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白辰!”
齊川即刻衝上前去, 不料卻被一道巨力猛地彈開。
他好不容易穩住身子,這纔看清楚九根白玉石柱之間已經結起了一圈透明的環形光幕。一條條墨黑的魔紋在光幕上蜿蜒攀纏。
石柱上射出的九道魔念灌注滿了濃稠的黑色,正源源不斷地涌入白辰的身體中, 在他的身上勾勒出如蔓藤般纏繞的黑色紋路。
那人肩後的那朵墨蓮此時已然綻放到了極致。白辰垂着頭, 臉頰的兩側都能看到蓮枝爬滿的妖異。
他渾身上下都被包裹在黑色濃霧下, 那些烏黑更像是腐蝕一般, 一寸寸地蠶食盡他身上僅剩的片縷衣帛。
這邊齊川連闖數次, 始終無法突破那道結界。撞得他目眥盡碎,咬牙切齒地喊:“蕭無墨!放了他!”
蕭無墨悠悠然在白辰的周圍踱着步子:“小川,你知道他是誰麼?”
齊川被攔在結界外, 猙獰地盯着蕭無墨。
蕭無墨朝他一笑,驀地五指成抓, 一把抓向白辰的胸口。
“唔!”
白辰猛然仰起頭, 口中溢出痛苦的呻//吟。
“皇兄!”
齊川只道蕭無墨的那一掌不是抓在白辰的身上, 而是蠻橫地剜進了他的心口。
“他是半妖。”
蕭無墨放開白辰,這人像塊破布似地耷拉下腦袋, 奄奄一息,沒有半點的生機。
“小川,你是降妖師,爲什麼要縱容一隻半妖在身邊呢?你明知他是四王叔當年遭惹的禍患,先王也一直懊悔着當日沒有斬草除根, 只來得及除掉了他母親……”
“你說什麼?!”齊川一拳砸在結界壁上, 結界上立即生出數十道黑色的魔紋, 如凸起的利箭, 刺入他的拳頭。
當年白慕青丟下兒子, 說是要去找他的夫人。
一直以來,齊川也以爲, 那女子是因爲不願連累他們父子倆,纔會自行不告而別。
或許連白慕青都從未想過,這一切原來本不是這樣的!
而是因爲他蕭家容不下她這個妖!
她唯一錯的,就是不該愛上白慕青。
可偏偏誰都不能阻止,他們遇見,然後喜歡,結果卻釀成了三個人的痛苦!
齊川忽然更加心疼起白辰,被隔着結界。自己只能遠遠地望着那人,被一張黑色的巨網梏住,手腳皆被捆縛得嚴嚴實實,只有一張臉沒有被侵纏到,可臉上除了蒼白的脆弱,竟是什麼都不剩下了。
或者,這人從出生,就是被燙上了詛咒。
母親遭害,父親失蹤。
百年的降妖名門,亓門也因他,而一朝覆滅。
彷彿在他身邊所有人都會一一離他而去。
離開的人,走得何其瀟灑。
然後,所有的絕望、愧疚、痛苦、仇恨全都落在了他的身上。
苦大仇深。
好像找不到第二個可以來形容這人的詞。
但齊川仍然記得,那年他從京城回到天衍峰上。
這人懶洋洋地斜靠在他屋子的大門口,衝他盈盈一笑。
“齊川,你去京城,怎麼也不帶我一起啊。”
笑容裡像是淬滿了鮮亮的日光,望着他的模樣,齊川覺得一剎那,自己的整個人都被這抹溫暖填滿了。
齊川不是沒有想過把這人帶回京城,只是在他的潛意識裡,卻是不願帶這人回來。
白慕青從京城離開,之後再也沒有出現過。
齊川生怕自己把人帶回來了京城,說不定也會變得和他爹一樣了。
一年、兩年……
亓門覆滅,降妖師漸漸沒落。齊川在京城待了多年,輔佐蕭無墨登基。京城中的人似乎都已經忘記了承王,忘記了亓門曾經存在過。
齊川這纔敢把人帶回來,帶去承王府的廢墟。
可他萬沒有想到,爲什麼!爲什麼會變成眼前這樣!
赤金色的流光緩緩出現在齊川的身上,如無數道弧光在他周圍上下翻卷。
齊川沿着九道白玉柱,一步一步,走得極慢。
他聲音平靜,像是在問件不相干的事:“那四王叔呢?他知不知道這件事?他知不知道他要找的那個人早就已經死了。”
蕭無墨哼笑着說:“父王做事,怎麼可能走漏風聲。小川,你忘了我們的父王是什麼人了麼?他可是當年親自將桑梓縣封入結界的降妖師啊!鎖了十九年的秘密,兩千多條人命。何人知曉?更不要說四王叔他夫人,不過區區一隻小妖。魂飛魄散什麼,對父王而言,不過舉手之間的事。”
蕭無墨看似隨意,實則目光緊緊地鎖着齊川。故而沒有看到在他身後的白辰,眼皮忽然一跳。
“小川,孤這麼做,只是遵照父王的遺志。孤要維護我們蕭家降妖師之名……”
齊川輕蔑道:“蕭家已經很久沒有降妖師了。”
蕭無墨笑道:“不是還有你麼。”
“不,我從不認爲我是蕭家的人!”
齊川大吼一聲,身子像離弦之箭,倒射出去。
那些環繞在他周圍的赤金光芒不知何時已經凝聚到了他的手中。一把灼灼閃爍的赤炎劍,瞬間盪開猛烈的氣旋,幾乎要將空間都撕裂開。
“砰!”
劍光狠狠地斬上那一道結界。炸開一片赤金色的蕈雲!整座宮殿一霎時,天翻地覆!
九根白玉石柱上出現道道龜裂紋,飛速蔓延至整根石柱,同時,柱身上爆出一聲聲驚心動魄的斷裂聲。
“小川!你在做什麼!”
蕭無墨滿臉惶恐,石柱上的魔紋被赤金的光劍生生斬斷,濺落滿地的污黑,如洇開的黑水沒上他的腳背。
忽然一雙赤足出現在他驚慌失措的視線中,蕭無墨的目光一下定住,然後順着那雙腳,慢慢向上移。
他看見這人竟是渾身赤//裸,蒼白到幾乎透明的肌膚上,一朵碩大的墨蓮幾乎將他整具軀體都覆蓋住。曲曲折折的枝蔓纏繞在他的四肢,胸腹。而蓮花瓣則已盛開滿他整個背部。
“你剛剛說什麼?”
這人踩在墨汁般的水中,走到蕭無墨面前。明明是一身詭異的圖騰,可蕭無墨居然如中了蠱,愣是曲起了膝蓋 ,跪下來。
那是連他自己都無法言語的虔誠。
“你說我娘早就死了麼?”
蕭無墨:“……”
白辰目光呆滯,掌心中已浮起一團九幽靈火,靈火晃動,出現的是從無有過的豔麗!
“那爲什麼你還活着!”
澄藍色的火光!似驚雷迸起!
罩着蕭無墨,當頭斬下!