隔日,養心殿。
皇上拿着摺子卻看不下去。
高成手腳輕輕地進了門,稟報道:“皇上,琳貴人奉旨前來養心殿見駕,已在門口候旨。”
皇上擡起頭說道:“請琳貴人進來吧。”
少頃,琳貴人進殿叩拜道:“臣妾叩見皇上。”
皇上道:“平身吧。”
琳貴人道:“謝皇上。”然後緩緩站起身。
正是“人面桃花,情致兩饒”。
皇上見她只穿了件甚是素淨的雪青色旗裝,頭上碧璽珠花都全不見,只用銀質的釧釵裝飾,便又說道:“怎麼打扮得這麼素淨?”
琳貴人道:“寧嬪娘娘剛失了孩子,宮中幾位娘娘也被禁足。這時候皇上、太后和各位娘娘心裡都不好受,因此臣妾私心想着外頭即便是春光明媚,也不能太張揚糜費了。”
皇上道:“走近些,到朕身邊來。”
琳貴人於是走到皇上跟前,皇上拉着她的手讓她坐在自己身邊,說道:“你很懂事,朕心甚慰。”
琳貴人道:“臣妾別無可爲,只是想盡心侍奉皇上,寬慰皇上失子之痛。”
皇上道:“若是寧嬪有你這般溫柔可人就好了。朕見到她時,她眼裡心裡戾氣太重,讓人避閃不及。”
琳貴人道:“寧嬪娘娘此時正在傷心欲絕之時,難免會惹皇上不開心了。”..
皇上道:“朕又何嘗不難過。所以朕才下令徹查,更爲此將皇后和兩位貴妃都禁足宮中,讓她們不能互通消息。”
琳貴人道:“原來皇上將三位娘娘禁足是爲了避免她們互通消息。”
皇上道:“的確。寧嬪滑胎之事頗不尋常,雖然表面上看來皇后和靜貴妃嫌疑最大,但是仍不能排除是太后和祥貴妃的所爲。”
琳貴人道:“寧嬪一向與祥貴妃交好,又侍奉太后勤謹,這怎麼會?”
皇上道:“你初入宮闈還不明白,這宮中之人爲了權位榮寵是什麼都能做得出來的。對於太后來說,沒有什麼是她不能利用和捨棄的,即使是祥貴妃,到了萬不得已的時候她也不會手軟,更何況區區一個寧嬪?”
琳貴人道:“可以寧嬪娘娘有孕之後恩寵更勝從前,難道不是好事麼?”
皇上道:“己方的力量壯大固然是好事,可若能大大削弱對方的力量,難保她們不會鋌而走險。”
琳貴人道:“皇上的意思是太后娘娘與
祥貴妃娘娘設計讓寧嬪娘娘滑胎只爲了陷害皇后娘娘和靜貴妃娘娘?簡直匪夷所思。寧嬪娘娘真是可憐。”
皇上道:“若朕沒有猜錯,寧嬪從頭至尾都被矇在鼓裡。”
琳貴人道:“皇上需要臣妾做什麼?”
皇上道:“無他,只是替朕參詳一下此事。慎刑司來稟報過朕了,毓慶宮的兩名宮女受過刑仍未見招供,只是說寧嬪貼身所用的器物她們向來是仔細收着,並未見異常。而內務府在將這些物件兒派往各宮之前,所能接觸到寧嬪所用香爐香餅的人也無一例外不曾吐出些什麼。如此一來,朕要有些猶疑了。”
琳貴人道:“皇上疑心什麼?”
皇上道:“朕一早一定猜想到此事是太后指使祥貴妃所爲,即便真相是寧嬪與她們沆瀣一氣,借腹中龍胎打擊皇后和靜貴妃,朕也毫不意外。但若是如此無論是毓慶宮的宮女還是內務府管事兒的人應該都被她們買通,異口同聲地出首皇后與靜貴妃纔是。可是慎刑司的刑罰已經過遍了,卻仍不見她們招供,實在是可疑。朕此番也不得不疑心皇后或者靜貴妃的確有心爲了她們自己所生皇子的前途戕害嬪妃與皇嗣了。”
琳貴人道:“皇后娘娘處事一向公正嚴明,不像是會爲一己私利做出這樣傷天害理的事情來,靜貴妃娘娘更是絕少與嬪妃們爭風吃醋,對於後入宮的嬪妃一向也是體恤提攜有加,若說她們爲了自己親生的阿哥的前途而殘害寧嬪娘娘腹中子,臣妾的確不敢相信。況且皇后娘娘乃是位居中宮嫡妻,身份地位再顯赫也沒有的了,家世又是宮裡面娘娘裡數一數二的好,即便寧嬪娘娘如今甚得皇上寵愛,也無法與當日的皇后娘娘相較。皇后娘娘若是出此下策,可謂是大大的不智,雖然防了一時,卻大大折損了她在皇上心中的地位,實在是得不償失。而靜貴妃娘娘是皇上心尖上的人已經是宮內宮外人盡皆知的事,如此盛寵他日若想扶自己的兒子登上太子之位大可在皇上面前下功夫,皇上也未必不會答應,何必要如此捨近求遠呢?”
皇上道:“棠棣,你說得也有些道理,可是既然是存心陷害,爲何至今仍然不見有人來指證?你進宮時日尚淺,還不明白這後宮之中人心之難測。朕從小目睹了無數後宮嬪妃之間互相爭鬥傾軋的齷齪事,若不是皇阿瑪、皇額娘悉心呵護,朕和幾位固倫長公主、和碩長公主都難以平安長大。皇后和靜貴妃與朕同牀共枕多年,她們的爲人朕是相信的,只是朕有時也不得不懷疑她們,畢竟權利的誘惑足以從根兒上徹底改變一個人。”
琳貴人道:“臣妾愚鈍,幫不了皇上,真是愧對皇上的信任。臣妾入宮之後太后娘娘、皇后娘娘以及各宮的主位娘娘都待臣妾極好,臣妾一時也辯不出忠奸。臣妾只是覺得皇后娘娘和靜貴妃娘娘深受皇恩,不至於做出這樣的事情,而祥貴妃娘娘一向也對寧嬪娘娘照顧有加,難道忍心如此害她麼?”
皇上道:“還有一種可能性,那便是寧嬪自戕,來誣告皇后和靜貴妃。畢竟從始至終只有她在朕面前指證過皇后和靜貴妃。”
琳貴人道:“這怎麼下得去手?萬萬不可能啊。”
皇上道:“若此舉可以換取太后和祥貴妃的信任也並非不會有人鋌而走險。畢竟這胎是男是女尚不可知。而皇后、祥貴妃、靜貴妃早已先後誕下三位皇子。在後宮之中生存,難免要仰人鼻息,作做出這種事情來也不稀奇。”
琳貴人道:“可是孩兒是孃的心頭肉,爲人額孃的怎麼可能親手斷送自己孩兒的生路?臣妾寧願相信寧嬪娘娘會爲了自己的孩兒甘願赴死。”
皇上道:“棠棣,你心思恪純,朕心甚慰。日後你也一定會有自己的孩子,朕相信你會是一個好額娘。”
琳貴人本來甚是慷慨激昂,被皇上這麼一說不自覺地羞紅了臉,說道:“臣妾資質平庸不看造就,只怕枉費皇上的一番苦心。”
皇上道:“朕卻覺得你很好,而且你是和碩長公主千挑萬選出來的,朕相信她的眼光。朕今後會加倍擡舉你,只是如今朕需要你替朕做一件事,你可願意?”
琳貴人道:“別說是一件事,便是百件千件,臣妾也願意。”
皇上道:“可此事說來頗有些兇險,你不久後就會如寧嬪一般置身於一個危險的境地,即便是朕也不敢說可以完完全全的保全你。”
琳貴人嫣然一笑,雙靨飛霞,說道:“皇上,臣妾願意。”
真可謂“普天壤其無儷,曠千載而特生”。
皇上亦不免心醉於斯。