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五百九十六章 暗中舊情,福王審案

輪聲轆轆,輾着一地雪水,慶親王的車與卻過府不停,一直出了平安街,沿着青雀大道拐入內城的德興坊。

慶王微分着膝蓋正襟危坐,一路上看似閉目養神,腦子裡卻沒有一息停止計較。

他篤定福王不會放過老五。

若是換作從前,他從未將福王這位二哥放在眼裡,認爲只要太子一倒,儲位非己莫屬,後來得知老三也是個心懷慾望之輩,才勉強把他當作對手,在慶王看來,自己纔是父皇最爲看重的兒子,一旦對嫡長失望,庶子當中無人能比得過自己在天子心中的地位。

哪知竟是錯覺,自從濯纓園一案後,天子一系列作爲已經表明老三才是屬意那位。

頗覺受挫的慶王再不敢狂妄自大,越發懷疑福王與世無爭的表面下同樣深藏着一顆勃勃野心。而關於天子的心意,慶王也再沒有自信。

關鍵之時,分毫不能大意。

他已經認定福王必有野心,故然斷定二哥不會放過剷除老五的機會,正如他剛纔所言,僅有一個僕婦的證辭還不能坐實老五之罪,福王應當不會輕舉妄動,一定會聽信他建議,兩人先齊心協力針對老五。

這是一招請君入甕。

而自己也必須擔着一回風險,才能讓事情十拿九穩,毫無破綻。

想到這裡,慶王不由握緊了拳頭,微睜眼瞼,眼底暗涌襲捲。

這時車與已在一家茶樓門前停穩,鮮少人知這處是慶王的產業,不過茶樓裝飾雅緻華美,也只有達官貴人才會來此消遣,尤其是太子薨逝不過一月,妓坊酒肆暫時不敢光顧,茶樓就成了貴族們議事的首選,縱使有人見着慶王來此,也不會覺得蹊蹺。

慶王被掌櫃畢恭畢敬地請進一間雅室,並沒落坐,而是推開一扇暗門,原來這一處是三間雅室相聯,專程爲慶王接見那些暗線準備。

再進了一扇暗門,慶王纔看見一個身着素衣的男子聞聲起立,躬身長揖。

“江先生,快快免禮。”慶王一個箭步上前,笑容十分熱忱。

不過當慶王再次從雅室出來的時候,神情卻十分沉肅,蹙着眉頭上了車與,只丟下一句“進宮”,重重甩下車門處的擋簾。

慶王這日去翊坤宮問安,並沒有耽擱多少時間,倒是在慈安宮陪同着太后用完晚膳,才辭宮歸府。

陳貴妃身邊的貼身宮女卻發現主子這晚輾轉難眠,似乎十分憂愁。

過了兩日,就到了江院使來翊坤宮請平安脈的日子——江清谷是天子御用太醫,並不負責後宮妃嬪的平安脈,但數年之前,陳貴妃因爲患了眩症,深受其擾,太醫們束手無策,最後還是江院使出手才能緩解,於是天子特許江清谷負責貴妃的康健,如此恩眷,還引得妃嬪們尤其麗嬪之類大爲眼紅,麗嬪甚至撒嬌賣癡糾纏了大半載,終於哄得天子開了尊口,也同意將江清谷“調撥”給她,麗嬪這才覺得揚眉吐氣。

偏殿之內,隔着錦簾,江清谷將指尖觸在搭着絹帕的玉腕,屏息凝神。

太醫替妃嬪診脈,若非特殊情況闢如妃嬪臥病不起,不能直入寢宮,必須是在正殿或者偏殿,一般要隔着錦簾,不閉門窗,得坦露在衆目睽睽之下。

不過爲了保持安靜無擾,宮女內侍也都是候於殿外,唯留兩名宮女在簾內侍候,一名宮女在簾外,負責侍候筆墨,以備太醫診脈後詳記脈案、藥方。

貴妃一貫謹慎,可這回也是沒有辦法,只好讓貼身侍候的三名宮女聽聞她與江清谷的交談,免得因爲打發了閒人出去而引發是非。

不過在場宮女當然都是貴妃的心腹。

玉腕置於案上一動不動,簾內人卻是輕輕一嘆:“本宮一直未曾問過先生,因何入宮?”

江清谷眉心一動,下意識的擡眸,瞄了一眼置若罔聞的宮女,目光才盯着錦簾上一朵雲紋,漸生悵惘。

“先生曾經說過,宮廷艱險,勸本宮三思。”簾內人聲若蚊蠅。

一時沉寂,簾內人沒有得到迴應,也沒有急着追問。

簾外人半響才壓沉了聲音答道:“卑職實在放心不下,雖也曉得並不能有任何助益……”

“清谷,別自稱卑職。”簾內人打斷了他的話:“你知道我那時並無選擇的餘地,不要再埋怨我。”

白絹上的指尖微微一顫,簾外人重重垂下眼瞼。

“是性命攸關的時候,清谷,請你答應。”簾內人又是一嘆,嗓音卻放得越發低微:“我知道不該讓你涉險,可是清谷,廢后如何你也是知道的,我之境地並不比她好得了多少,我只有這一個選擇,必須如此。”

又是一陣沉寂。

“娘娘,這事兇險,並非僅僅於我而言。”

“我知道。”簾內人的語氣裡似乎有些猶疑,這句過後沉默了數十息,才繼續說道:“請託先生之人決心已定,再有,我信得過你,清谷,我知道你有辦法能保他化險爲夷達成所願。”

“清谷,這一類事,我保證僅此一回,今後再不會讓你爲難。”

江院使無聲苦笑,擡起眼簾,並沒有機會看見朝思暮想的容顏,甚至一個隱約的輪廓。

但他沒有辦法拒絕她的請求。

“好。”很簡短的一個字,然後離席,江清谷踱於一側,寫下脈案藥方,頭也不回地離開。

——

萱葉將一碟子泡菜壇裡撈出切成薄片拌以香油的水蘿蔔擺在書案上,很是忐忑地看了福王一眼,略微退後一步,像是感覺到了福王緊盯着她的冷厲目光,指尖重重一顫。

“這是外頭進來的東西,你就這麼端上王妃的膳桌?”

被這麼一逼問,萱葉當即雙膝着地,只覺心跳如擂,強自鎮定地回稟:“奴婢不敢,當初肖嬤嬤送進來的那一瓶,奴婢是親自試嘗後,才呈給王妃……這一回是因王爺囑咐在先,奴婢纔沒有試嘗。”

福王輕呼一口氣,端起那碟子泡菜,甩下一句:“你跟我來。”

萱葉眼看着福王插入一根銀針在碟子裡,不由瞪大了眼,完全確信主子是懷疑這泡菜有毒。

但是銀針卻未變色。

福王又將一碟子泡菜拌入肉食,放在一隻已經嗅到肉香興奮不已擡起爪子直立的黃狗面前。

片刻之後,黃狗狂吠,倒地而亡。

主僕兩個的面色都變得十分蒼白。

“未免王妃擔憂受怕,不利腹中胎兒,這事暫時隱瞞。”福王咬牙摁捺着怒火,鐵拳緊握:“把姓肖的婆子叫來,孤親自審她。”見萱葉心驚膽顫地轉身,福王又再追加一句:“針線房那個姓艾的管事,讓長史將她扣押,千萬留下活口!”

萱葉連忙應諾,走出老遠還沒回過神來,又關針線房艾氏何事?

肖氏當聽萱葉轉告“王爺詔見”時,心裡已是七上八下,她就是個粗使婆子,別說與主子會面,就算萱葉這樣的內管事也不能常見,所以才先走了別的門路,好容易結識了萱葉的婆婆,七彎八繞地才爲女兒謀了個內宅的差使,期望着有那麼一線希望能得管事們提攜,將來也能爭些體面,更兼着萱葉那滿面冰霜,肖氏越發不知是福是禍,顫顫兢兢進了書房,眼光不敢亂撇半點,往地上一趴,重重叩首,視線裡只有王爺玉白的錦袍下襬和那一雙皁靴。

福王這時已經平靜下來,雖沒讓人起身,口氣卻還緩和:“你做那罈子泡菜鹽水時,是親自動的手?”

“回王爺問話,是奴婢親自做成的。”肖氏心裡直打鼓,難道是那罈子鹽水出了問題不成?

“當時可有旁人在場?”

肖氏愣怔了好一陣兒,回想了許久,才說道:“艾管事也在,她往常也愛這一口,聽說奴婢的手藝竟然得了王妃的賞識,便硬磨着奴婢教她如何醃製,奴婢便將泡製鹽水的法子告訴了她,親自示範,她當時一直在旁幫手。”

福王眼中鋒芒一掠,又再問道:“你與艾氏交熟?”

“奴婢……艾管事是熱心人兒,往常就愛與奴婢幾個嘮嗑……”心裡沒底的僕婦越發慌亂。

“是她引薦你結識的玉嬸?”福王追問。

玉嬸便是萱葉的婆婆,她的兒子是福王長隨,也算受些信重。

肖氏的額頭險些觸地,鼻尖上掛着一顆冷汗:“正是……艾管事聽奴婢說起二丫頭的事兒,一口應諾幫忙……”

“我問你,你怎麼想到送玉嬸泡菜?”

“奴婢,奴婢……”見話題又繞回到泡菜上,肖氏冷汗淋漓手足無措,顫抖了半天也說不出句囫圇話。

福王揉了揉眉頭:“你不需驚懼,照實回稟就是。”

“是……”肖氏嚥下一口唾液,定了定神,飛速回憶了一遍,這才篤定:“是艾管事說的,京中人雖慣常愛以醬菜佐食,卻鮮少有機會嚐到泡菜,奴婢因爲來自四川,纔會這手藝,不妨送些去讓人嚐鮮,也是一片心意,艾管事還說,她聽聞王妃因爲有了身孕,胃口不怎麼好,就愛個酸辛的口味,玉姐姐的媳婦萱葉最得王妃信重,若是嘗着好,薦給了王妃,奴婢那二丫頭的差使也算有了着落。”

一旁站着的萱葉這才反應過來艾氏從中的作用,不由嚇出一身冷汗來,她是警慎人,當年王妃待嫁之時,大長公主就提醒過她,但凡外頭來的飲食,都不能貿貿然就呈給王妃,這些年來,她一直不敢大意,當日也是嘗過肖氏的泡菜,纔敢呈給王妃,那回也沒有出什麼岔子,但是這回……她不敢輕疏,必然也會先試嘗,無礙後纔會呈上,想到那隻口吐鮮血中毒倒地的黃狗,萱葉忍不住咬牙切齒——艾氏那毒婦,竟敢毒害王妃,活該千刀萬剮!

福王也覺得沒有再審肖氏的必要,就算受人收買,也沒有這麼大的膽子,敢把劇毒添在自己呈上的膳食裡,豈不是死路一條,果然就如老四當日那一番話——

“二哥府上那耳目雖是個管事,但並沒有經手飲食,也不會有機會直接給二嫂下毒,再說她也必須自保,一個僕婦能想出什麼法子?便是老五也沒有萬全之策,這才召集親信幕僚集思廣益,那艾氏心懷叵測,有意與各處僕婦交熟,便將她掌握的這些瑣碎的人事詳細彙報給幕僚們,看看能否利用,自然也說起二嫂因爲有孕胃口不佳的事兒,便有一個幕僚聽說肖氏是四川人,並有事相求時,靈機一動,就問這肖氏會不會泡製泡菜……”

於是才定下這一計劃,先讓肖氏的泡菜受到旖辰的青睞,艾氏再軟磨硬泡要“學藝”,實際上是趁肖氏不備時,在即將送入王府的泡菜壇裡落毒,幕僚們甚至細緻推斷王妃會先用銀針試毒,故而沒有使用*,而用了銀針無法驗得的鴆毒,他們也不是沒想到會有侍女試毒,不過服用後不會即發之毒大多毒性不強,不能保證將人毒殺,沒有別的辦法,也只能抱以饒幸之心,期望福王妃並無防範,或者起初用過泡菜後並沒出現意外,這回會放鬆戒備。

“二哥細想,倘若真讓老五得了逞,您第一懷疑之人也是肖氏,她又自認爲無辜,只會喊冤叫屈,哪會冷靜地琢磨事發仔細,完全不察竟是被艾氏陰了一把,就算二哥發現蹊蹺之處,引導着肖氏回憶始終,當把嫌疑鎖定艾氏時,她也早被老五滅了口,成了具再不會說話的屍體,這案子就又是一樁撲朔迷離了。”

慶王當日尤其咬重“又是”二字,大有深意。

太子是死於毒殺,倘若福王妃亦然,不得不讓人把兩起案件聯繫起來。

福王拂袖而去,讓王府長史司嚴審艾氏,不到傍晚,艾氏就把五皇子招供出來。

第兩百四十一章 兩心相許,早在當時第四百零六章 西郊“巧遇”,夫妻“密謀”第五百七十四章 勸逼指證,虞棟獲死第七十八章 左右爲難,便失姻緣第四百零四章 天子圓場,各人計量第四百八十二章 幫派內亂,鄰國政鬥第四百六十六章 “攻守”調換,挑撥露餡第四百四十一章 如此理論,忠義難全第四百七十四章 試探得因,總算決斷第兩百七十四章 世子審案,蘭心強辯第兩百六十一章 相隔十里,恨不能見第六百零三章 惶懼劫數,再應當年第六百九十二章 真的死了,連環嫁禍第兩百九十六章 奪秒赴險,爭分勸諫第五百二十一章 公主示好,旖景含酸第一百八十一章 並非安慰,深度分析第三百三十五章 狹隘狠毒,虞棟夫妻第六百一十三章 隱忍僞裝,爭取脫身第七百六十四章 再行試探,將要團圓第四百四十四章 納妾之爭,姑姑說教第兩百一十三章 迷霧揭開,驚聞真相第九十一章 勝負委實,定於最初第八十九章 一門姻緣,皆大歡喜第兩百四十四章 悔在當初,癡心錯付第五百八十八章 摁捺不住,毒計釀成第四百一十六章 “新婚”次日,“婆婆”逞威第一百七十八章 莫如當初,愛恨無涉第五十七章 無法疏遠,難捨關切第五百三十一章 只恨當初,不該遇見第兩百八十一章 婚事在議,不料變故第二十七章 姨娘教子,嬤嬤教孫第三百八十七章 塵埃落定,各得其死第三百七十八章 至親至疏,一對夫妻第七百一十四章 家有不肖,隱疾之患第六百二十八章 被逼無奈,自找恥辱第五百五十五章 掌家主婦,恩威並施第五百七十二章 恩怨勾消,清算開始第六百零六章 發現屍身,卻令毀容第三百零八章 漸揭真相,所謂慈母第七百四十六章 藥石無治,預感大限第兩百零七章 貴女之間,涇渭不明第七百五十章 安排“後事”,睚眥必報第五十一章 畫中因緣,項圈易主第六百二十九章 稱誓在前,決不另娶第三百九十三章 良策蠢策?各有見解第一百二十五章 淑女心情,慈父懷抱第七百一十六章 針鋒相對,固執不讓第五百六十五章 當真同心?十分未必第一百一十五章 伴駕行宮,勃然而怒第四百六十六章 “攻守”調換,挑撥露餡第一百七十八章 莫如當初,愛恨無涉第五百六十八章 操縱變局,金蟬脫殼第一百一十二章 靈山之約,依時發生第三百六十三章 鄭村死者,隴西歸人第七百七十五章 領兵出城,直面生死第七十六章 美色誘惑,郎心浮躁第五百七十二章 恩怨勾消,清算開始第三百二十七章 原本“閒談”,卻生驚疑第五百一十章 深沐天恩,並非無患第四百四十章 臉面盡失,勇闖青樓第八十八章 一見傾心,是否冤孽第一百六十二章 不覺之間,環環陷井第一百三十八章 虞洲來訪,對坐閒談第五百九十九章 人逢悲痛,脫胎換骨第兩百零三章 各憑手段,誰主沉浮第四百三十三章 牆還未倒,避之不及第四百四十九章 言醒江漢,江薇婚事第三百二十一章 楚王府裡,已有暗涌第四百二十八章 虞洲定親,舅父入京第三十七章 恃強凌弱?原來鬧劇第四百八十二章 幫派內亂,鄰國政鬥第四百三十二章 不甘吃虧,直言分家第一百一十章 蘇氏七娘,爽郎大度第兩百二十四章 計謀迭出,誰是高人第一百八十三章 佳人已逝,含冤難雪第四百七十八章 蠻橫甄母,總算報應第兩百三十七章 儲君無能,實爲隱患第七百二十七章 鴻門宴近,鬥志昂揚第七十一章 盛夏一日,再往佛寺第六百六十二章 聲東擊西,虛實難辨第五百二十四章 早通款曲,樂陽之謀第五百八十七章 情義二字,更重江山第一百八十六章 不謀而合,雙管齊下第六百四十四章 分崩離析,果遭“天遣”第十四章 疑惑乍起,變故悄然第一百零六章 漸近重陽,途中歸人第三百六十五章 欲聯三方,挑明陰謀第兩百六十七章 如此悍婦,華北獨一第三百八十三章 順利落毒,自行揭發第一百三十五章 衆叛親離,千人唾棄第五百二十九章 兩國貴女,禮教之爭第七百六十一章 自舍疆域,喪心病狂第三百四十四章 簪纓望族,清高太甚第六百三十三章 有望滲入,確定關鍵第六百九十四章 無奈妥協,損兵折將第兩百六十四章 福禍相依,生死與共第三百一十九章 深思熟慮,兩全之計第三百六十二章 面見殷氏,得證實情第兩百九十六章 奪秒赴險,爭分勸諫第六百零五章 慘死秋月,救下夏柯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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