潯陽距京都隔着三都四縣,他們策馬趕車,行了約六日五夜方纔抵達京都境內。
元阡陌一路上刻意高調行事,讓所有人都知道瑞親王正趕往京都探望病重的父皇。
越是如此,六王那邊越發不好動作,這才一路平安無事的抵達京都。
一入京都,元阡陌便入住他位爲京都的大宅,將妙音安頓好,並派趙安隨行保護,這才離開大宅前往皇宮。
瞧着趙安五大三粗的模樣,想到他會一直跟在自己身邊,她便忍不住開始懷念江都那兩位女護衛,畢竟同爲女子,許多時候更爲方便些。
“趙佐領,你可知我外公他們關押在何處?”妙音眉目間滿是憂愁,也不知外公和舅舅怎麼樣了,可有受刑?
趙安略略思索,道:“據王爺說,此案尚在審理中,應當是關在順天府。”
“趙佐領可以陪我走一趟麼?”妙音請求道。
趙安見她焦急,也忍不住攔她,便笑道:“正好,我一位好兄弟在順天府當差,或許可以幫上一些忙。”
妙音喜不自勝,慌忙自袖袋中取出兩張銀票,面值皆是一百兩,她將銀票遞給趙安,道:“錢雖不多,趙佐領拿去打點一下,若有餘剩,便留您喝茶。”
趙安連忙推辭,卻抵不過妙音的堅持,最終仍是接下,待瞧見那兩張銀票的面值時,也是吃了一驚,沒想到她小小年紀,竟然出手如此闊綽,看來在江都時,着實賺了不少銀錢。
由趙安前後打點,妙音在順天府外並沒有等太久,便被趙安接了進去。
牢房很是陰暗,一股股的黴臭味撲鼻而來,四處散發着各種令人作嘔的異味,妙音忍不住鼻頭髮酸,三舅舅那般高雅講究的人,怎能住在這種地方?
前頭帶路的牢頭接過小桃遞來的賞銀,掂了掂份量,咧嘴笑道:“小姐不必難過,莫老爺一家並未受苦,早有貴人交待過小的,小的從不敢怠慢他們,只是安子尚未審定,便也只能這般關着。”
早有貴人交待過?
莫府入獄少說也有近一年的時間,而元阡陌也不過是最近才答應幫她,定不是元阡陌,那又是誰呢?難道是外公和舅舅從前的朋友?
跟着牢頭一咱往裡走,那噁心刺鼻的味道也漸漸薄淡,這邊的牢房顯然比外頭那些更乾淨整潔,顯是有人經常打掃,且關在牢房內的人衣着也十分乾淨,並未如前頭那些人一般蓬頭垢面。
“便是這裡了,小姐請。”牢頭將鐵門上的鎖鏈打開,並殷勤的爲她推開牢門:“小姐放心說話,小的在外頭幫您看着一二,若上頭來人,我便來報您。”
妙音點頭道謝,見牢頭轉身走了,這才進入昏暗的牢房。
牢房內點着兩盞豆油燈,雖昏暗,卻也不至於妨礙視線。
這是男囚室,裡頭關着四個男人,那鋪着藏青褥墊的牀榻上躺着一個老人和小孩,似乎已經睡着了。
年輕的男人面目潔淨,眉宇間透出一股子無法遮掩的瀟灑風雅,他正伏在書案上練字,神情專注,書案的另一頭則是一個伏案昏睡的男子,瞧不清模樣,想來便是二舅舅。
外公生有一女二子,母親是莫家唯一的女兒,自小便得疼愛,與二位舅舅也感情很好,這些年,二舅舅雖然沒來瞧她,卻每次都讓三舅舅給她捎了些小玩意,她心中一直記得。
莫白澤見有來客,側頭看來,只見少女紅着眼眶望他,卻蒙了臉,一時不知是誰:“誰?”妙音瞧他面容清瘦許多,心中一痛,眼淚便止不住的往下落,她緩緩取下面紗,哭嚥着喚道:“三舅舅,我是妙音啊!”
莫白澤臉色先是一愣,又是一喜,後又大驚,衝上前拉住妙音的手,急道:“妙音,你怎的,你怎的來了這裡?這種地方,你怎能輕意的進來?”
到了這種時候,三舅舅依然如從前一般爲她着想,她哭得更是傷心,撲進莫白澤的懷中痛哭道:“對不起,是妙音來遲了,我去了潯陽城才知道你們出了事,這才匆匆趕來。”
二人說話的聲音吵醒了伏在書案上睡覺的老二莫白然,以及躺在榻上休息的外公莫宋羅。
“是誰在哭?”莫宋羅自榻上坐起,先是看了下仍在熟睡的孩子,隨即朝着莫白澤問道。
莫白澤正手忙腳亂的爲妙音擦眼淚,見父兄皆已醒了,便笑道:“爹,二哥,是妙音來了,小妙音來看我們了。”
坐在榻上的老人身子一震,眼中流露出驚喜,慌忙自榻上下來,衝到莫白澤身前,伸手拉住妙音的手,就着那昏黃的豆油燈將妙音上下打量,邊看邊點頭,眼眶也漸漸紅了:“像,真像,你和你娘長得真像啊!”老人說着便落下淚來,一來外孫女來看他他高興,二來又想到福薄死去的女兒,心中又感悲涼。
他一直掛念着小妙音,可又因恨李成繼寵妾滅妻,害死了他的女兒,便是再想念,也不肯來李府見她。
“孩子,你怎麼到這裡來了?這裡可不適合你這樣的閨閣女子來啊。”老人一臉慈愛的看着妙音,這張酷似自己已經亡故的女兒的臉,卻又比女兒多了幾分靈動。
妙音搖頭,忍住眼淚扯出一抹笑容:“孫女沒事,孫女不在乎這些,倒是外公您,可有受苦?身體可還好?”
外公笑眯眯的拍了拍她的手,道:“我倒還好,多圬了你的那位朋友幫忙,這裡的牢頭也沒爲難我們,倒是沒受多少苦,只是可憐了逸哥兒這孩子,小小年紀便要跟着我們受這份罪。”外公回頭看向仍然沉睡的孩子,不無心酸道。
“我的朋友?”妙音皺眉,她連他們入獄都不知道,又如何會派了朋友來幫忙?況且,她好像並沒什以朋友。
莫宋羅點了點頭,道:“就是那位白公子,他經常來看望我們,若非有他,你此番前來,怕是已經見不到外公的面。”
白公子?她腦中迅速出現一張臉,一張俊秀冷漠的臉:“白文昊?”她脫口而出。
莫白澤點頭:“沒錯,正是白文昊,怎麼,你不知此事?”
妙音點頭:“我也是最近才知道莫府入獄之事,壓根就沒讓人來照顧你們。”
“這就奇怪了,他自稱是你的朋友,受你之託前來照看一二,爲我們換了最好的牢房,還以重金打點牢頭,讓我們過得儘量舒服一些,若非有他經常來看顧,我們又怎能活到現在。”莫宋羅認真說道。
莫白澤與莫白然亦點頭附和。
妙音想起當初白文昊離開江都時對她說的話:兩年後,待他金榜提名,便上門提親。
她還記得當時一向淡定冷漠的他,竟生出一絲侷促不安,又很是霸道,明知她拒絕,卻又不容她拒絕,將信物塞在她手中後便奪門而走,不給她拒絕的機會。
妙音抻手握住外公已經粗糙的手掌,鄭重道:“外公,請相信妙音,妙音很快便會救你們出來。”
莫白澤眉頭一挑,趕忙追問道:“你打算如何救我們出去?”
妙音便將她在江都遇見元阡陌一事和盤托出。
“你是說,你準備進宮給皇上看病,若治好了,便能救我們出去?”莫白澤眉頭皺得越發緊,憑妙音這姿容,去那皇宮裡頭並非美事。
妙音搖頭:“不,先救你們出來,我再進宮給皇上看病,否則我絕不進宮,管那皇帝死活,又與我何干。”
“可是妙音,你有沒有想過,若治不好皇帝,你怕是也要受到牽連的。”莫白澤心疼的看着妙音,這般小的年紀,醫術卻已經如此精湛,可見她受了怎樣的苦,纔有了今日的成就。