因着那默背經書之功,如歌受到了法源寺二位高僧極大的禮遇。不但被主持明德與慧真大師恭敬的請進了會場,而且還被二人安排坐在了人員間距最大,寬敞多了的貴賓席。憶及走進會場時的情景,那可當真算得上是萬衆矚目。
帶着烈氏等人坐在法源寺主持明德特意安排的正對着講臺的上座,極目下望,所處之地的視野極爲開闊。下面的一切簡直一目瞭然,看了看那在會場中央的高臺上對着各地僧衆講經說法偶爾投來善意微笑的兩位法源寺的高僧以及身邊無數安靜聽講的信徒,如歌亦只能正襟危坐老老實實的聽着下方人講解着大藏經中的高深佛法。
然而在聽了約半個時辰之後,如歌便越發的感覺到會場之內有兩道強烈到無法忽視的視線凝聚在自己的這邊。擡眸一陣搜尋,很快便在斜側面的一角看到了幾位自己十分不願意見到的熟人。
看着那邊幾欲噴火的歐陽琳,發覺到女子的視線在自己和身側的一處來回的逡巡,掃了一眼隔着小薰坐着的支着畫架正在畫着畫作的白衣男子,如歌很是無語了一把。
知道如歌要攜家人前來,明德大師特意在這貴賓席上留了四個四處席位。由於蕭夜玄未曾到來,這邊上的位子便空置了。見男子跟在如歌等人身後,明德大師亦認出了這名畫技出衆的年輕畫師,便提出了請男子畫一幅大法會全景圖,作爲大法會的留念的請求。而取景的位置便在這一處視野開闊之地。
於是乎跟在身後的白衣男子欣然坐到了小薰的身邊。以如今歐陽琳的反應來看,儼然是妒火沖天了。
如今的如歌雖然早已經不懼這位金陵侯府的大小姐歐陽琳,卻是十分討厭麻煩。何況除了歐陽琳還有那侯夫人蔣氏以及讓自己反胃之極的歐陽紹。若是還在這會場坐着,一日的好心情恐怕會就此消失。被斜面的人望着心情不愉。如歌垂眸作閉目冥思之狀,心中卻是在盤算着找個合適的機會走出這會場。
坐在如歌身邊一直百無聊奈的蕭夜薰自然察覺到如歌視線的轉換,很快便將那邊幾人鎖定,看着那邊的紅衣女子以及中年婦人望着身邊的如歌的雙目中露出來的絲絲狠意,孩童那原本清澈如水,冷寂無痕的紫眸中幾道凜冽的波紋盪漾開來。
又等待了許久,終於等來了下面大法會的佛法講解到了中途休場之時,如歌不由得鬆了一口氣,正打算同孃親商量先離場的事,耳邊便傳來烈氏的嘆息之語。
“這佛家的佛法雖然是容納着大智慧大自在,可像我這樣的俗人卻是靜不下心來領會的,坐在這一個時辰有餘心中卻是惦記着給雲傑求籤的事”。
聽了烈氏所言,望着烈氏望向自己這邊滿臉的無奈,如歌笑着言道:“孃親與如歌都是俗人,雖然這藏經是我親手默寫,可我也只是大概的瞭解文字,意思知道得一知半解也不喜歡深究”,說話間,如歌瞧了瞧身邊的蕭夜薰也是一副雙目微閉的睏倦模樣,心頭暗笑,看來也並非是每個人都喜歡研究佛法經文,至少自己這一排就沒有一個人聽進去的。
“依我看這佛家經書講解需時,在加上來自各地的信衆探討論述,一時半會兒也完不了。不如趁着如今中途休場,孃親先到正殿中去祈福求籤,再添些香油,也算是了了一樁心事,青兒那邊怕是都已經準備好了”。
聞言,烈氏點點頭,應道:“這樣也好”
如歌與烈氏商量好後站起身來同貴賓席邊上的法源寺僧人打了招呼後,便帶着蕭夜薰從後面開的一處角門循着階梯一步步的往下走。
而在貴賓席位那頭作畫的男子因爲專注於畫作,勾勒着大法會會場的最後一處人物的肖像,身邊的一衆人等人也是絲毫未曾察覺。
因着今日乃是佛成道節,大法會那邊人山人海。法源寺內的大雄寶殿這邊亦是人聲沸騰,成羣結隊的百姓或拜佛,或求籤,或祈求明年風調雨順,人從正殿的開頭一直延伸到了殿外十尺的位置。若非青兒早就過來安排了,如歌與烈氏等人怕是連蒲團香燭都夠不着。
在極度擁擠的情況下祈福完畢後母女二人好不容易纔將雲傑的長明燈以及長壽香點燃掛上神龕,如歌再爲親手蕭夜玄與蕭夜薰二人掛上了長壽香真個人已經幾乎是站不住腳了。
待到求籤之時,烈氏原本想讓年幼的小薰也求一支籤文試試,卻沒想到被孩童搖頭拒絕了。無奈之下,烈氏唯有親自上陣,爲蕭夜薰求籤,只是求了半天,烈氏卻是一支籤都沒求到。
見那頭的烈氏一直搖着竹籤桶,卻每次都不成功,不是一根沒掉出來,就是一掉一大把,看了一眼後面越排越長的隊伍,如歌走上前勸說道:“孃親,我們求籤乃是有所求,小薰方纔五歲,這是孩童天真無慾無求的時候,福袋求上一個便是,這籤就不用了”。
說到此處,如歌頓了頓,指了指烈氏身後早已經等得不耐煩的一羣百姓輕聲說道:“在此候着的人實在是太多,若是再耽擱,恐生民怨那!”
聽了如歌的話,烈氏手上的動作瞬間停了下來,看了看自己身後已然排起來的長龍,連忙站起身來,退到了一邊,白皙的面上卻是有了淡淡的紅暈。
見此,如歌瞭然,自家的孃親何曾被這麼多的人齊刷刷的望着,如今怕是有些羞惱了。當即讓青兒帶着小薰在大雄寶殿外候着,自己則與孃親去尋法源寺分立的解籤之地。
又過了小半個時辰,從法源寺的解籤之所回來,望着一臉笑容的烈氏,如歌終是明白了爲何孃親那般執着的想爲小薰求籤。說到底對那些命理傳說還是心有介懷的。
幸好自己今日求到的是一支上上籤,取“命中有貴,婚姻大吉,子嗣綿延”之意,否則這些日子好不容易培養起來的對小薰額疼愛怕是又要打了折扣了。
不過,現在一切都沒有問題了,解籤的僧人將自己連帶雲傑的籤文說的是天花爛墜,直說是萬中無一的上上籤,直把孃親哄得的是眉眼俱笑,不用自己再費什麼口舌了。
如是想,如歌便打算拐個彎去大雄寶殿那邊去尋青兒等人,然而在走到了一處假山石羣之後時,聽到那屬於蔣氏的熟悉聲音,如歌漸漸停下了腳步,拉着孃親一同躲到了身邊的一處假山後頭。
“只要你娶我的女兒,許諾好好待她,本夫人保證一定讓你一生榮華富貴,錦衣美食享之不盡,金銀珠寶任你挑選!”
直接了當,強勢霸道的語氣,渾然就是在命令着人幹某件不得不幹的事。
如歌從假山的孔洞之中往聲音傳過來的方向看過去。便見自己離開大法會會場之時還在作畫的男子此刻正站在假山的那一頭,在男子的面前擋着的赫然便是那金陵侯夫人蔣氏還有便是此刻望着白衣男子滿面嬌羞的侯府大小姐歐陽琳。
與在會場之時恨不得將人生吞活剝的模樣相比,如今的歐陽琳簡直就是沒有底線的大變臉。吃人的老虎與求撫摸求安慰的小白兔的極端變化,不可不大。
不過······方纔在會場隔得遠還不曾細瞧,眼下的歐陽琳當真可以說的上是面目全非。因爲長期精神狀況糟糕,夜晚無法安眠,歐陽琳的面部原本光潔白皙的面孔漲上了星星點點用脂粉也沒能掩蓋住的褐斑,而且精神方面的疾病直接導致了歐陽琳的面部肌肉不斷的抽搐,好似皮膚之中有蟲子在攢動一般,還有就是那原本水靈靈的眼睛,如今也是如同青蛙一般暴突出來······所以,這樣的組合做出嬌羞的模樣,直讓躲在假山後頭的母女二人俱是一陣惡寒。
而假山那頭手持着一副畫卷的男子望着此時擋住自己去路,聲稱乃是大周國金陵侯夫人與大小姐的母女二人,面上是難言的清冷。
“請侯夫人與大小姐自重!無塵聽聞大周國乃是禮儀之邦,這等攔路逼迫娶親之事實在是有失體面,丟了大周國的臉面”。
攔路逼迫娶親,這不是說自己的女兒嫁不出去麼?聽到男子毫不留情面的話,站在男子對面的蔣氏的臉瞬間拉了下來,原本想要發作,卻在看到女兒滿目的癡迷之色時,終是不忍碎了她的夢。那凌雲大夫可是說了心病還須心藥醫,這男子便是那一位心藥,只要女兒能恢復往日的健康,這點兒氣她還是受得的。這男子是一名畫師,想來也是自恃過高,估摸着一心想要娶一位嬌妻美眷,如今琳兒卻是這般的模樣,沒有足夠的誘餌,斷然是不會答應這門親事的。
想到這裡,蔣氏說出了一個讓如歌有些不敢相信的籌碼。
“你也不必如此推拒,若你是怕富貴不能長久,本夫人可以在爲你籌劃,只要你願意做我的女婿,改姓歐陽,我甚至可以讓你做我侯府的繼承人!”
聽到蔣氏所言,假山後的如歌同烈氏皆是一愣。
蔣氏的話理順了說便是:只要這風無塵願意倒插門娶歐陽琳,便可以讓他繼承侯府。
若是以往,以金陵侯歐陽雄對歐陽紹的喜愛,蔣氏的說法無異於癡人說夢,可是如今卻是不同了。據如歌從蕭夜玄處所知,金陵侯歐陽雄在不久前馴練深山之內找到的千里馬之時,馬沒馴服,還從馬上摔了下來,被馬蹄子踩到了心口,宮中的太醫去了趕往救治,回覆幾位太醫都說歐陽雄時昏時醒,除了侯夫人蔣氏之外,其他人皆是不識。在這樣的情況下,蔣氏所說的話倒是有可能成爲現實的。
要知道在大周國倒插門的女婿得到家主的支持也是可以成爲繼承人的,若是蔣氏趁着金陵侯甚至不清醒讓他上書洪帝執意要讓倒插門的女婿繼承侯位,在法理上是行得通的。
如歌突然間發現,重生之後一切當真是出現了太多的變數,變得有意思極了。不知道那對蔣氏俯首帖耳的歐陽紹若是聽到了蔣氏所說的這些會是作何感想。
正想繼續聽下去,卻被身邊的烈氏拉着往另一邊退開,正心有疑問之時,卻見孃親的手指了指斜對面的那座假山,如歌放眼望去,只見在那頭的假山石洞裡露出來一張男子的臉來。
雖然在瞬間便隱匿了,但如歌還是認出來了那人便是自己方纔想到的歐陽紹。