商隊的人死裡逃生, 個個忙不迭地向雲秋道謝。雲秋來者不拒,楚天懷送的那些酬勞,她一一接下, 臨入城門時, 雲秋不忘叮囑楚天懷, 下次走商, 記得找她。
楚天懷自然是萬般願意的, 雖然這一路也損失了不少人馬,但好歹他還活着,那些貨物安安穩穩地被運進了蒼瀾, 這樣一來,自家的商鋪又重新奪回了蒼瀾第一的稱號。
白辰跟隨楚天懷一同進了城, 楚天懷感他那一記的救命鎖鏈, 便邀他到府中落腳。白辰也想借機等一等齊川, 也就答應下來。畢竟,他在蒼瀾城確是人生地不熟的。有楚天懷這個地頭蛇照應, 比之他亂闖亂撞好多了。
然而誰都沒有料到,在他們回府的第二日,楚家便出了件怪事。
一個僕從在後門口踩到了一張人皮。
楚天懷看到這張人皮時,不由得倒抽了口涼氣。不是這人皮過於駭人,而是這人, 楚天懷認得的, 是他商隊中的一員, 馬鏢頭。
但是。
“馬鏢頭不是那天就死了嗎?”
“被蠍子精吃了的那個?!”
“死在大漠上的, 怎麼會突然出現在這裡!”
“發生甚麼事了?”
白辰在城裡溜達了一圈, 剛一踏進大門,就瞧見院子里人頭攢動。人人面色煞白, 跟見了鬼似的。
楚天懷聽到白辰的聲音,忙跑了過來:“小郎君!”
白辰手裡抓了支棉花糖,被楚天懷急吼吼地這麼一帶,飄落了好幾瓣。
“喂!楚老闆!你知不知道我排了多久的隊纔買到的啊啊啊!”
原本蓬鬆的棉花,沒幾步,就只剩下了一小撮的白團子,白辰憤憤不平的,索性一口咬掉,用那根光禿禿的棒子戳了戳楚天懷,“不就是張人皮麼,作甚這般大驚小怪的。”
楚天懷腳下一愣:“小郎君知道?”
白辰點點頭,甩開他的手:“讓那些圍觀的人都散了。小心屍變。”
楚天懷再是一愣,嚇得抱住了廊柱:“小郎君莫不是在說笑吧?”
白辰回過頭笑了笑:“楚老闆覺得我像是在說笑麼?”
楚天懷:“……”
院子裡清淨了不少,楚天懷站在迴廊中,離白辰和那張人皮有一大段的距離。白辰蹲在地上,那根棉花棒也不知在人皮上戳戳戳着什麼。
“楚老闆,來來來,你站那麼遠幹嘛?”白辰喊他。
楚天懷整個身子都拼命地晃了晃:“不不不,楚某怕他屍變。”
白辰掀了掀眼皮:“誰告訴你他會屍變的。”
楚天懷:“……”
楚天懷再是不願,還是拗不過這人,白辰直接一條鎖鏈直接把人綁了過去,扔在馬鏢頭身邊。
“摸摸看,是不是人皮?”
楚天懷哆哆嗦嗦地伸出手,但是手掌就在碰上人皮的那一剎頓住了。
“啊啊啊!”
結果,他頓住了,白辰沒讓他頓住,抓着他的手按了上去。
手掌觸及,楚天懷突然漸漸平靜下來:“這是?”
“這是畫,根本不是什麼人皮,或者說,這是從畫裡走出來的人。”白辰眯着眼睛,瞧着平攤在地上的那人。
面孔,身骨,幾乎連皮膚上的毛髮都栩栩如生。
要說這不是人皮,確是無人會信的。
楚天懷怒道:“誰人這麼惡作劇!畫一幅馬鏢頭的畫,堵在門口。”
白辰將人皮挑在棒子上,薄薄的紙片立時垂了下來,像一張折起的卷軸。
“楚老闆,哪裡能找到雲秋姑娘?”
“呃?小郎君找她作甚?”
白辰勾起脣角:“想問她,是不是她畫中的人,不小心跑了出來。”
“啊?!”
白辰:“哪裡能見她?”
“宮中。”
蒼瀾王宮,金瓦作頂,檀木爲廊,白玉石階,端的是大氣浩然,竟是絲毫不遜於中原。
沙上綠洲,卻不知建此瓊樓宮闈,耗了多少人、財。
一路過來,白辰問起雲秋,楚天懷解釋說,雲秋有位姐姐雲素,是當今胡狄王的王后,早年雲家在蒼瀾也是名門望族,雲素嫁給了胡狄王后,更是聲隆顯赫。
可惜多年來,雲素一直無所出,胡帝王即使再喜歡她,也經不住滿朝的議論。
久而久之,胡狄王便同意納妃。
但誰又知道,就在宮中準備給胡狄王選妃之時,胡狄王忽然病倒,而且一病不起。納妃一事也就這麼給耽擱了下來。
“這些和雲秋有什麼關係?”白辰疑惑道。
楚天懷小聲答道:“聽說胡狄王生病前,雲秋姑娘正好回來。”
進宮後,楚天懷領着白辰繞到一條長長的宮道,那裡已經排了不少的人,每個人手裡都提着大包小包。
楚天懷說這些都是想請雲秋姑娘保鏢走商的。
“哈,這銀子也忒好掙了,不如改天我也去擺個攤,保你們每個人的商都走得安安穩穩。”
白辰這話未落,前前後後的隊伍裡卻是投來了不少鄙視的目光。
楚天懷扯扯他的衣袖,白辰嗤笑聲,悠悠然繼續道:“請妖怪保鏢,保的是鏢,送的,可是命哦。”
“臭小子,你胡說八道什麼!”
“楚老闆!這人是誰!”當即就有人衝着楚天懷質問,“什麼妖怪不要妖怪的!就是因爲城外有妖!所以大夥纔來求雲秋姑娘!”
白辰手腕輕擡,一點微末的藍火“嗖”地一下,竄到了那人的身上,頓時燃起了一大片的火焰。
“你們又怎麼知道雲秋姑娘不是妖?”
“雲秋姑娘是妖?哈哈哈!老子看你纔是妖!”
那漢子撲了火,掄起腰間的大刀,劈頭蓋臉地照着白辰的腦袋砸了下來。
“肉眼凡胎,人、妖不分!”
白辰豈會懼怕,身形悄然一轉,掌下滿開一片水藍光影,瞬時凝成一柄通體晶瑩的冰棱劍。
然而他的目標並不是那個壯漢,而是趁亂飛來的女子。
女子雙掌對空,一幅畫卷被其橫在掌中,畫上生出隱隱的紅色柔光,一點點地,幾乎把整隻隊伍都一同籠罩進去了。
“白上仙,我派素來和你亓門井水不犯河水,你又何苦對我趕盡殺絕!”
女子便是雲秋。
只見她這刻換做一襲赤豔紅袍,面上盡數抹着森寒,如同塗上了一層厚厚的鈦白。
白辰笑盈盈地望着她,一張無形的結界蔓展開來,將那些已經傻到不能自語的人們圈在裡面。
只見他身影一閃,躍上宮牆,翻手一掌,竟是毫無預兆地拍向雲秋手中的那幅畫卷。
“雲秋,若你仍然只是雲家的一降妖師,我又何必對你趕盡殺絕!”
“轟!”
王城上空驟然炸開一朵紅藍的火花!盛極而敗!
九幽靈火頃刻如噴發的岩漿一般,在空中四溢而起,似一條條深藍的火龍,遊向那名女子。
彼時,紫色雷光猛然在靈火中震落!
“你以活人入畫!滋養魔物!凡人愚昧,還妄將你當做善人,主動送上門來,當你的獵物!呵呵呵!”
“哈哈哈!”雲秋忽然狂笑,卻是取過一支狼毫,筆尖沾染渾黑的墨色。
“白上仙,你我相處不過幾日,竟是叫你完全瞧去了,主上說的不錯,果真不能小瞧於你呢。”
雲秋凌空點開畫筆,一道濃濃的水墨猝不及防地飛向白辰。
結界!
水墨徑直撞上了他的結界!紛紛融成了水滴,順着水晶般的幕牆滑落下來。
“滋滋滋。”
結界上卻突兀地發出一聲聲奇詭的溶解聲。
白辰爲之一震!
“哈哈哈!白上仙!你可知我當日在大漠爲何沒有動手麼?!”
雲秋那杆毛筆,筆鋒四下點開,仿似在虛空上繪着什麼。灰黑色的筆跡在白辰面前越積越多,縱橫交錯,有如一張密密匝匝的線網。
“以爲齊川不在,就能擒住我麼?雲秋姑娘,你怕是也想得太容易了吧。”
“你?!”
“嘎啦啦啦!”
線網上,不知何時已被封上了一層嚴實的冰棱。每一根,每一寸,都被包裹的密不透風,更讓雲秋驚悚的是,她的筆尖上,竟也結了一層九幽靈火。
“呵呵!”
白辰微微一笑,手掌輕握住。
剎那,漫天只聽見冰碎。
碎裂的冰屑紛紛落在王城,如同彌天的飛雪,晶瑩,雪白。
場下所有人都被堆成了雪人,仍是一動不動地望着半空。
陡然,雲秋的面上浮出一抹陰沉的笑容。
一記極其微弱的聲響,一枚極細的冰片在白辰的肩頭“噗”地裂開。
“白上仙,主上說,這是他送給你的,想你好好記着。”
雲秋隨後拋下一張卷軸,跟着,人影化作一道白光,消失無影。
而她留下的那幅卷軸卻慢慢地打開,露出畫中本來的面目。
無數只張牙舞爪的毒蠍,正撕裂着畫布,拼命爬將出來。
卻見“轟”的一聲巨響,畫卷登時裂成碎末,那些在大漠上出現過的蠍子羣,眨眼就將整個王城覆蓋。
宮中頓時一片大亂!
哀嚎聲、哭救聲。織成一幅煉獄的慘景。
奔逃未果的人羣,不消半刻,被蟲羣紛紛吞噬,宮城內外,冒出無數道黑色的煙霧。蠍子精貪婪地吮吸着魔霧,迎風而長。
幾隻碩大的毒蠍,張揚一根根瘮人的毒刺,將白辰團團圍住。
“切。來來去去,盡是些蛇蟲鼠蟻!噁心!”