周管家獨自掌管店子這兩年都不曾有什麼事找自己拿主意, 怎麼前幾天才見過,今日便有事來請教能有多大的重要事,非得請教自已?莫不是心裡怕自己介意他將正經東家權力架空了?可是小滿自始至終不曾想過要插手店裡的事情的。小滿想到這些, 便問麗梔:“可知是爲什麼事?”
“奴婢不知, 周管家也不肯說。”老實的麗梔搖頭道。
小滿便喚人備了馬車, 跟了麗梔去斯文薈萃, 不管如何先去看看再說。
下了車便見着門口周管家在那來回的搓手, 焦灼地等着人,見了小滿,面露欣喜, 忙迎了上來道:“小姐可來了。路上沒事吧?”
小滿搖頭,問道:“周伯有什麼事, 可是爲前幾日我推薦的那人有什麼問題?”
周伯連連搖頭, 那人只問過幾句話便知是個生意精, 小姐看人準着呢,何況那幾家小店子也不用太厲害的人物來看着, 只示意小滿往樓上雅閣去,邊走邊道:“一會小姐可別怪老頭做事沒分寸,只是鎮西將軍非得找東家纔可以,這個鎮西將軍算是咱們店裡的唯一頭等貴客,老朽沒法子便只好去請小姐您了。小姐年紀還小, 又有老朽陪着, 不必擔心被人瞧了去說閒話, 且問了將軍有何吩咐, 別的事盡交給老朽去辦便可了。”
小滿見二樓寂靜異常不見一人, 想來是福伯早交待下去了,來都來了, 周管家向來辦事周全,應該不會出什麼岔子,只是不知那什麼將軍找自己什麼事,也只得滿心疑惑拾步上樓,周伯便依舊帶了她進了“琴心劍膽”那間。
一個着月白色軟綢長袍的年輕人揹着兩人臨風立着,頗有一種隨風歸去的飄然姿態,聽了有人來了的動靜聲,便回頭來看,濃黑修長的眉,墨樣黑亮深沉的眼,小麥顏色的肌膚沒了光澤,緊抿着的嘴脣微顯蒼白,便是身受重創或是大病初癒般,面上的明朗笑容一絲不見,換上了一副凝重與肅殺之氣。便是那日將“琴心劍膽”閣當睡房使的人。
見了周伯帶來的是個不曾及笄的小丫頭,那人眼中的怒火便騰地燒了起來,朝周伯質問道:“若是能與這個小孩兒說有事,我何必非得說找東家。”
周伯很有些委屈:“將軍唉,您只說東家,老頭我說有事儘可只與我一人講,我能作主,您又不信,可巧如今東家正好在京裡,我這邊好好的替您請來了,您又這樣,這不是存心爲難老頭我麼?”
那人依舊在氣頭上,聽了話只臉色更黑了,有些頹廢般在桌旁坐下道:“好了,我依舊如往常一樣,歇息一會便走了,你們都下去吧。”
周伯倒是沒什麼,開店久了,什麼樣難纏的客人同沒見過,鎮西將軍可是皇親國戚,偏偏樂意擡舉他這小店,平時不知要怎麼供着他呢,怎麼會爲因爲他給自己臉色看這一點小事情生氣呢,只作了揖便要走。
小滿卻不急着走,走過去坐在這位將軍的對面,在她記憶裡,這鎮西將軍可是與相爺陳昶一樣一世顯赫的,他又是讓這一條街都連帶着繁榮起來的人物,如今又有事求到自己頭上,怎麼能將這個大好機會錯過,掛了一絲淡淡笑,問道:“不知將軍遇到什麼麻煩事,須要咱們幫忙,周伯開的這家店,第一宗旨便是賓至如歸,將軍有何要求不妨直說。”
對方擡頭見了面前小姑娘眼光不似孩兒,只看着雙眼,像是與同年人在交談般,不免心裡疑惑,將她與周伯兩人來回看了幾眼,眼中光亮變幻了半天,最後還是對小滿道:“本將軍何曾遇到麻煩事了?只是要在這屋子裡會些貴客,怕有了閃失,才特意交待要東家出面商議此事,小姐年紀還小,怕是有好些事情還不如周伯呢,還是算了,免得多費口舌。”
“將軍想忿了,正是別人也會有如將軍這樣的想法,說不定更方便將軍行事呢。”小滿看似隨意說着,眼睛卻頗有深意望着對方。
那鎮西將軍看了小滿,低頭想了會,道:“也罷,便賞與你們佔了這個好處,過些日子我那貴客便要來了,也或者不來,都說不準的,我只要求你們將這連廊後面這一排八間房子朝都給我備着,不許住了旁人,也不許外人靠近,只能派一兩個安份的小廝聽使喚便好,我那貴客隨時會來,又極愛安靜,不可隨便過來擾了他。”
小滿笑道:“說了半日話,不曾喝些茶,福伯去煮些好茶來招待將軍,可記得要細心慢慢的煮。”
周管家答應着去了。
“民女敢問將軍出多少銀兩?”小滿待屋子裡只剩兩人時,掩了門,坐回位上,對着對面的男人開門見山問道。
“可預付千兩銀子,事妥後,再酬謝姑娘千兩。”
小滿不說話,拿右手食指繪着桌上的紋路,半天道:“我是個生意人,自來做生意講究個風險與收益,擔的風險越高,所得的自然要更多,是以人們常說,富貴險中求。”
“你要想多少?”將軍若無其事問道,商人貪財沒什麼,貪財不傷義才難得。
“若事成了,民女要白銀萬兩,若事不成,怕這小命都成問題,銀不銀子的也就不用談了。”
對面男人面色大變,猛地伸手過來緊捏小滿的手,眼中殺機外泄:“你到底知道什麼?”
小滿痛得眼淚瞬間流出,連忙哭喊道:“我何曾知道什麼,我若知道什麼,便不會接了這單生意了,只是看你如此謹慎,才隨口說說的。”
小滿其實不是隨口說,這鎮西將軍是太子側妃的親弟弟,文帝自己做了幾十年太子,最知曉做太子的人是什麼心思,向來是一邊忌憚一邊培養着太子,又偏偏太子頗有才能,衆臣矚目,文帝再如何想做個勵精圖治的好皇帝,卻不願看到威脅近在眼前,又正好被有心人看出了這份心思,常年尋機挑撥,太子又是個直腸子,不曾想着如何低調行事,文帝對他的便猜忌越來越重,最最讓人痛心的是,因受人蠱惑爲些子虛烏的事情,一氣之下太子丟進了大牢,後來太子病死在了獄中,文帝縱使是萬般痛心,也沒別的辦法,只能厚待皇太孫了。如果只有小滿重生,別的事的軌跡都沒發生變化的話,小滿知道,太子被關進大牢時間,便是現今這一年了,這鎮西將軍身爲太子的小舅子,皇太孫的親舅舅,由一青蔥少年一夜之間變得這般沉靜內斂,想來就是爲這些事煩心吧,大隱隱於市,既然他選擇了自己的店子來方便他行事,自然自己要好好撈上一筆。
鎮西將軍將手鬆開,道:“想來是我多慮了,你收我這麼大一筆銀兩,乾脆將店子關上幾天更好。”
“將軍想行事不惹人注意,還是不要的好,關了門豈不是此地無銀,我自會交待福伯找了由頭少做些生意的。”小滿想了不想直接說道。
鎮西將軍笑道:“小小個人,心思多得很。”說完回頭側耳聽門外,見福伯仍沒有回來,便朝小滿道:“你跟我來。”說完便起身去了由鐵梨木鏤空雕玉蘭花隔斷隔開的裡間,朝牀帳走去。
小滿再多膽,見了個年輕男子帶自己朝牀鋪走去,心裡早有了不祥預感,半步不敢上前,只計算着要是他一時發瘋用強的,奔到門口須多長時間,一面又暗恨自己不該使眼色支開了福伯,一面想着要是尖聲大叫樓下應該聽得到的吧。
那將軍見了她猶豫,嘴角牽了一絲笑,嘴上說爲了錢財是肯冒險,如今真遇着事了,不也還會害怕。存心要嚇她一嚇,便只幾個大踏步上前,扯了她的衣領將她提到牀邊道:“這樁生意還沒談完呢,東家得拿出些誠意來纔好。”