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啊——!”
慘叫聲透過重重帷幄傳到寢殿之外,讓本就忙碌不堪的承光殿裡更添上一層不祥的陰影,才跨進殿門的姬深也不禁嚇了一跳,厲聲喝問引路的笑人:“真娘才七個月的身子,怎就要發動了?”
“回陛下的話。”笑人是姜順華的貼身大宮女,在承光殿的體面只在穆青衣之下的,雖然不是陪着姜順華長大的感情,卻也是頗爲忠心,何況姜順華若有什麼事,近身伺候的人沒有一個會好的,方纔姜氏不好,正是她衝到冀闕宮求了那邊內侍替承光殿去祈年殿裡喊了人,如今纔回來就聽見姜氏的叫聲,心慌意亂之下不禁含了淚答,“娘娘因這些日子安胎太過,蕭青衣說皇嗣可能太大,如此生育時會有危險,勸娘娘每日裡走上幾步,這樣到了生產的時候便能夠好上許多,不想……不想娘娘今兒出去走着走着不仔細踩着裙角,硬生生的摔到了肚子……”
姬深聞言怒道:“蕭氏害人!如今真娘不好,她人呢?”
“蕭青衣正在裡頭寬慰娘娘。”笑人看他的模樣生怕他一怒之下叫人把蕭青衣拖出來打死,趕緊勸說道,“陛下,原本娘娘還有近三個月纔會發動,如今忽然提前,娘娘也嚇得急了,多虧身邊有個蕭青衣在,好歹是伺候過宣寧長公主並廣陵王妃生產的人,娘娘看着蕭青衣在身邊才定心些,求陛下容蕭青衣在裡頭待着!”
她不這麼說,姬深還真想把蕭青衣處死,原本這兩個重規矩的青衣在他眼裡就很是厭惡,如今聽說姜順華正是聽着蕭青衣的話這纔出了事,但笑人又那姜順華的安危爲蕭青衣請求,姬深對姜順華雖然沒什麼感情了,但也沒什麼厭惡,到底念着自己頭一個孩子,頓了一頓方怒道:“還不快去傳太醫!”
“陛下請不要急,奴婢方纔就命人去請了任太醫親自過來,太后那邊也使人稟告過了,只是奴婢看娘娘的模樣就是要生了,可穩婆卻還沒到,血房污穢,還求陛下至前廳奉茶。”笑人正要回答,寢殿裡卻有人到了門邊稟告道。
姬深記得那是姜順華這裡的宮人之首穆青衣的聲音,這才沉聲道:“朕去前廳,你們須謹慎伺候,務必叫真娘與皇嗣都好好的!”
“奴婢遵命!”姜順華還在慘叫,穆青衣的聲音也透着幾分發虛,姬紳拂袖去了前廳,笑人忙跟上,她親手奉上茶水,姬深聽着隱約傳來的叫聲卻哪裡有心情喝——他到底也是宮闈里長大的,便是一門心思放在了享樂上,也不可能全無城府,方纔就在寢殿外聽姜順華叫聲慘烈,姬深措手不及還沒多想,這會坐了下來一琢磨,臉色卻漸漸難看了起來!
從表面來看,姜順華這是自己命不好摔着了,可一來這個建議是蕭青衣所提,女子生育之事,姬深自然不會專門去琢磨,但蕭青衣所言胎兒過大會使生育有危險,姬深仔細一想卻也有道理,想來高太后到了之後,就是想追究蕭青衣,太后也有話說的。
問題是姜順華腹中胎兒爲什麼會這麼大?無非是滋補過了頭——姜順華不是高門大戶的女郎,卻是高門大戶中主母的貼身使女出身!別看只是使女,在傳承幾朝、底蘊深厚的世家望族裡,主母貼身的使女,比起一些庶出或者旁支的嫡女都只有更尊貴的。
何況姜順華懷孕時進宮也有兩年了,她是下嬪順華,之前也沒失寵,平常份例自然不差,又不是那等貪嘴之人!要說身邊無人提醒,所以只顧着滋補過了頭,可蕭青衣早不說晚不說,偏偏在最近才提起,從而導致了這場意外……姬深眯起眼,尋常妃嬪出行,身邊哪有不跟着一羣人伺候的道理?何況姜氏還有着身子?就算不仔細摔到了,居然會撞到肚子纔有人扶嗎?
他擡起頭狐疑的看了眼四周的承光殿宮人,沉默片刻,招手叫過雷墨叮囑了幾句,雷墨面上露出詫異之色,但還是答應了一聲,親自匆匆出了殿去。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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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陛下這是什麼意思?”阿善不可思議的望着顧長福被調去內司後接任宣室殿奚僕一職的卓衡,“女郎是沒生養過的人,怎麼能進血房呢?再說就算聖命之下沒個忌諱,可女郎自己連孕都沒懷過,又哪裡曉得生孩子的事情?”
卓衡雖然晉了奚僕,名義上與牧碧微是同級,可他爲人極有眼色,此刻便賠着笑道:“姑姑說的是,只是這是陛下之意,還是雷大監親自把奴婢拉到角落裡叮囑,叫奴婢飛奔來此,務必請牧青衣走一趟的,還求青衣快一些兒,奴婢聽着姜順華在裡頭很是不好呢?”
阿善聽了這話卻更不想牧碧微動身了:“承光殿上多少人,那可是陛下頭一個孩子,這事女郎怎麼能沾手?”
“陛下聖命,怎能不去?”牧碧微也是極爲驚訝,但她思忖片刻,卻明白過來姬深的意思,對卓衡道,“卓公公請外頭略等一等,我收拾下就走。”
卓衡知道她有話叮囑阿善,便識趣的告辭出去。
“姜順華的月份比孫貴嬪還要小些,如今孫貴嬪都沒到生產之時,姜順華怎麼就要生了?”牧碧微一邊把頭上、腕上、身上零碎礙事的佩飾收起來,一邊沉聲對阿善道,“承光殿還有蕭青衣在那裡看着呢,這情況定然是因爲出了意外!”
阿善急道:“正因爲意外所以女郎更加去不得,就算女郎不相信沒生養過的人進了血房容易被衝撞,卻也要想一想姜順華這次未必能夠捱過去,原本此事就與咱們不搭邊,陛下糊塗了才叫人過來傳女郎過去……這麼一進血房將來姜順華出了事情女郎哪裡能脫身?”
“陛下派卓衡過來傳我去,就是因爲他也懷疑姜順華這次意外了。”牧碧微卻是得意一笑,“只不過陛下是男子,不可能進產房,就算進,恐怕能夠叫陛下擔心的衝進去的也只有孫貴嬪而不是姜順華,但陛下雖然冷落了姜順華卻也沒想她去死,這會既然懷疑了姜順華是受人謀害,哪裡能夠放心姜順華在產房裡沒個陛下放心的人看着?”
“女郎是說陛下傳女郎進產房是爲着怕人在產房裡對姜順華下手,所以要女郎進去看着?”阿善恍然道。
牧碧微摸了摸頭上點頭道:“不錯,依我來看恐怕還不只我,景福宮離平樂宮可不遠,陛下怕也使了人去傳何氏了呢!”
“女郎也就罷了,何氏若是當真進了產房,姜順華本來能捱過去,也非死不可了!”阿善聽了,面上變色道,“若是如此,即使姜順華沒了,女郎也未必會被怪罪,倒是事不宜遲,早早過去保下姜順華,到底對孫氏那一派是個打擊!”
“這是自然,就衝着她皇長子或皇長女生母的身份,又曾提醒過我何氏,我也不想她死!”牧碧微對阿善道,“你方纔說的也有道理,這生養之事,沒經歷過的,便是那些穩婆或者蕭青衣私下下手,我也是看不懂的,阿善你照料過阿孃,自己也生過一位郎君,卻是過來人,你也把那礙事招忌的東西都卸了,咱們一起去!”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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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裡頭到底怎麼樣了?”姬深不耐煩的問道。
笑人慌慌張張的進去打聽,片刻後匆匆回來,顫聲道:“任太醫叫切了參片讓娘娘含着……娘娘似乎不太好!”
姬深臉色陰沉,見狀雷墨趕緊安慰道:“陛下,容華娘娘已在裡頭寬慰順華娘娘了,何況陛下親自在這兒坐鎮,想來任太醫也在,定然不會有事的。”
“方纔真娘還叫的朕坐在這兒都能聽見,如今竟沒了聲音……”姬深不懂生育卻不傻,這一句卻是說到了關鍵之處,雷墨正要再勸,外頭卻有人進來稟告,道是太后親自到了。
姬深雖然對姜順華突如其來的生產極爲意外,但此刻聽到太后親自過來,也不得不按捺住心頭隱隱的憂慮,起身出去迎接。
高太后匆匆下了步輦,見姬深已經在了,倒是暗鬆一口氣,心想到底父子天倫,姬深還沒被孫貴嬪迷惑到了連親生子嗣都不過分的地步,與高太后一同下輦的卻還有溫太妃,一太后一太妃都只穿了常服,一望可知是得到消息後匆忙而來,連衣服釵環都不及更換的,甚至儀仗都十分簡單。
看到這一幕,姬深倒覺得不像是裝的,那麼害姜順華提前生產的人究竟是誰呢?
還是姜氏當真如此命苦,竟是巧合?
他上前一步行了禮,已經被高太后出聲免了,急急問:“究竟怎麼了?”
“真娘聽了蕭青衣的話每天走幾步,今日摔倒碰了肚子,如今已經要生產了。”姬深雖然見到高太后的倉促趕到後去了幾分疑心,但還是故意提起蕭青衣想看看高太后的反應。
高太后對自己身邊人一向是愛護的,但姜氏雖然在太后眼裡沒法和蕭青衣比,可姜氏肚子裡的孩子卻是高太后的血脈,她一聽便急了:“承光殿上下都在做什麼?堂堂下嬪順華,孕中走幾步竟沒個人看着扶着?”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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姬深見她沒有立刻幫着蕭青衣說話,心裡到底定了一定,道:“任太醫纔到,順華方纔叫喊得駭人,如今卻沒什麼聲音了,母后,這……”
“陛下到底是男子,這些事情不清楚也不奇怪。”溫太妃推了推高太后,柔聲細氣的道,“想是姜順華如今得了提醒要保留力氣,自然不能繼續喊叫了……太后,我進去看看?”
“宋氏進去看就是了。”高太后雖然很擔心姬深的頭一個孩子,但姜氏的身份實在是她心頭一根刺,溫太妃的身份,至少在明面上,可是這後宮僅次於她的人,高太后還指望將來儲君出自世家之女呢,怎麼肯給姜氏所出的子嗣太多體面?
姬深聽了溫太妃的話本是一喜,見高太后回頭就攔了下來,心裡到底失望,但也不想爲這些小事與高太后在這裡爭執,便對溫太妃略略拱手以示感激,口中道:“多謝溫母妃,只是朕已令何氏先行進去寬慰順華了,卻不敢再勞動溫母妃。”
“什麼?!”高太后才向承光殿裡走了幾步,聞言差點沒喊起來!
連溫太妃在剎那之間,也露出十分驚愕之色……
剛剛趕到承光殿前,正要上前給太后太妃並姬深行禮的牧碧微狠狠捏了捏拳,纔將一聲同樣的驚呼嚥了回去,她心裡只有一個念頭:姜氏……完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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你們是不是很想打我?