元國京都的城門樓上,一位穿着淺青色外袍,神情略顯緊張的年輕男子正遙遙盯着遠方一輛馬車,眼睛一瞬不瞬。
“皇上,您既然想見她,直接宣她入宮便可,何必如此?”蘇公公皺着眉頭勸道,在他看來,皇帝乃九五之尊,普天之下莫非王土,王土上莫非王臣,只要皇上開口,所有的一切都招之則來,包括女人。
可眼下,皇上卻爲了一個女人,紆尊降貴的來到這城門樓上,守了一整天,只爲遠遠看上她一眼,結果卻只看到一輛馬車,連人影都沒瞧見。
元衛風搖頭,眼中滿是迷離的哀痛:“你不懂,朕固然希望她能陪在朕的身邊,希望每天都能看見她,可她卻只想逃離朕,她的心中從來都沒有朕,儘管如此,朕依然愛她,希望她能平安無事,只要她能平安無事,朕就算只是這樣遠遠的看她一眼,也足夠了。”
看她一眼?問題是,皇上您等了這一整天,也就只看見了個車廂頂而已。。。
知道白文昊今日回京的人並不多,除了皇上外,怕再沒有其他人。
可白府外卻很是熱鬧,他們自收到兒子來信後,便每天都伸長了脖子盼望,盼着兒子能早些回家。
馬車晃晃悠悠駛入晉平巷,而晉平巷內唯有白府一戶,且巷尾不通旁路,只要進入晉平巷,便一定是來白府的人。
白府的朱漆大門外,白夫人略顯憔悴的臉,在見到一輛馬車拐入晉平巷後立馬泛起了光彩,就連向來沉着穩重的白大人也顯得十分激動。
馬車漸漸駛近,他們終於看清趕車人的模樣,不正是幾個月前突然失蹤的二兒子白文遠麼?
白夫人和白大夫再也坐不住了,慌忙起身迎下了臺階,臉上激動的哭也不是,笑也不是。
馬車終於停下,白文遠跳下車駕,朝着父親母親跪下,將頭磕及地,朗聲道:“兒子不孝,讓父親母親擔心了。”
白夫人趕忙心疼的扶起兒子,緊緊的抓着他的手臂,眼淚止不住的往下掉:“回來就好,回來就好,好孩子。”大兒子上了戰場,雖打了勝仗,可最終又卸任失蹤,不久後,二兒子也突然失蹤,他們老兩口幾乎一夜間老了幾十歲,每天都盼着兩個兒子能回家。
“你大哥呢?你信上不是說你大哥也要一起回來麼?”白大人抹了幾滴眼淚後朝着白文遠問道。
白夫人這才如夢方醒,趕忙揪住白文遠的衣袖,緊張道:“是啊,你大哥呢?不是說也要回來麼?不會又走了吧?”
“母親,父親,我回來了。”白文昊鑽出車廂,見父親母親這般緊張的詢問自己,頓覺心中暖意橫流又暗覺虧欠。
衆人回頭,卻見那車駕處,白文昊穿着一身極爲普通的淺白衣衫,面目比之從前略顯黝黑,卻多了幾分男子氣概,眉目更顯穩重沉着,俊美有如天神下凡。
而白文昊的身邊,則立着一位身形窈窕的女子,穿着與白文昊同色長裙,臉上罩着面紗,唯露出一雙靈動非凡的眉眼。
二老臉上立馬再次綻開笑容,彷彿心裡所有的陰雲在見到白文昊的這一刻,皆散盡。
白文昊扶着妙音步下馬車,與妙音一同跪下,給常年擔驚受怕的父母磕了個重重響頭。
白夫人趕忙將白文昊扶起,本想繼續笑面如花,卻耐何情緒實在穩不住,臉是笑着,可眼中的淚卻不住的往外冒。
還是白大夫更有定力些,受了兒子一禮後,立馬便問道:“昊兒,這位姑娘是?”
妙音解下臉上的白紗,將真容露於人前,並朝着白夫人和白大人再次行禮:“妙音見過白大人,白夫人。”
白府的下人並沒有見過身穿女裝的妙音,白紗取下,這般沉魚落雁的容貌令衆人驚得倒吸涼氣。
京都,是一個隨時上街都能偶遇美女的地方,他們這些人,常隨着主子去參加宴會,各府小姐,甚至是王府郡主,他們也是見過的,可沒有一個比得上眼前這位姑娘的貌美。
二人往那一站,便是神仙眷侶也無法形容的高顏美妙。
二老驚得目瞪口呆,在他們眼中,妙音是個已死之人,這已死之人突然就這樣出現在眼前,他們怎麼還能淡定?
“你你你,你不是已經——”白夫人驚得連話都說不完整,指着妙音身子不斷後退。
妙音淺笑,朝着白夫人和白大人道:“託二位福,妙音安好無恙。”
白文遠在路上已經知道了一切,生怕母親在這許多人面前說出什麼不該說的話,趕忙挽了母親的手笑道:“母親,我們趕了一路,累着呢,有什麼話進去再說吧。”白文遠朝着母親眨眼,白夫人也不是個傻的,自然明白兒子的意思,更不願意逆了兩個剛回府的兒子,便點頭道:“先進去再說吧。”
一行人入府,白大人走在了最後,他的臉上露出若有所思的神情。
自從莫妙音在後宮遇難的消息傳出後,朝間便有一種隱秘的傳聞,說皇上早就看上了莫妙音,就連莫妙音與白文昊的婚事也是皇上從中作梗給拆散的,可惜莫妙音對皇上並無意,儘管皇上對她百般愛護,卻依舊未得芳心,反而惹怒了皇后以及一衆妃子,於是設計陷害莫妙音,令其慘死天牢,併火燒天牢毀屍滅跡。
白大人也曾懷疑過這一說法的真實性,可不久後,皇后被打入天牢,就連喻恆都失了帝心,宰相之位岌岌可危,這一切,似乎都印證了那個說話的真實性。
若真是如此,莫妙音又是如何自天牢脫困的?而莫妙音此時出現在白府,於白府而言,怕是會帶來天大的災禍吧?
入了內堂正廳,白大人將所有下人遣退,盯着坐於客位的妙音道:“莫太醫,若本官沒記錯,你應當是葬身在了內宮天牢的。”
妙音淡笑,言語清淡:“沒錯,妙音確實於衆人眼前死於天牢,可妙音又活了,活着離開了皇宮,活着找到了文昊,活着回到了京都。”
“這究竟是怎麼一回事?”白夫人驚得聲音發顫。
妙音與文昊對視一眼,二人眼中皆是情深綿綿,她扭頭看向從於高堂之位的白大人和白夫人,道:“不知二位可曾聽過假死藥?”
白大夫點頭:“確實聽過,只在戲裡聽過,話本里看過,怎麼?你是吃了假死藥才瞞天過海的?”
妙音點頭“不錯,我正是吃了假死藥才騙過了所有人的耳目,以死人的身份逃離皇宮。”
白夫人驚得立起身,伸手指着妙音,臉上滿是忿色,怒道:“你,你竟然犯了這等滔天大罪,不去宮裡認罪,反而來我們白府,你,你是想要害誰呀?”
白文昊皺眉,不悅的瞪着母親,道:“母親,妙音已是我的妻子,她爲何要去宮認罪?”
妙音已是我的妻子,這句話無疑如晴天霹靂般炸響在二老頭頂,這下連強裝淡定的白大人也坐不住了,他起身朝着白文昊沉聲道:“昊兒,你可知皇上對她——”這般隱秘的話,他沒能說出口,便他相信他們能聽明白,復從道:“她犯下欺君之罪,若想活命,便不應該出現在這京都,更不能出現在我們白府,你不明白嗎?”天子一怒,誰能受得住?
妙音亦起身,朝着二老福了福身,淡聲道:“讓白大人和白夫人擔心了,是妙音的不對,不過,妙音詐死離京,皇上是早已知情的。”
這彷彿又是另外一個雷,炸得二老目瞪口呆。
白文昊拉着妙音坐下,他接話道:“早在邊域戰場之上時,兒子便寫了信回京,當時妙音爲了救我,身陷敵營,我已經將事情告訴了皇上,皇上非但沒有怪罪,反而下旨擢升我爲三軍統帥,目的便是讓我救回妙音。”
白大人搖頭:“這隻能證明皇上對莫太醫癡心不改,並不能證明你奪了皇上所愛,而皇上卻不會降罪於你。”
妙音道:“白大人,皇宮那是一個怎樣的地方?就憑我自己的微薄之力,怎麼可能輕易的逃出皇宮?”
白大人皺眉,疑惑道:“你的意思是,是皇上親自放你出宮,甚至替你瞞下所有的事情,甚至於發落了皇后一族?”
發落皇后一族之事她是不知道的,不過皇上放他出宮這事她是知道的,僅憑一個不得寵無勢無力的小貴人,以及更加言微人輕的小太醫的力量,怎麼可能將她這個大活人運出皇宮?皇宮中侍衛多如牛毛,門禁森嚴,她怎麼想也覺得這事太過神奇,除非有人在背後幫忙。
在那宮裡,能幫她,肯幫她,會幫她的人,除了元衛風,她想不到第二個人。
“我想是的,皇上他或許已經想通了,強扭的瓜不甜,所以他放了我,甚至對我假死一事閉口不提,便是他從此不再見我的默許。”
儘管如此,白大人依然覺得心驚肉跳,一個能讓帝王隨意動用國之根本的女人,能讓帝王爲其號令三軍的女人,而這個女人,卻要嫁他們家。。。這太可怕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