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轟!”
巨大的藍色火團在蕭無墨站的地方爆炸, 激起滾滾的蒼白煙塵,瞬間遮掩住全部的視線。
白辰反而閉上眼睛,不緊不慢地在遮眼的霧中走着, 纖長的手指虛虛抓着一團躍動的火光:“齊川, 你救得了他一次, 救不了他第二次的。他們蕭家欠我的, 我一定要親手討回來的。殺了我母親, 逼走我父親,就只是因爲他們是降妖師麼?呵,很是一個冠冕堂皇的理由啊。”
“阿辰, 你走火入魔了。”
齊川的聲音鋪天蓋地地響起,如同屋中散之不去的濃霧, 充斥每一個角落。
“入魔?嗯。”白辰玩味似的翻着自己的手掌, 肌膚上縈繞着蠕動的黑色魔紋, “我早就入魔了啊,難道你不知道麼?你以爲我身上的那朵墨蓮是我自己糊着玩的麼?”
“阿辰!”齊川變得急促起來, “你先過來,我在這裡等你。”
白辰看似隨意地在走,但其實他腳下踩過的地方都會隱隱留下一道藍到幾乎透明的痕跡,而這些痕跡連起來,則更像是一種陣法。
“齊川, 我知道蕭無墨是你兄長, 你不忍心殺他。說起來, 我是不是也可以算是他半個兄弟啊, 呵呵呵。”
透明的痕跡正慢慢變得明顯。
像是原本清澈的地上, 緩緩漫上了蔚藍色的海水。而周圍濃稠的迷霧則開始一點點地變得稀薄,白辰的身影在霧色中越來越清晰。
這人踩在陣眼中, 身上那些漆黑的魔紋宛如一件純黑的袍子,此時竟是無風自動,亂舞的魔紋,沾上那些漸趨深藍的光痕,會突然冒出一縷青黑的煙霧。
白辰睜開雙眼,眸底漾起幾許笑意。
驀地,一聲滔天巨響。陣法之上赫然掀起了千尺巨浪。
依着地上那些痕跡,巨幕的深藍像洪水般逆時針旋轉出一道漩渦。
而白辰正好站在漩渦的中心,面容恬淡,任憑周圍洶涌的水浪在其身邊翻滾。
藍色的幕牆上出現了一顆顆冰白的結晶。閃着明亮的光芒,從光幕上拉出一條條細長的絲線。
隨之,躥向屋子的四面八方。
“阿辰!”
其實齊川並沒有出宮,只是護着蕭無墨劃站在了自己的結界中。
白辰並沒有說錯,蕭無墨到底是他的大哥。而對白家所做的那些事,也並非蕭無墨所爲。所以他纔會在千鈞之際,救下蕭無墨。
最重要的是,齊川直到這時,他依舊不信白辰會真要殺了蕭無墨!
齊川看見蕭無墨的身上多出了一點點白色的晶瑩。
“王兄!”
那些白點剎那在蕭無墨鋪展開,如同生出的光牢,齊川根本來不及反應,蕭無墨已經被扯到那道漩渦之上。 щщщ▪ ttкan▪ ¢Ο
瘋狂的漩渦瞬間吞沒了那人。
與此同時,冷宮外爆發出一陣陣喊殺聲!響作雷霆!
“齊川,我不能讓亓門的悲劇在這裡重演!所以,你一定要守住京城!”
齊川覺得白辰的聲音是直接響在他的腦中的,而不是通過耳朵傳進來的。跟着,齊川覺得自己的身體一輕,眼間一下子閃過無數的掠影浮光。
全都是自己與那人相遇的片段,斷斷續續,拼拼湊湊起那人每一刻的模樣。
而齊川記得最清晰的那一幕,卻是自己從未經歷過的一幕。
漫天蓋地都是黑壓壓魔宗大軍,血流成河的亓山上,白辰孤身一人站在青鸞殿前,腳下踩着的,是亓門封印百年的禁術之陣——封魔。
齊川猛地睜開雙眼,眼前哪裡還是什麼王宮,每一條宮道,每一座大殿上全部是被殺戮橫倒的屍身。
血水像洪流般,蔓延進宮城的每一塊磚石的縫隙。
數以萬計的魔軍如天際一層層翻卷而來的墨雲,無數的殺伐聲似萬馬齊踏,咆哮着,衝殺進每宮每殿!
只見一黑衣人出現在陣前,及腰長髮肆意張揚,散在身後。
幾個起落踏過如浪般的魔軍,翩翩然落到齊川的面前。面容如玉,一雙杏眼勾勒出的嫵媚,一時間,竟讓人難辨雌雄。
齊川眯起雙眼,他記得自己應該記得那雙眼睛的,只是隔得久了,記憶便開始變得模糊。
“齊師叔,你不認得我了麼?”那人先自開口,和她的聲音一同落下,是一道飛掠而起的魔劍。
淬着如深夜一般的濃黑妖光,劍尖如同一條破空的黑龍,吟嘯着穿過齊川!
“齊師叔,你應該後悔當日沒有殺了我!哈哈哈!”
那人抓着劍柄,一把從齊川的胸膛抽出,劍身如墨,烏黑到沒有沾上一點血跡。
“砰!”
這人還在怔忪,一圈金光迅速在她身上騰起,片片金色的碎粒似水滴般洇入她的肌膚。忽然,她眉心一亮,整具身子刻然凝住。
而其周身的那些金光已在這時化作了一朵赤紅的金蓮。
蓮瓣、蓮莖、蓮葉如同吸吮着她體內的鮮血,在這人身上描摹出一副似曾相識的畫面。
“啊啊啊!”
蓮花千層,徐徐在這人身上綻開,竟是將她連皮帶骨地也一層層剝開。
女子發出喪心病狂的慘叫,指甲拼命地去抓自己身上的蓮花瓣,可每一下,都只是剜下自己的一片血肉。
圍在她周圍的魔兵,此刻早已看傻了眼。
他們何曾見過如此慘烈,卻又是如此瑰豔的場景。蓮瓣每一寸的綻放,都好像在人的心口上狠狠砸了一下。
女子周遭覆着的黑霧褪成了金黃,燦爛奪目,彷彿她這個人就是那朵正在盛開的蓮花!
然後,所有人看見,那道蓮自她的眉心點出一滴血。
盛極而敗!
一霎時,衆人只聽嘭然一聲驚爆!
彌天散開的金色血霧沖淡了密密麻麻的黑雲,日月同耀!撕扯開蒼穹上那道遮日蔽月的陰霾!
細碎的金光灼上鬼兵,人羣中頓時生出聲聲淒厲的哀嚎!
一具具鬼兵翻滾在地上,被金芒死死包裹住,淬鍊出顆顆赤金的妖丹!
“桑如煙,你欠他的,我怎麼可能忘得了。”
齊川攬過一把妖丹,無情地捏碎在手裡。
而他身後,又是一聲驚天動地的巨響。
整座冷宮在眨眼間,居然如同他握在掌中的那些妖丹,剎那灰飛煙滅!
“白辰!”
齊川衝進宮中,或者說,只是他衝上那一片已經夷爲平地的廢墟。
深藍的光幕早已消散,地上那人劃下的封魔大陣已經成了道道燼灰的深痕。
“阿辰!”
齊川發瘋似地在廢墟上尋找,而那些傾塌的宮樓牆櫞壓得死死的,地上一點的空隙都沒有。
齊川第一眼看見的蕭無墨,那人平平整整地躺在一張桌案上。衣衫上連灰塵也不曾沾上,分明是有人在他周圍劃過了結界。
但如今結界消失得無影無蹤,一是劃結界人收了結界,還有就是那人……死了。
齊川替蕭無墨渡過靈元力,蕭無墨總算是甦醒過來,可整個人卻是渾渾噩噩,神智混亂,完全不知發生了何事。
“王兄,你最後記得的是什麼?”
蕭無墨:“我記得……你說你要去找白辰……”
齊川頃刻面如死灰。
因爲這句話,是他在去綏林縣之前,對蕭無墨說的。
也就是說,在那之後,蕭無墨便不再是他認識的蕭無墨了。
冷宮的廢墟被人重新挖空,廢墟下真的什麼都沒有了。
白辰就像是憑空消失了一般,無論齊川動用任何的靈元力去感應,都是一無所獲。
而魔宗則因爲烈行天到最後都沒有出現,在被齊川泄憤似的蹂//躪之後,盡數被朝廷剿殺。亓門之戰,終是沒有在王城重蹈覆轍。
齊川在冷宮前等了三個月,一直到廢墟的最後一柸土讓人鏟盡。齊川卻是再支持不住,癱坐在了地上,眼中涌起的酸澀,他反覆擦反覆擦,可偏偏怎麼都擦不完。
他派人去問綏林問過,蔣方鐸一臉驚訝:“白辰回來了麼?我怎麼不知道。”
長空寺的玄蒼逗着那隻色鳥,大黑“呱呱”叫了幾聲,在那個前去打聽的人身上拉了條屎,然後再“呱呱”地飛走了。
“小川……”蕭無墨走到他身邊,拍了拍他的肩膀,“我好像又記起了一些事情。”
“什麼!”齊川抹了把眼淚,迅速擡起頭。
然而蕭無墨的臉色很是難看,欲言又止,幾度張口卻始終沒有說出話來。
“王兄,他是不是說了什麼?”
蕭無墨把人扶起,長嘆了一聲。
告訴齊川,讓他忘了我……