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牧青衣,你可知道我家娘娘乃是上三嬪之一的隆徽娘娘,位列從二品之階,視同前朝三卿!”趙三愣過之後,也反應了過來牧碧微這是故意拿喬,語氣頓時陰惻惻起來。
疊翠拿袖子掩着嘴,眼神頗有點不懷好意——她自己在牧碧微手裡吃過了大虧,如今不拘是趙三嘗一嘗自己當初的經歷,還是牧碧微因此得罪了趙三被唐隆徽教訓,她都是樂見其成的。而葛諾也是低眉順眼的站在了旁邊不作聲,相比末等女官、連個正經的侍駕名份也無的牧碧微,隆徽唐氏算得上一座大山了。
卻見牧碧微並不接趙三的話,只淡淡的轉頭看了一眼疊翠:“既然聽見了我頭暈,怎也不過來扶我一把?這點兒眼力見兒都沒有,也不怪你空有一手梳髮的技藝卻不能到貴人們身邊去伺候!”
“……是。”疊翠的幸災樂禍因牧碧微的吩咐頓時嘎然而止,猶豫了一息才上前扶住了她,疊翠曉得這樣做趙三回頭定然要與唐隆徽告狀帶自己一筆,不過牧碧微尚未失寵,以這位的性.子,若是敢當着唐隆徽的人的面落了她的顏面,回頭自己還不知道怎麼死的。何況自己如今的份內之事就是伺候牧碧微,將來若牧碧微落到了唐氏手裡自己也算不得太錯,到底得罪唐氏身邊之人的是牧碧微,當然了,最緊要的就是,牧碧微非但是現管,還是個敢隨時要人命的不講理的主兒……雖然疊翠一直在冀闕宮裡伺候,對唐隆徽的性情不算太瞭解,可那一位在宮裡的名聲怎麼也不至於蠻橫過牧碧微去吧……
她這邊心驚膽戰的扶了牧碧微,葛諾卻已經醒悟過來,陪着笑對趙三道:“小趙公公,咱們青衣身子弱,你莫要見怪,不如……”
“牧青衣你可知道,不獨是隆徽娘娘要召你去神仙殿,陛下這會可還在那兒!莫非你敢抗旨麼!”趙三好歹也是在神仙殿上行走的人,如何看不出來牧碧微分明是打定了主意把臉色甩回來還要甩到底,不過區區五品青衣,竟是連話都不屑與他說了,他不怒反笑,將試圖圓場的葛諾丟在了一邊冷冷的道。
牧碧微蹙了眉對疊翠嘆道:“我生來膽子就小,又是才進宮,處處都惟恐行差踏錯了惹陛下不喜——你且告訴了我,咱們朝的規矩,是不是九嬪以上的貴人之命都可稱爲旨意?若是如此,我今兒就是爬也要爬到神仙殿去的!”
“牧青衣端的是好口才,只是莫非青衣不只是頭暈,連耳朵也不大好使了?奴婢所言之旨分明是陛下之意!”趙三臉色一變立刻喝道。
疊翠與葛諾正待再接再厲的圓場,牧碧微卻冷笑着道:“方纔你來之時說過,是隆徽娘娘伴駕之時欲召我前往,而陛下允了,因此召我往神仙殿去本是隆徽娘娘的意思,陛下不過是順勢准許,可不是陛下主動召我過去的,你倒是好一副伶俐的口舌在這兒狡辯!”
趙三臉色難看道:“卻是奴婢小覷了青衣!區區末等女官,也敢罔故隆徽娘娘的召見!”
“我祖母繼母皆出身名門望族,在鄴都之中皆是大有賢名,是以我從小便知禮得緊,如今入宮侍奉陛下,承蒙陛下不棄恭爲女官青衣,漫說是隆徽娘娘召見,就是良人召見,也定然是不敢怠慢的。”牧碧微大言不慚道,“倒是小公公你,既然是奉了隆徽娘娘之命來引我去神仙殿,怎的話裡話外卻是叫我不要去免得打擾了隆徽娘娘與陛下呢?”
趙三在宮裡,兩面三刀的人也是見過的,可如牧碧微這樣當着人的面空口白舌的誣陷,他也是頭一回見到,瞠目結舌了片刻才冷笑着甩手道:“既然青衣這樣有主意,想來奴婢身份卑微也是請不起青衣的,這便告辭,去照着青衣的話回了陛下並隆徽娘娘!”
“青衣!”疊翠與葛諾見狀都是大急,牧碧微才進宮不曉得,他們都是在宮裡伺候過幾年的如何不知?唐隆徽非大族出身卻能夠做到隆徽,容貌與寵愛不問可知,也就是太寧四年採選後姬深寵上了何寶錦,這纔對她冷落下來,可即使如此,唐氏也算不上失寵,她貴爲隆徽,就算牧碧微如今住在冀闕宮裡,若是唐氏刻意爲難……兩人對於被指過來伺候牧氏都是懊悔不迭,這會急急的想要補救,牧碧微卻已經搶先送客道:“不敢耽誤了小公公回話,還請小公公慢行!”
趙三陰着一張臉甩袖出門,疊翠和葛諾對望一眼,臉上的苦色都快滴下來了,疊翠苦笑着跺腳道:“奴婢們賤命一條,又是專門過來伺候青衣的,自是不敢怠慢了青衣,可隆徽娘娘貴爲上三嬪之一,青衣早先就已經與何容華結了仇,這又是何必?”
牧碧微見趙三走了自也不嚷着頭暈腦熱的話了,淡淡的道:“一個小內侍也敢與我甩臉色,真當在神仙殿上伺候的不拘什麼就可以得道昇天了不成?”
“青衣這話萬萬不要再說了!”葛諾原本因疊翠這兩日與牧碧微相處得時間長些,這會疊翠開了口他就低着頭在旁聽着,如今見牧碧微如此驕傲也不覺頭疼,上前阻攔道,“青衣聰慧,焉不知這起子尋常侍者固然品級不及青衣,但那搬弄脣舌的手段卻非同小可,他又是隆徽娘娘的人,青衣請想一想,隆徽娘娘不比容華娘娘,與青衣素無怨仇,好端端的,青衣何必爲了一介小人與隆徽娘娘還沒見面就生出罅隙來?方纔青衣暫忍了一時,待見了隆徽娘娘私下再與娘娘提起,既罰了趙三又全了彼此體面豈不是正好?”
牧碧微聽了他這一番話倒是笑了:“你口齒倒是伶俐,只是我如今區區一個青衣又憑什麼叫隆徽娘娘給我體面?這趙三過來尋我過去,陛下還在神仙殿上呢,他就這樣輕慢與我!如此到了那裡還不知道會有什麼陣勢等着我,如今我對這位娘娘一頭霧水的,貿然一頭撞了去豈不是自困手腳?”
疊翠苦笑道:“青衣就算想要拖延時間,好歹也換一個說法,譬如扭了腳之類,再多與那趙三幾個荷包,套些話兒,這纔是宮中的行事,青衣這麼做了,若是隆徽娘娘本是一番好意,如趙三這樣自恃伺候的貴人身份尊貴、面有驕意的宮人在這宮裡多了去了,他們也就能說幾句不中聽的,以青衣的聰慧,換個地方討回來便是,又何必不管三七二十一先得罪了隆徽?恕奴婢多一句嘴,隆徽娘娘這一回遣了人來召見青衣,又特特說明了陛下正在神仙殿上,恐怕多半的確是好意呢——奴婢嘗聞隆徽娘娘與容華娘娘並不算和睦!”
“這些話你方纔可是提都沒有提。”牧碧微似笑非笑的看住了她道,“這會見我得罪了隆徽派來的人,恐怕隆徽遷怒起來也拿你們開刀你可算是說了?”
疊翠愣了一愣,差點沒哭出來:“青衣以後若有什麼不明之處還求儘管開口,奴婢再不敢藏着掖着了還不成麼?只求青衣快快想個法子補救罷!”
葛諾聞言也是哭笑不得,牧碧微這分明就是要借唐隆徽召見之事逼着自己與疊翠以後斷然不敢對她有所隱瞞——只是她的膽子也實在太大了!
牧碧微斜睨了他們一眼,懶洋洋的道:“與其心驚膽戰的在這兒求着我設法,還不如自己想一想若是陛下待會來了你們可要怎麼迎駕?”
“陛下先前還在祈年殿,如今又到了神仙殿,莫非晚膳時候還要來風荷院嗎?”疊翠苦笑着道。
“正是怕他不來我方纔纔不說扭了腳,免得給唐隆徽說我身子不便伺候陛下的機會。”牧碧微眯着眼道,“我教你一個乖,你若要尋一個藉口出來搪塞,千萬莫要只顧了眼下的局面就成,卻要多想一想這個藉口說了出來可會不會被人抓住了另外坑你一把,如此方纔是推脫之道!”
疊翠這會哪還有心思聽她教導,道:“但趙三回了神仙殿必定想方設法的詆譭青衣,焉知青衣只說了頭暈,他會不會誇張其辭,亦使陛下以爲青衣不能伺候,唐隆徽可以順勢留下了陛下?”
“你方纔是白陪我出去的麼?”牧碧微淡淡的道。
想到聶元生,疊翠愣了一下,她本就在冀闕伺候,對姬深的瞭解自然比旁的宮裡的宮人要多些,姬深對聶元生的信任,怕是同母的兩位兄長安平王與廣陵王都比不上,若是聶元生當真願意爲牧碧微說話,唐隆徽一時間還當真沒辦法她,但也只是一時間,聶元生畢竟是前朝臣子,若總是格外幫着後宮中人,姬深也不是傻子,豈有不疑心的道理?
方纔聶元生與牧碧微說話時疊翠被打發得遠遠的,自然並不知道兩人都達成了什麼交易,這會心下難定,便試探着問:“莫非青衣早就料到了隆徽娘娘之請?”
“方纔就告訴我熱水備好了,算一算時辰也快傳晚膳了,擡進浴房裡去吧。”牧碧微卻偏不告訴她。
疊翠咬了咬牙,只得忍了,旁邊葛諾忙小心道:“奴婢這就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