雲家小姐頭一次被請到縣衙,害得雲家以爲是自己的閨女犯了啥事,興師動衆地跟來了一大波人,以至於白辰見到塞滿大堂的那一大家子人時,想着應該是自個兒重傷未愈,把人看成疊影了。
不過雲小姐認出白辰之後,一聲令下,將雲家大大小小的人都打發回去了,縣衙終於清淨了。
蔣方鐸讓人泡了茶,剛剛走進內堂,就一臉目瞪口呆地看見雲家小姐竟然跪在白辰面前,頻頻點頭。
秋兒臨走前,白辰暗搓搓地塞了好幾張符籙給她:“小貓兒,你嫁進林府後,就把這些符籙貼在你們家的宅前,院後,門前,屋外,見個地,貼一張。若是不夠了,找老夫來要,記得帶銀子,反正你孃家,你婆家都是有錢的主。”
秋兒認認真真地點點頭:“若是林家不讓我貼怎麼辦?”
“那就想法子貼啊!你還想不想要你的本身了?”
白辰一招殺手鐗,殺得小貓妖無力阻擋。
白辰面帶微笑地送走秋兒,露着的八顆牙就沒合攏過。
“這些符籙有用?”齊川在他身後問道。
“沒啥用。”
“那你還讓她到處貼。”
“貼得越多,老夫賺得越多啊。”
“財迷。”
“嗯,多謝誇讚。”
齊川踱近他的身邊,乘機一手攬向他的腰身,卻被白辰腰肢一扭躲開了:“那會兒受傷,已經讓你佔盡便宜了,如今還想得寸進尺?想得美。”
白辰晃幾晃幾地進屋去了,齊川望着他的背影發笑,這笑容就跟白辰先前一樣的,咧開的嘴角怎生都合不攏了。
雲、林兩家大婚,算得上是綏林縣裡的一大盛事了。街頭巷尾地議論了好幾天。
“聽說昨個兒新媳婦回門,林少爺把岳父岳母哄得眉開眼笑的。”茶樓裡說書的又開始鬼扯,“雲家家主說希望林少爺多多努力,一年抱倆,兩年抱三,三年……”
“你當雲小姐是豬麼?”
說書的一震,站在他身前的人又道:“方纔第一個起身出去的人正是雲家家主。”
說書人瞥了眼白辰,再瞅了出門男人的背影,開始收拾東西。
白辰制止他道:“咋了?”
說書人鬱卒:“這地兒,我沒法呆了。”
白辰:“別呀。老夫可以送你個故事,但你要保準說得精彩,只要精彩,銀子不是問題。”
“嗯?!”
“話說木家有位公子,長得那是俊朗不凡,生一雙桃花眼,專門勾魂攝魄。曾聞殷商有狐媚妲己,我瞧那姓木的公子興許就是那隻狐狸精轉世。說書的我這麼說,諸位可別不信。
這木家公子當真是妖精投胎,那日他上京趕考,路徑一座寺廟,傳言這廟裡,一到夜裡就會有形形色//色的女妖怪出沒,聽說她們專食人的精魄……
採陽補陰聽過沒有。”
“後來呢?木公子被吃了?”
茶樓里人頭攢動,追着說書人問後續。
說書人卻刻意賣了個關子,灌了口茶繼續道:“據聞進了這寺裡的人通通都死了,可獨獨木公子安然無恙,你們說他不是妖精轉世,又能是誰?
再後來,木公子衣錦還鄉,娶了門當戶對的娘子,可誰都不知道。這木公子一到了晚上,就會同那廟裡的妖怪一樣,化身妖怪,抓人吸魂。可憐他新過門的妻子,竟不知日日枕邊睡着的竟然是隻妖!”
寅時三刻,鎮上一片死寂。偶然冒出的幾聲犬吠,此時聽來,更是可怖。巷尾的拐角處搖搖晃晃地扯出一道人影,正是那個白日裡在茶樓說書的人。
他只記得自己今天說得不錯,得貴人賞了許多銀子,還拉着他,請他多喝了兩壺酒,喝得他昏天黑地,時辰都給忘了。
“嗷!”
凌厲的夜色下,突然一聲尖利的咆哮,說書人被這聲一吼,登時嚇醒了一半,壯着膽子往身側的牆上瞧去,慘白的牆上眨眼閃出一道黑影,一雙鋒利的勾爪剎那間破壁而出,一爪將人撲翻在地。
“啊啊啊!”
切入骨髓的劇痛,說書人瘋了似地拼命去掰掐在身上的爪子,可五根如彎刀般鋒利的鐵爪卻死死地扣緊他肩頭的皮肉,連皮帶肉插//進了骨頭。
“嗷!”
壓在那人身上的妖物驟然發出聲淒厲的嘶叫,一下從獵物身上彈開!落地後一雙鐵爪仍在不自禁地發顫,爪上竟是鮮血淋淋。
妖物大怒,利齒磨得嘎啦嘎啦作響,驀地,大嘴一張,噴出一大口的腥臭,只見一團團的黑霧從其口中卷席而出,瘋狂地卷向說書人。
“嘶——”
黑霧瞬間消散,妖物這次終於看清了那人手裡抓着一張染血的符籙,方纔便是這張符籙將其傷到的。
“呵,想設局伏我麼?”
說書人此時早已嚇破了膽,連這妖物說起了人話都顧不得了,趁對方分神,他忍着傷口的劇痛,撒腿就跑。然而他跑得快,可身後追他的黑霧卻如影隨形,似一條長長的巨舌,追捕着眼前的獵物。
只聽“嘩啦啦”的一聲,黑霧中莫名爆起一抹血光,隨即碎成了齏粉。說書人竟是掏出了一把符籙潑了過去,天女散花似的灑得滿大街都是。
呼吸聲漸跑漸重,這人沒命似地衝出了巷子,卻是猛然一個急停,雙腿抖得連站都站不穩了。巷子外圍了一大圈黑衣人,來者不善。個個手持利刃,漿染了月色,更是泛起道道森冷的血腥。
身後有駭人的妖物,身前是刀劍密佈。說書人悔得腸子都青了,咋就會應下這坑人的任務,只怪自己當時錢迷心竅,想不到到頭來要先搭上自己的性命了。
“噹噹噹。”
衙差尋街?
打算圍捕那人的一羣護衛左右相覷,從未聽過有衙役會半夜尋街啊,可是,那一身官袍,一列縱隊提着一溜的官燈。
不是差爺又是誰。
說書人只覺眼前的燈籠一閃,兩眼一翻就昏了過去。等他醒來的時候,身上蓋着絲綢錦被,牀榻是上等的黑檀,牀架子上還雕了花,他確信這裡絕對不是他那間破茅屋。
房門被人推開,施施然地走進一人,衝他展了個和藹可親的奸笑。
“哎呀,還活着呢。”
說書人二話不說,一子從牀上跳起來,一拳揍上白辰的臉面。然而白辰動了動腳步,堪堪一退,那人一拳沒有着落,反倒把自己帶翻下牀了,幸好白辰出手迅速,把他扶住。誰知這人覺得性命無憂了,眼眶一酸,立時嚎啕大哭起來。
只是這人哭了半天,見也沒個人安慰,便慢慢止了哭聲,抽抽泣泣地醒着鼻子。
“可是瞧清那妖怪了?”
白辰撕開他肩頭的衣裳,五個黑洞洞的窟窿,內裡鬱積着朦朦的黑氣,盤繞在傷口中,卻是在不經意間慢慢滲入人的肌骨中。
“妖毒。”白辰嘆了聲,“小貓兒辛苦修煉了這麼多年的靈元力,竟是被他用作了噬魂的毒物。”
說書人期期艾艾地說:“我瞧着,像只大虎。”
“嗯,不是虎,是貓。”白辰應道。
“不可能!哪有那麼大型的貓。”他邊說還邊用手比劃了下。
“真的是虎?”
“嗯!肯定!”說書的答得斬釘截鐵。
白辰用手指戳了戳他的傷口,疼的那人呱啦呱啦亂叫:“這是虎爪,虎爪,啊啊啊!痛痛痛!”
白辰一出屋門,就瞧見齊川等在院子裡,面上不悅:“解完毒了?”
“嗯嗯嗯。照此看來,那隻厲鬼也不頂事,不過區區幾張符籙,就畏縮成這樣了,這才中了多少毒啊。”
白辰揚了揚手,不過指尖一點黑色:“早知如此,老夫直接出面就成了。”
齊川扯過他的手,呵斥說:“族規可是都忘記了。”
白辰眨眨眼:“當然都忘了啦!”
齊川瞪了他一眼,將人直接拖走:“亓門族規第一條,在不確定妖物之前,切記不可以身犯險。”
白辰被拖着走了一路:“其實那些也是人命。”
齊川:“你已經讓蔣方鐸救他了。”
“萬一他沒逃出巷子呢?”
“那也是他的命。”
白辰哼哼:“果然是無情無義的降妖師。”
齊川停步,轉身,迫使白辰看着自己,一字一頓:“我只需對你有情有義,就夠了。”
白辰繼續哼哼,嫌棄地甩開他的手,剛甩開,又被人強行拽住,甩不開了。
這時,蔣方鐸匆匆忙忙跑了過來。
雲家小姐病重。
林府狀告到府衙,要蔣方鐸查封長空寺!
“蔣大人,那你可是着人查封了?”
有蔣方鐸這一打岔,白辰自然而然掙脫了齊川的魔爪,還順帶瞪了他一眼。
“無憑無據,本官又豈會理他。不過,林家如今聲勢咄咄,本官可以拖着,不出面,但長空寺卻是不得不給說法的,不然,那些好事者不會善罷甘休的。”
白辰默默點了點頭:“想不到那家兔崽子這麼快就猜到是玄蒼了啊。”
“分明是你嫁的禍,那麼多符籙,林家又不是傻子。”
齊川一針見血挑明真相,白辰無法,僵着一臉笑把自己的手送到這人的掌中,嘿嘿嘿說着:“這不是賺錢爲上麼。”
蔣方鐸詳說道雲家小姐自從在長空寺進完香後便染上了重病,昏睡至今,林家已出高價懸賞大夫,但凡能醫治雲小姐的人,定有重金厚賞。
秋兒最後一次去長空寺,是在她剛嫁給林子慕不久,白辰拖着齊川一起見的她,順道又賣了些符籙給她。
秋兒告訴白辰,林府古怪的不僅林子慕一人,而是整個林家都透這一股子的古怪,她把那些符籙貼在門上,叮囑了丫鬟不能隨意撕去,可往往第二日,又什麼都沒有了。
秋兒稱自己身子弱,自小經大師指點,須在屋前屋後貼上符籙,方能保她安康。林子慕便勸她,林宅風水很好,無須這些歪門邪道來鎮宅。
秋兒問白辰,自己何時才能要回自己的本身。
她此一問,卻是輪到白辰生疑了。
“你想說,小貓兒對林子慕,或者林子慕的那具身子,並無共應?”
齊川趁白辰正在發呆,一根一根把玩着這人頎長白皙的手指,骨節分明,肌膚下透着隱隱的青色,讓他愛不釋手。
“嗯。倘若林子慕當真是奪了她身軀的人,沒道理離得這麼近,她也不知道啊。”
桌上的油燈突然爆出了一星火花。
“哎喲!莫不是奪身之人,根本不是林子慕!”