楊嬤嬤費了不少口舌,勸說了他們好一陣。
朱錦堂聽得有些無奈,只好輕輕將茶碗放置於一旁,淡淡道:“嬤嬤,就不要再多言了,到了該回去的時候,我們一定會回去的。”
楊嬤嬤聞言,便知他壓根沒把自己的話聽進去,不禁暗暗嘆了口氣。
看來,這次回去是不好交差了。
沈月塵見她一臉無奈的表情收進眼底,卻只作未見,低頭靜靜地抿了口茶。
她和朱錦堂早已經商量好了,等孩子出生之後再回去。
既然打定了主意,就不會輕易改變。
沈月塵放下了那些無謂的擔憂,揚聲吩咐翠心開飯。
“我讓吳媽準備了些地道的農家菜,讓嬤嬤嚐嚐鮮。”
楊嬤嬤原本沒什麼胃口,待見了一大桌子的菜,還是忍不住胃口大開。
不過,她卻不敢入座,畢竟,主僕有別。
當着主子們的面,上桌吃飯,那可是萬萬不能被允許的。
沈月塵微微笑道:“這會不在府裡,嬤嬤也不要太過拘謹,就坐下來一起吃吧。”
朱錦堂也開口道:“您是家裡的老人兒,看着我一路長大,也算是半個長輩。今兒長輩們都不在,所以您就踏實坐下吧,好好吃頓飯。”
楊嬤嬤聞言心頭一暖,她在朱家雖然頗有地位,但還從沒有被主子們這麼禮遇過。
她稍微猶豫了一下,方纔感激地點了下頭:“多謝大少爺和大奶奶的一番美意,那老身今兒就不客氣了。”
楊嬤嬤滿懷感恩地用了這一頓舒服的午餐。
飯後,丫鬟們撤下碗碟,楊嬤嬤下意識地站起身來,總覺得自己不該就這麼坐着。
沈月塵含笑擡了擡手:“嬤嬤一早趕路來此,定是累了,不如去到旁邊的次間,休息一會兒,養養神吧。”
楊嬤嬤受寵若驚地擺擺手,她今兒受到的優待已經夠多了,這會也該啓程回去,給老夫人回話去了。
楊嬤嬤沒有耽擱,只吃了杯茶解了解膩,便坐上馬車,原路返回。
翠心目送着她走遠,隨後回到正房服侍沈月塵漱口淨手,上牀歇午覺。
午飯吃得太飽,惹得她忍不住犯困,半夢半醒間,身後多了一個溫暖的依靠,輕輕地擁住了她的肩膀。
沈月塵嘴角微動,輕聲道:“咱們這麼任性,長輩們不會生氣吧。”
朱錦堂在她的耳邊發出細微的淺笑:“不打緊的。你只要記住,只有你快活了,你肚子裡的孩兒纔會快活。”
沈月塵閉着眼睛微笑,輕輕翻了個身,在他的懷裡找了個最舒服的姿勢,安然入睡。
如此又這樣悠哉悠哉地過了幾日。
老太太再次派來了楊嬤嬤當傳話的說客,和她同行的,還有陸長風。他是來爲沈月塵請平安脈的。
陸長風的到來,讓沈月塵倍感踏實。
雖然她一直感覺自己的狀態不錯,但到底還是需要他診脈查看,才能知道自己究竟好不好。
陸長風爲他們帶來了平安的好消息。
悠閒的鄉下生活,的確讓沈月塵受益匪淺。
楊嬤嬤立在一旁,認認真真一字不漏地聽着,待聽見那句“母子平安”,方纔鬆了口氣,笑盈盈地開口道:“如此一來,老夫人和大夫人都可以放心了。”
雖然不能住在一起,但只要沈月塵母子平安,好好養好這一胎,其他的倒也無所謂,不重要。
果然,朱家那邊聽到了消息,也不再催促着他們回來了。
到了八個月的時候,腹中的孩子胎動得厲害,身子一天沉過一天,沈月塵也隨之感到深深地疲倦。
當初懷暄哥兒的時候,也曾這樣辛苦過,所以沈月塵儘量保存體力,能不動的時候就儘量不動,每天中午保證有一個時辰左右的午睡時間,補充睡眠。
晚上休息的時候,沈月塵時常會小腿抽筋而醒來,連帶着朱錦堂也跟着沒辦法休息得好。
沈月塵不得已,只好和朱錦堂分牀而睡,不過,還是同一間房間裡。
臨近八月十五,沈月塵腹痛的次數越來越多,剛開始是斷斷續續地疼,之後,時間越來越長,還伴有下墜感。
爲保穩妥起見,朱錦堂把陸長風和穩婆都提前接了過來,讓他們隨時候命,以免不測。
沈月塵心裡微微有些不安,待到朱錦堂不在屋裡的時候,方纔問向陸長風道:“爲何會疼得這麼厲害?是不是有什麼問題?”
陸長風沉吟一下,才道:“倒也不是什麼大問題。我之前說過,大奶奶在氣血不足的時候,懷上這一胎,所以在生產上會有一定的風險。不過好在,大奶奶把身子調理得不錯,從脈象上來看,孩子發育得很好,很健康。只是,近來天氣轉涼,大奶奶又因爲休息不好,神思疲乏,很可能會有早產的跡象。”
早產!沈月塵心上一驚,臉色瞬間就變了。“您不能想想辦法嗎?”
陸長風見她不安起來,忙安撫道:“大奶奶莫要驚慌,雖說早產不好,但若是順產的話,也是一樣穩妥的。”
依着她現在的情形來看,早產是不可避免的了。
陸長風有充足的準備,所以表現得很有底氣,似乎一切都心中有數。
可是,這個消息對朱錦堂來說,卻是個大大的壞消息。對朱家的長輩們來說,更是如此。
他們得了消息之後,便一直懸着顆心,老太太每天握着佛珠不離手,靜等了幾天之後,忽地打定主意道:“不行,這麼坐着等下去,非把人急得魔障了不可。楊嬤嬤,趕緊收拾一下,我要親自過去瞧瞧。”
楊嬤嬤聞言一怔,但並不覺有多意外。
她太清楚老太太的性格了。這會別說是城郊了,就算是千里之外的京城,她也有決心過去。
八月十三那天傍晚,老太太的馬車緩緩停在了田莊門口。和她同行的還有大夫人黎氏。
朱錦堂聞訊而來,早早地等在了門口。
黎氏一下了馬車,就直奔兒子而去,站在他的面前,神情似有怒意道:“你這孩子心也太野了些,那麼讓你回去你都不回去。”
朱錦堂微微俯身道:“兒子給母親賠不是了。”
他的話音剛落,老太太便開口道:“現在還不是教訓他的時候,咱們先去看看月塵吧。”
沈月塵如今已經成爲了大家重點的看護對象,走不得,站不得,就算是坐也不能坐得太久。
每天大部分時間就是側臥在牀上,半夢半醒地打發時間。
吳媽把桌上的飯菜熱了一遍,端着碗來到牀邊,哄着道:“小姐不吃東西可不成。”
沈月塵無奈地搖了搖頭:“真的吃不下。”
近來,她的胃口不太好,所以那些豐盛的飯菜,對她來說,想要一口氣吃光,也是件不容易的事。
吳媽端着碗站在一旁,不肯輕易放棄,正要再勸,就見翠心匆匆忙忙地進來報信兒:“小姐,老夫人和大夫人到了。”
沈月塵聞言一個激靈,忙扶着牀柱要坐起身來。
翠心過來扶她起來,正要蹲下身子給她穿鞋,卻發現她的腳又腫了,已經穿不上鞋了。
沈月塵有些着急,剛要催促,忽覺肚子一陣墜痛,疼得她倒吸了一口氣。
吳媽察覺不對,忙放下碗道:“小姐怎麼了?”
沈月塵疼得坐不起來,咬着下脣道:“不太對勁兒,快讓陸大夫過來。”
吳媽連忙應聲而去,出門的時候,和朱錦堂他們碰個正着,語氣略帶幾分慌張道:“大爺,大奶奶的肚子突然疼起來了。”
衆人聞言色變,一股腦地涌進屋裡。
沈月塵疼得額頭冒汗,望着走過來的老夫人和黎氏,顫聲道:“給老夫人,夫人請……請安。”
老太太見她疼得只流冷汗,一把握住她的手,語氣帶着絲絲責怪,又帶着無奈和心疼道:“這都什麼時候了,還請什麼安?你這是怎麼了?是不是動了胎氣?”
沈月塵用力地咬住下脣,疼得一個字也說不出來。
這一次疼得和平時不太一樣,她心裡有一種不太好的感覺。
陸長風匆匆跑來,見沈月塵情形不對,忙上前診查一番,隨即出聲道:“大奶奶這是要早產了。”
衆人聞言又是一驚。
老太太哆哆嗦嗦地念了一聲“佛祖保佑”。
朱錦堂見她快要把嘴脣都咬破了,着急道:“疼就喊出來,別這麼忍着。”
黎氏聞言,忽地反應過了什麼,一把拉住兒子道:“你不能留在這裡,先出去等着。”
古代人覺得產房污穢,不宜讓男人進入。
朱錦堂不肯出去,眼睛一直盯着牀上的沈月塵,見她備受煎熬的模樣,心就是被絞住了的疼。
黎氏不得不在他的肩上重拍了幾下:“你若是想讓她安心生產,就非出去不可。你留這裡,她連聲兒都不敢出了。”
說完,也不管他願不願意,直接伸手用力將他推了出去。
院中的丫鬟們已經有條不紊地忙碌了起來,燒水的燒水,熬藥的熬藥,看護的看護,唯有朱錦堂一個人,焦躁不安地在院子裡繞着圈,沉着一張臉,眉頭緊蹙,臉色要多難看有多難看。
衆人紛紛繞過而行,生怕一個不小心惹到了他。