風眠點頭道:“爲人父母者自是如此。總是不求孩兒大富大貴,只願出入平安。”
這時錦瑟突然叩門道:“娘娘、溫夫人、齊夫人,午膳已然備齊了,隨時都可以開席。”
皇貴妃道:“你親自去御花園將孩子們叫回來用膳吧。”
錦瑟答應着下去了。
皇貴妃道:“端順這孩子在外頭玩耍了這許多時候,不知道身子是否能受得住。遇事情一味地逞強,必是即使氣虛無力也不願提早回來的。”
風眠道:“三公主乃是事實上的皇長女。如今四公主即將出嫁,三公主反而留在宮中,太后難道沒有反對?”
皇貴妃道:“太后反對那是自然的。本宮知道她安的是什麼心。以太后的爲人,巴不得端順歿在外頭。可是本宮卻不會讓她那麼輕易地如願以償。”
青蕪道:“聽說自從惇親王歿了,太后身子骨一日不如一日了。”
皇貴妃道:“本宮相信,太后的喪子之痛是真。而對於太后的病痛,本宮卻不得不存疑。”
青蕪道:“也許太后果真病重,便無暇再管公主們的婚嫁之事。”
皇貴妃道:“可是本宮聽說近些日子太后並未閒着。她的胞弟也在做些勾連朝臣的事情。”
雨落道:“何止。太后此番不惜血本,看來無論前朝還是後宮,她仍不想放手。宮裡近來有不少傳言,說孝全皇后之死是娘娘下的手。不用說,一定是太后派人暗中放出來的。”..
風眠道:“人言可畏啊。即便皇上信任娘娘,也難保天長日久四阿哥不會與娘娘離心離德。更何況,孝全皇后去世之後,這些年是由娘娘執掌後宮,若說娘娘是爲了權位,旁人未必不會相信。”
皇貴妃道:“本宮俯仰無愧,無論是對詝兒,還是對死去的孝全皇后。風言風語本宮管不了那麼多,太后的如意算盤也沒那麼容易打得響。”
青蕪道:“可是大清那麼多的忠臣良將,必不會遂了她動搖國本的念頭。”
皇貴妃道:“本宮如今仍然需要更多可用的人。溫夫人,本宮知道你阿瑪爲任一方一向是清廉公正,頗得人望。本宮會設法把他調入京城爲官,到必要的時候也許還能助本宮一臂之力。”
青蕪道:“臣妾和阿瑪都願爲皇貴妃娘娘效命,一切但憑皇貴妃娘娘吩咐。”
這時幾位公主阿哥連同景行、曦兒回了永和宮,滿滿地跪了一屋子。
皇貴妃道:“免了,免了,都起來吧。端順,弟弟妹妹們腳程快,你一同回來難免吃力一些,先調勻了氣息再回話。身子可還受得住嗎?”
三公主道:“回靜娘娘的話,雖然比平時勞累了些,但是心裡開懷,因此並不覺得辛苦。”
皇貴妃道:“千萬不能逞強傷身。本宮看還是早點回房裡歇息吧。”
四公主道:“靜娘娘說的是。姐姐還是先回房休息吧。若是因喜悅之事反添了病痛,豈不是得不償失了?”
說罷又對皇貴妃道:“靜娘娘,便由壽安陪伴姐姐回去休息吧。”
皇貴妃道:“也好,壽安,照顧好端順。”
四公主道:“孩兒遵旨。”
三公主道:“多謝靜娘娘體恤,那孩兒就告退了。”
於是三公主與四公主一同退下,由幾個宮女、嬤嬤跟着回了三公主房裡。
皇貴妃對錦瑟道:“端順身子弱,吃不了別的,她平日裡吃的藥膳仍舊送去她房裡。再挑幾樣壽安喜歡的吃食送去。”
錦瑟道:“娘娘放心,奴婢早已安排好了。”
風眠道:“錦瑟看起來是越發地細心了。”
皇貴妃道:“經你親自挑選,又是雨落仔細調教出來的,必不會錯。”
錦瑟道:“多虧兩位姐姐指點歷練,方有奴婢今日。奴婢失言了,應該稱齊夫人才是。”
風眠道:“無妨,不必如此客套。”
皇貴妃道:“既然午膳都備好了,那便入席吧。”
衆人於是紛紛起身。
席間,錦瑟一一向衆人解釋這膳食的名堂。
餐前用的茶乃是福建烏龍茶,膳畢則呈上了楊河春綠。
其餘菜品有鳳凰展翅、熊貓蟹肉蝦、籽冬筍、五絲洋粉、五香鱖魚、原殼鮮鮑魚、燒鷓鴣、蕪爆散丹、雞絲豆苗、珍珠魚丸等不一而足。
午宴既畢,青蕪因要回府侍奉長公主帶着溫憲先行回府。
雨落與錦瑟則分頭去安置幾個孩子的午休。
寢殿裡只剩下青鬱和風眠。
青鬱已把一頭青絲披散下來,任由風眠爲她篦頭。
風眠道:“許久沒爲娘娘篦頭,想不到娘娘竟然華髮早生。宮裡事事紛繁複雜,雖然難免勞心勞力,但也要保重身體啊。”
青鬱苦笑道:“明年就是入宮第十五個年頭了。本宮眼看着也年近三十,又怎麼會不老?那幾個孩子都快要長大成人了。”
風眠道:“娘娘這些年來對溫大人的遺孀如此體貼照顧,的確是胸懷寬大。我還以爲娘娘會……”
青鬱道:“你以爲我會捻酸惹醋麼?我一早就沒有了這些資格。現在想想當初與靜歡也爭過一時的長短,最後又如何了?如今他人都不在了,還有什麼可爭的?青蕪畢竟是入了溫家的門,擔了名分的,我理應幫他照顧着。只是背後的始作俑者太后,如今還好端端地在壽康宮受皇上和天下臣民的奉養。我實在是咽不下這口氣,務必要想個法子好好地折磨她,絕不能這麼便宜了她。”
風眠道:“我自從嫁入齊府,閒來無事便翻看府中的那些醫藥典籍。我記得有一味藥稱爲延胡索,乃是由罌粟莖葉提煉而成。若是少用一些可以鎮痛,若是長期大劑量地用起來其效用可堪比吸食大煙土,而且還會上癮,從此長期依賴此物,若是沒有了此物輕則狀如癡狂,重則一命嗚呼。”
青鬱道:“太后病重,若有藥可以減緩病痛,想來她也求之不得。”
風眠道:“太后一向小心謹慎,恐怕也心知此物多碰不得。不過只需打通御藥房的關節,暗暗將藥方中的鎮痛藥物與延胡索替換,想來也不是難事。”
青鬱道:“你可與齊太醫提過此事?”
風眠道:“尚未提及。”
青鬱道:“那便說與他聽聽吧,若他覺得可行便去做吧。”
風眠點點頭道:“好。娘娘放心。讓奴婢服侍娘娘更衣午休吧。”
青鬱也點點頭,由着風眠扶着她起了身,將周身的綾羅綢緞換了下來,穿上一件寢衣。
風眠隨意將青鬱腰上解下來的玉鏤雕香囊放在了妝臺上。
青鬱連忙回身將香囊拾起,握在手裡,對風眠道:“你許久不服侍我就寢了,不知此物我是要無時無刻戴在身上的,即便是就寢之時也要放在枕邊。”
風眠想到此物必是溫憲的舊物,不禁暗暗爲之動容,說道:“娘娘,已經這麼多年了。”
青鬱道:“是啊,已經這麼多年了。可是心繫一人乃是這世間最無奈之事,那情意並不能隨着距離或是生死而消亡。”
青鬱將香囊放置在枕頭邊,緩緩地閉上眼睛。
風眠悄悄地將幔帳放下,仍是舊日換上來的雨過天青色的軟煙羅。