更顯清瘦的指節,扶在她的腦後,分明堅定用力,可他的親吻,一如和風細雨,不急不緩。
彷彿忘卻了窗外黯沉,陰霾未散,而是玉瓊初綻的明媚季節。
她閉合的眼瞼裡,漸漸被炙熱漲滿,不潮溼,像是三月春陽和曛的暖意,滑動其間,卻像是就要從眼角漫溢出來,腦子裡意識更是混沌,清晰的只有他的呼息,是與脣角的輕柔全不一樣的急切,長長短短地與她漸漸失控的呼息糾纏。
親吻,未曾深入,卻纏綿長久。
就是在那麼一個忽然而然的瞬息,當她呼息艱難時,輕翕朱脣。
他的舌尖無意探入,掃過她的貝齒。
她慌亂地想要逃離,卻反而與他相遇,但便是極爲輕微的一觸,脣齒間的一陣顫慄,使她指掌拽緊他涼滑的外裳,使他腰脊僵直,指掌卻更柔軟,放鬆了她的頸後,也放開了她的櫻脣。
卻不曾遠離。
因那呼息,尚且還在咫尺。
終是慌亂的睜眼,四目再度相遇。
她看見的,是他眼裡躍動着,仿若一潭幽遂映下的星辰,又仿若是明亮的篝火,在靜寂的漆夜裡旺盛地燃燒。
遙遠,而又逼近;恍惚,分明清晰。
“我想念你,旖景,假若撇開擔憂,你有沒有想念我?”他將額頭輕抵,鼻尖稍離,懸停在垂眸之距,眼中迷離,話卻清晰。
似乎這一次,是他認真的追問,逼她正面以對。
他看牢她的眼,收回的指掌,停在她微燙的面頰與脣角,就這麼堅持着,不再給她逃避的機會。
“我在錦陽,聽說你也許身染瘧疾……”她半仰面頰,看進他的眼睛:“起初,我不相信……你曾說過讓我好好保護自己,因我之安好,於你最是珍貴,我想,你一定也明白,你之安好,於我而言更是如此。”
她語息如蘭,柔脣翕合,說起數日之前,千里之外:“可是我終究害怕,縱使謹慎如你,也會有意外之時。”
不是擔心,而是害怕。
害怕失去他麼?他心潮微漾,眼睛裡情緒也在盪漾,彷彿那涌動的炙熱,終是要傾瀉一出。
於是她眼角才減退的熱意,又再被他的目光注滿,手腕擡起,掌心覆在面頰之上,他的手背。
“渢哥哥,當我懇求祖母讓我隨行,祖母問我可曾思量仔細,祖母擔心我沒有作好面對艱險的準備。”
思量仔細,是以終身相許,從此與他並肩,福禍相依。
“我告訴祖母,這一生,不作他想,你若安好,便是我之怡樂。”她這樣說,然後更緊地摁牢了手,目光不避不離:“渢哥哥,我想念你,直到昨晚當知你無礙,我卻依然輾轉難眠之時,我就知道,其實那些憂懼,就是想念。”
她好不容易說完了這些,卻見他忽然沉寂,眸光裡的熱切似乎沉沒於幽遂,漸漸迷離不清。
他的手掌離開,反握住她的手腕,然後引導着她的手,放在他的衣襟。
中單衣薄,透出肌膚溫和的熱度,蘊繞掌心脈胳。
“旖景,該怎麼辦?”他笑,觸近鼻尖:“我忍不住了……”
她還沒有好好消化這句的涵意,已經被他深深擁吻,再不是淺嘗輒止的摁捺,再不是浮於表面的廝磨,讓她不及準備,便已被吸*舌尖,儘管禁祻的力度依然只停在肩上的手掌,儘管他的脣舌還是這麼溫柔繾綣,可這親吻如此深長,他們之間從未嘗試。
她沒有來得及慌亂,就已經沉淪。
她的指尖在他衣襟處,輕微的顫動,掌心底下,是他失了快慢的心跳。
他的氣息清越微甜,很奇怪,並沒有餘葯的苦澀。
她想一定是她喪失了感知。
就這麼在他溫柔的索與中徹底迷失,相擁相吻的兩人,忘記了窗外風雨飄搖,拋卻了世間國事私恨。
直到,真的沒有辦法呼吸,直到,她的指掌已經無意識地揪緊了他的衣襟。
直到,若不停止,便會忍不住情/欲決堤。
儘管難捨,還是漸漸輕淺了長吻,停止了舌齒纏抵,恢復至輕吮慢離。
他收回手掌,握牢她因慌張失措而加緊力度的纖腕,最後將難捨難耐地炙熱與溫情,繾綣地吹進她雙脣翕張的香甜處。
“等這事平息,我就向聖上請旨,旖景,你可知我早等不及。”音色黯啞,虞渢喉心略緊,艱難地吞嚥慾望,拉着旖景的手,及到案前。
當將那把犀角梳遞在霞靨未消之人手中,見她兀自羞避,虞渢輕揚脣角:“爲了早些平息這事,還得珍惜時日,五妹妹,晴空那跤摔得不輕,灰渡又是個只知舞刀弄劍的粗人,且只能煩勞你,替我束髮。”
嬌羞的某人呆怔……
世子,這個技術活,我還沒有學會……
於是當世子那三千煩惱絲,好不容易被帛帶規束,已經過了小半個時辰。
在這期間,因爲束髮以致手忙腳亂的某人,倒也忘記了羞澀之類的心情,卻因虞渢等待時太嫌無趣,詢問之下,早將昨日東陽鎮上發生的事一一道來。
“玉郎這回當真是立了功。”幾經周折下,虞渢的髮髻總算勉強束好,不偏不斜,兩人才出了臥房,去茶廳談話:“我猜,他們所擄之人,必是軍籍,若非陽明候,便是寧平候之部下。”
聽虞渢只說玉郎,卻不提那烏衣男子,旖景稍覺詫異:“渢哥哥難道不識與玉郎同行之人?”
“從前未曾得見,不過玉郎是錦陽五義盟的分堂之主,想來那人應是他的屬下。”虞渢微一挑眉:“難道有什麼蹊蹺?”
旖景正要細說,卻忽然又停了口,賣了個小關子:“我暫且不說,不過也許這回,能有意想不到的收穫。”
虞渢卻也不甚在意,沉吟一陣,方纔說道:“原本我也打算要出面了,事情到這個地步,有哪些人涉及瞞疫一事,已經*不離十,但現於明處,總歸是略失主動,好在姑祖母及時趕到,有她坐鎮,又有五妹妹早前收購的黃花蒿,暫時能提供給患疾之人。”
“想來,渢哥哥應該早上書於聖,京裡的旨意應該也快到了。”旖景卻深覺艱難,眼下情形,雖然能保染疫者得到及時救治,可若要尋得實據,將金相一黨入罪,還是不易。
“應當沒這麼快,聖意不決,着急的是金相與施德等人。”虞渢蹙眉,又再思量一陣:“我有一個猜測……”
但聽那個悚人聽聞的猜測,旖景險些沒有砸了茶碗:“若當真如此,又企止是趁災牟利,這些人真是死不足惜。”
“真相如何,還得明察,五妹妹,還請你及時轉告姑祖母,勞她當即入城,將那些黃花蒿送入疫區,我會先遣江漢同往,以免染疫者不得藥治。”
旖景點了點頭,卻又問道:“假若祖母來了幷州,東陽鎮那些藥商的安危……”
“無妨,姑祖母既然來了這處,又插手其中,他們還沒這麼大的膽子敢再生陷害一念,我估摸着,霍升會主動聯絡五義盟,從他們手裡收購黃花蒿,徹底壟斷幷州藥市。”暗害行不通,便明買實購,就算會下血本,可重利在前,虞渢猜想施德應該會如此盤算。
“只是如此,若五義盟拒絕,豈不讓幷州官員生疑,未免打草驚蛇?再有,聖上始終還是不會置百姓不顧,但若不能儘快收集金相之罪證,依然會讓他們得逞牟取暴利。”旖景在途中,委實也有許多計較,但尋不到什麼良策。
“這一點我早有安排。”虞渢卻是一笑,又說出一番話來。
旖景呆怔……
“渢哥哥,你這辦法真是……這下子幷州的世家勳貴們可得炸了鍋,金相只怕也會被打得個措手不及。”
“如此一來,一旦我們找到實據,纔會讓幷州城中多數權貴將矛頭對準金相,秦相本就與他勢不兩立,握得這麼大個把柄,絕對不會放過。”虞渢頷首。
兩人一時各自沉吟,分別手持茶盞不語。
“我有一計!”卻又異口同聲。
旖景忙讓虞渢先說,卻與她的想法不謀而合。
“只這事,讓五義盟出面卻仍有不妥,他們到底是江湖幫會,雖那些個‘藥商’身份在明,但事一鬧開,證辭還是難免不能服衆,再者,他們這次與‘豪強’對恃,就算在祖母現身之前,也不曾吃虧,那些個權貴想來也會懷疑他們來頭不小,更會小心行事……”旖景尚且絞盡腦汁,虞渢卻早明白了她的意圖。
“五妹妹是想出面?”
“渢哥哥且自養病,你雖未染疫,這些日子卻消瘦了不少。”旖景卻甚是堅持:“幷州雖是祖母封邑,但論來祖母並不能干涉政事,當地官員雖然敬畏,要說嚴防深備還不至於,渢哥哥一日未愈,他們就大意一日,等將來諸事妥當,他們就算明白中了算計,也是悔之晚矣。”
見旖景說得這麼方方面面,虞渢便知她心意已定,雖不願讓她牽涉更深,以身犯險,可轉念一想,這事要萬無一失,也需要個心思慎密之人,他對五義盟會衆到底瞭解不深,雖信任他們之忠義,卻不知他們能否行事周密,再者,這會子幷州城內,一有大長公主保駕護航,再有天察衛與王府暗衛護侍,可保旖景周全。
而日後風險,還不僅只這一事一時,既然已經決定要她與己並肩,便註定了要福禍相依,與其哄她規避隱讓,莫如直面相對,當知這風浪艱險之勢,纔能有十全準備,免得他但有不周,她便措手不及。
於是指掌一動,又再握牢了她的手,虞渢輕輕一笑:“好,一切就拜託給五妹妹。”