急着跟那個野男人私奔呢。”
小滿見那蓉姨娘早哭得說不出一句話,便起身朝秦氏說道:“大家都是一家人,先把事情問清楚再說,先不要說這些寒心的話,免得惹了姨娘傷心。”
秦氏轉過頭來,萬分詫異:“哦,這麼說來,是我糊塗了,我說話寒心?明明是她心腸歹毒在先。”
“二舅母先別急,容我問問。”說完走到兩個丫頭和那婆子身邊,前後細細打量她們。
“你們在姨娘跟前服侍多久了?”
“回小姐的話,老太爺將姨娘接進院子後,便撥了我們幾個過來了。”年長的婆子見有人願意聽她們辯解,忙上前回話。
“那爲何要收拾包裹,可是姨娘吩咐的,她要出逃會帶上你們大傢伙?”
“不是,不是姨娘吩咐的,是奴才聽人說,老爺若是不在了,便要將院子裡大多數婆子丫頭都打發出去,老奴便想着早些作些準備,也叮囑了這兩個丫頭幾句。只是奴才說良心話,這些東西都是奴才們平日月錢攢起來的,不曾攜私帶了府裡一丁點,也跟姨娘沒關係,姨娘天天只守在屋子裡養身子,並不曾知道這些。”
小滿點點頭,又轉到殷婆子面前,問:“殷媽媽你是院子里老資格了,幫着孃親與二舅母管着這院子……”話沒說完便停下,擡眼看着那婆子。
那婆子聽了話,面上很是有光,不覺擡了擡頭。
“這麼些天了,可有放不熟的大夫進來了,又或是偷偷放了那個丫頭出去私自抓過藥,或者,你手下管的那幾個婆子私藏了東西帶進府?”小滿笑着問。
殷婆子面上一愣,反應過來馬上說道:“沒有,婆子我管着這院子,看得緊着呢,沒有的事。”
“那就奇了,姨娘是從哪裡弄來的這些藥呢?媽媽我看你是老糊塗了,你剛纔也說了,你身子虛,經常要吃這些藥來補身子,想來,這麼大個府上,像你這般身子弱的人也有那麼幾個,肯定是那個不省的老東西胡亂倒東西,倒在了姨娘的院子裡,媽媽你見了,一不想着怎麼清理這院子,管好這一起子下人,二不想着這些藥渣會薰壞了姨娘的身子,一心只想着是姨娘起了異心,這麼急吼吼跑來告狀,實在是居心叵測。你自己說說,胡亂猜測主子心思,妄圖給主子身子潑污水,該怎麼罰?。”
聽了小滿一堆話,殷婆子面上一下慌了,原先的得意之情早飛得一乾二淨,低了眼睛左右轉着眼珠思索着。
小滿緊盯着她的眼,見她眼珠子轉來轉去,最後看了秦氏一眼後咬了一咬牙,纔在自己面前低下了頭:“老奴也只是猜測,想着事關重大,便忙報了二奶奶知道。”
“既然這樣,便不是蓉姨娘的事,都是你們這般奴才,一則在院子裡亂傳謠言,亂子府里人心,二則不守規矩,將喝過的骯髒藥渣不看地方胡亂倒。我看你們都是見着老爺出了門,越來越沒規矩,越來越偷懶了,”邊說邊指着殷婆子,“從你開始,所有人減一個月月錢。今後誰再亂傳我外祖不吉的謠言,不用多說,我便只管打殺了扔出去,誰要是不敬着蓉姨娘,敢輕看了她,只管去找我母親領賣身契,我們自會放了你們出府。”