皇上伸手緊緊握了握琳貴人的手,復又放開,高聲喚道:“高成!進來!”
高成連忙進殿回稟道:“皇上,奴才在。”
皇上道:“你派人去後宮傳朕的旨意,晉封琳貴人爲琳嬪。”
琳貴人驚訝不已,悄聲說道:“皇上,臣妾……”
皇上看向她,搖搖頭,示意她莫要多言。
高成道:“奴才遵旨,恭喜琳嬪娘娘。奴才這就去傳旨。”
高成剛欲退下,只聽得皇上又道:“且慢。”
高成連忙道:“皇上還有什麼旨意?”
皇上道:“你親自去承乾宮,問皇后要一件東西,拿回來給朕。”
高成道:“是何物這麼要緊?請皇上明示。”
皇上道:“乃是一對青玉合巹杯。”
高成道:“可是皇后娘娘當初以全嬪的身份初入後宮時皇上賜予的那一對青玉合巹杯?”
皇上道:“正是。”
高成道:“那可是皇后娘娘最珍愛的寶物啊!奴才可不敢做這個掉腦袋的差事,奴才……”
皇上打斷他說道:“那又如何?你去還是不去?不去就告老還鄉吧,不用再出現在朕眼前了。”
高成無奈地道:“奴才遵旨。”
皇上道:“再去永和宮管靜貴妃要來當年她初懷有孕時,朕在圓明園賜予她的那件孩兒枕。你告訴靜貴妃,眼看便要入夏,琳嬪常常難以安眠,朕要回那件白瓷枕是要給琳嬪安眠。”
高成心裡直叫苦,但也只得回道:“奴才遵旨,奴才這就去。”
皇上道:“快去快回。”
高成於是領了旨退下了。
皇上對琳貴人道:“今後你便是琳嬪娘娘了。”
琳嬪道:“臣妾入宮時日太淺,受不起皇上這樣的恩寵。”
皇上道:“你方纔還說願意爲朕做這件事,怎麼如今就反悔了?”
琳嬪道:“皇上讓臣妾做的就是這件事?”..
皇上道:“不錯。”
琳嬪道:“可是臣妾並無失眠的宿疾。”
皇上道:“你有沒有失眠的宿疾都不要緊。要緊的是那兩件東西都是皇后與靜貴妃初入宮時朕賜予她們的。”
琳嬪道:“如此一來,皇后與靜貴妃娘娘會傷心的。”
皇上道:“與清白相比,與事實之真相相比,傷心實在是算不了什麼。”
琳嬪道:“皇上用心良苦,臣妾明白了。”
皇上道:“你聰慧過人,一點即通。做戲要做足,今晚你就留在養心殿伴駕吧。”
琳嬪道:“臣妾遵旨。”
那邊廂,高成奉旨到了承乾宮。
皇后道:“本宮正奉旨禁足,高公公親自前來可是皇上有什麼旨意?”
高成道:“啓稟皇后娘娘,這第一件事是皇上讓奴才傳旨,晉封琳貴人爲琳嬪。”
皇后道:“入宮即是盛寵,封嬪也是早晚的事,本宮知道了。那第二件事是?”
高成道:“第二件事是皇上讓奴才向皇后娘娘要一件東西。”
皇后道:“不知是何東西?”
高成道:“便是皇后娘娘初入宮時皇上賜予娘娘的那一對青玉合巹杯。”
皇后大驚失色,說道:“高公公,本宮沒有聽錯吧?”
高成道:“奴才再三跟皇上確認過,皇上的確是向娘娘要回那一對青玉合巹杯。”
皇后道:“高公公,您是打小就伺候皇上的,本宮入宮之後常常得您關照,今日您是否能向本宮明言,皇上此舉到底是何用意啊?本宮當初以妾室的身份入宮本無權與皇上共飲合巹酒,可是本宮卻得到皇上盛寵,皇上曾經以此青玉合巹杯起誓,會對本宮珍之重之,猶如皇上之髮妻孝穆皇后。此事別人不知道,高公公應該是一清二楚的啊。”
高成道:“奴才豈能不知,可奴才方纔剛剛多說了兩句就惹得皇上開口訓斥,奴才也是無能爲力啊。”
皇后道:“難道還是爲了寧嬪滑胎之事?高公公,此事本宮實在是冤枉。”
高成道:“皇后娘娘,皇上聖明,必然能爲皇后娘娘洗清冤屈。此番皇上要什麼,皇后娘娘就請照做吧,若是此時忤逆皇上的意思,只怕百害而無一利啊!”
皇后道:“多謝高公公提點。”
說罷轉向宛如道:“去將青玉合巹杯取來。”
宛如道:“奴婢遵旨。”
少頃,宛如呈上來一對青玉合巹杯。
皇后拿在手裡,仔細賞玩。
那對玉杯玉質通體均爲青色,光滑細膩,實乃玉中極品。
玉杯由能工巧匠雕刻成以繩捆紮的雙杯形狀,繩結間雕成一方印,鐫“萬壽”二字。杯柄作鳳形,杯身凸雕雙螭,杯底乃是六獸形足。
杯身兩側分別刻有陽文隸書,一側爲:“溼溼楚璞,既雕既琢。玉液瓊漿,鈞其廣樂。”另一側爲:“九陌祥煙合,千里瑞日月。願君萬年壽,長醉鳳凰城。”
皇后手拿玉杯摩挲良久,心中念着當年與皇上的海誓山盟,又思及如今的處境,不禁悲從中來,心如刀絞。
自從皇上下令幽禁,皇后便再難與靜貴妃互通消息。
未免齊楚暗中爲皇后和靜貴妃傳遞消息,皇上甚至不許齊楚再入承乾宮和永和宮請脈,而是指派了其他的太醫。
皇后此時早已沒了主意,但高成方纔所言甚是有理,她如今已經身爲中宮皇后,自然應當寬厚仁愛,不應以一己之私爲念。
皇后將玉杯放置於錦盒之中,對宛如道:“將此物交給高公公拿回養心殿給皇上吧。”
高成道:“皇后娘娘如此識大體,想來皇上必定欣慰。”
皇后苦笑道:“有勞高公公了。”
皇后雙手緊緊握住錦盒的邊沿,鄭重地遞給宛如。
宛如雙手高舉過頭頂小心翼翼地接了,珍而重之地託着,恨不得抱在懷裡。
誰料宛如剛走了兩步,腳底一滑,頭向下栽倒在地,錦盒也摔了出去。
周圍的人都來不及反應,回過神來之時,已聽到玉碎之聲。
皇后騰地站起身來,快步走下臺階,俯身下去將錦盒拾了起來。
打開錦盒一看,只剩一盒碎玉。
皇后緊張地撿起一片片碎玉想將她們拼接起來,卻不慎被碎玉劃傷了手。
而宛如早已跪倒在地,磕頭如搗蒜,口口聲聲說道:“奴婢該死,請皇后娘娘恕罪。”
宛兮見皇后被碎玉割破了手指,連忙上前道:“皇后娘娘小心,仔細着手。”
皇后娘娘回手就是一巴掌,將宛兮扇翻在地。
宛兮捂着臉哭道:“請皇后娘娘息怒。”
皇后道:“沒用的東西,還敢湊上來找打?”
說罷又走到跪着的宛如面前,一腳將她踹翻。
宛如爬起來又跪好,哭道:“求皇后娘娘息怒,賜奴婢死罪。”
高成也被這一連串的變故嚇得沒了主意,亦不敢開口爲宛如、宛兮向皇后求情,只得尷尬地站在一旁。
皇后將碎玉放下,收起染了血的手指,對高成道:“高公公,底下的人不當心,白費了高公公的一番心意。”
高成怯怯地說道:“皇后娘娘請息怒,鳳體要緊。在皇上心中再珍貴的寶物都比不上皇后娘娘鳳體安康。”
皇后單手託着錦盒的底,遞與高成,說道:“請高公公帶回養心殿向皇上覆命吧。”
高成趕緊伸出雙手接過錦盒,說道:“奴才遵旨。”
說罷低頭一看,錦盒大敞着,裡面有一片碎玉上還沾染着皇后指尖流落的血跡,仍未凝固。