半個月裡隔上岔五便能看見那隻蟑螂一回,有時被拉扯得近了時,聞着他身上淡淡的脂粉,倒真是一股噁心上涌,有恨不得真當他是一隻蟑螂一肢踩死再碾得粉碎的衝動。
比如這日一早出門,她坐的馬車便與人的刮在了一塊,小滿掀了小窗簾子去看時,一擡頭便見一張臉,含着笑望着自己,便猜着對方是故意的,忙放下簾子坐回車內一言不發只等車伕與人交涉。
耳邊卻有人低聲說道:“張某一見姑娘便難以忘懷,今日有緣遇上,爲何不賜某一睹芳容的機會?”
小滿知道他平日裡尋花問柳慣了的,倒不想他如此大膽又不要臉皮,原打算此生將這人視作尋常,現在卻又氣得很了,便捏着嗓子故作嬌羞說道:“光天化日,衆目睽睽,便是有心底話,也不好與公子說,要是公子有心,便今夜過後寅正時分,在我師父的後院如何?”
張明俊聽得話,喜道:“姑娘願垂憐小可,自是小□□幸,定當赴約。”一面又心裡萬分得意:他遇上的姑娘,還沒有禁得住他的示好不歡喜的。
小滿只說這幾日家裡有事,特意在午後天熱人少時叫許氏幫忙僱了車回了家,臨行前對唐老頭許氏無意狀說道:“這幾日徒兒出門,聽說好些人家遭了賊,據說那賊還順道作採花賊的,師父與師孃住得偏闢些,晚上要尤其注意些,這幾日連着出診,家裡有些散碎銀子,莫要讓賊人惦記上了。”
許氏將她送上車,小滿又叮囑她一回:“師孃可要當心了,防着遭了賊。”
許氏便笑道:“你忘了,我跟你說過,以前家裡也遭過一回賊,你師父把人兩條腿都打折了,後來瞧人可憐又給人接回去了,弄得那人被擡走時還說謝你師父來着。這些年家裡倒是沒再有過小偷小摸的了。”
兩位老人家倒沒將小滿話放在心上,依舊如常生活。只是唐老老性子多疑,又向來警覺,睡覺淺,耳朵又靈,這天晚上倒真給他聽出院子裡動靜來了,起身拎了根棍子便輕手輕腳下後院來。眼瞅着一個年輕高瘦後生要院裡東張西望,便幾個大步上前,擡起棍子將那人一舉打得趴下,厲聲喝道:“哪來的小毛賊,年紀輕輕不學好,偏做這個。”
那個躺在地上便求饒:“師父你莫動手,我並不是賊啊……”
話沒說話,便被唐老頭喝斷:“誰是你師父,我怎會教你這樣的肖小之輩。”說完又是頓胖揍。
“師父聽我說,是我與你徒兒約好今日便要此時會面,並不是晚輩有心做賊啊。”
唐老頭剛收住手,聽了他的話,存了幾分疑慮,又想着白天小滿說的話,正好屋裡許點了燈,藉着一閃的光亮,看清了躺着那人的臉,便一下子時白過來,那日去給他家人診病,這人就一臉讒貓樣直瞅自己的徒弟,定是心懷不軌,心裡着實討厭這人,存心給他一些教訓,便趁着後院還是黑的,劈頭又朝那人身上胡亂砸去,聽得咯吱一聲輕微碎響後,那人慘慘的痛呼一聲,想是腿骨折了,才收了手。
那人痛得半天說不出話,伏着身子號了半天,才掙扎着擡起頭來:“在下真不是賊,實在是與林姑娘有約。”
唐老頭舉手又朝他臉上拍去。那人便捂了嘴直嗚嗚怪叫。
許氏掌了燈摸到跟前,舉着燈朝地下人臉上一送,便見一臉血肉模糊的一人,在哪往外吐血牙齒呢,便“哎呦”一聲叫,忙後退幾步。
“不許白白壞了人家女娃人名聲。說,你進我家院子裡來做什麼的?”唐老頭厲聲問。
那張明俊這才學了乖,含糊聲音說話:“晚生酒喝多了,進錯了院,神醫饒了晚輩這一回吧。”
唐老頭便將他拖回屋,着許氏給他清洗乾淨,又給他接了骨,敷了些藥草,找了輛車送他回家,臨出門時冷臉說道:“這手臉上也不知道會不會留疤,日後積些德,興許不會吧。”
那張家老太太一見孫兒如此模樣,不免又心疼哭泣一番,問也問不出個所以然來,便知他又在外惹了事了,便氣恨恨道:“明天你便去住到山上寺裡去,一是養這腿骨,一面也抄些經書,也給你那死去的爹孃祈祈福,盡些孝道。”
張明俊沒法,便只得被人擡上山裡香雲寺裡去住着,這一住便是一個多月。
小滿跟唐老頭出診回來,唐老頭只低着頭說:“你年紀也大了,老這樣跟着我也是麻煩,不如以後不要來了。”
小滿早點許氏講了半夜賊人的事,心知這老頭是爲她好,便呵呵笑道:“師父,你放心吧,明日你再看。”
以後小滿出門便茶水抹黃了臉只作男娃裝扮跟着唐老頭。
天氣進入嚴熱時候,過幾日便是林松週年祭,小滿便多抽出些日子來陪梁氏,這一陪便又想起一樁重要大事來。
上一世梁氏身子雖不好,但在夏季卻還是好的,之所以在這一年秋季一病去了,卻是有另一緣故:因着林松週年祭,陳氏便請了好些和尚回來在院裡做法事,連做三天。第三日晚上便有人瞧見了梁氏與一年輕高壯和尚在房裡不清楚,憤怒的林檢又命陳氏帶了下人又從梁氏房裡尋出了和尚衣帽。梁氏分辯着說是那和尚自己衝進來,自己正拼命反抗叫人來着,至於那衣物,卻不知是何時被人放在那的。一院子裡的人沒有信她的,直嚷着要送她去祠堂。連那時小滿都有些怪她母親不自愛給大傢伙丟了臉。後來是梁氏將手中所剩嫁妝悉數拿出又跪着求了陳氏半天,衆人才放過她。
這回無論如何不能教那些和尚進門了。
正巧這日晚飯後小滿伏在她娘腳邊與梁氏一起納涼時,便見二嬸陳氏下後院來,找了個椅子坐下便是商量這事:“大嫂,咱們家雖說不是什麼大戶,在這附近卻也是有些頭臉的,凡事不可馬虎。眼瞅着大哥去了快了年了,咱們也該好好請師父們來做場法事纔是,大嫂你說呢?”
梁氏近來神色悲涼,面色便有些悽苦道:“煩二嬸操心了,還又得麻煩幾從位兄弟給張羅着。”
陳氏道:“那我明日就去請香雲寺裡和尚住持們。”
不得梁氏點頭,小滿急忙說道:“二嬸一番好意,侄女兒本不該拒絕,只是咱們家院子太小,姐妹們又大了,要有些避諱,請了那些師父們來,怕是施展不開,不如咱們家自己去寺裡去,在那邊做,又顯誠心,又方便,豈不是好。”
陳氏略略有些愣住,便轉念一想,在寺裡也差不多,看熱鬧的人更多些,便點頭道:“侄女說的也是。嫂嫂你看呢?”
梁氏只是輕輕點頭,並不多話。
陳氏便又道:“嫂子,你也知道的,咱們公帳上吃緊,這樣的大事,也不好行事扣索小氣叫人看笑話,你看……”
梁氏道:“嬸子放心,無論如何,也不會叫嬸子難辦的,我再將剩下的首飾都賣了,反正也用不着。”
小滿立起身衝着梁氏喊:“娘。”
梁氏摸摸她的頭。
陳氏邊道:“這下可好,我不用操心了。”一邊歡歡喜喜去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