聶元生出殿的時候正望見牧碧微倚了欄杆探出手去接雪,看着面上一派天真爛漫,但目光卻時時留意着殿門處,見到聶元生出來,笑着跳下欄杆對他施了一個禮,聶元生會意,含笑還禮,道:“陛下的茶彷彿涼了。”
牧碧微面上笑意更深,道:“謝侍郎提點。”又目送他下了殿階,這才踏進殿裡去,卻見姬深高踞上座,一手支頤,雙目微合,神色頗爲不豫,牧碧微不覺一怔,隨即想到聶元生既然出殿時心情彷彿不錯,想必姬深也未必是當真氣得很了,便盈盈到了他跟前,姬深察覺到人靠近,張開了眼,見是她,也未詢問她要做什麼,卻直接將她攬進了懷裡。
雖然猝不及防,但牧碧微還是順從的依在他懷裡,將頭靠住了姬深頸側,靜靜的不語。
少頃,阮文儀也迴轉了過來,見此情景,才踏進殿的腳就要收了回去,卻是姬深叫住了他問道:“前兩日朕着你將微娘從前的乳母接進宮來,你可去辦了?”
阮文儀忙進殿來稟告道:“回陛下的話,奴婢方纔正是去內司叮囑了此事,想着上回接青衣入宮是顧長福辦的,這一回不如也叫他去。”
“顧長福?”姬深嗯了一聲道,“今日先使人過去通知一聲,明後兩天就接進來吧。”
阮文儀忙應了,見牧碧微還是坐在了姬深膝上,便垂手道:“陛下,昨日姜順華……”
“什麼?”姬深昨日在祈年殿上被勸得酩酊大醉,又出了自己登基以來頭一回妃嬪有孕的大事,宿醉醒來,便接着去了甘泉宮,如今額角還隱隱有些疼痛,不過是憂心自己的帝位因此沒顧上計較,對於旁的事情卻是不太記得清楚了,這會見阮文儀要說不說,心頭煩躁,叱道,“可是姜順華有什麼不好?!”
“陛下想是忘記了,昨日姜順華查出身孕可還是去與陛下訴說委屈時暈過去,孫貴嬪憐恤她召了太醫才發現的。”阮文儀本來是得了高太后叮囑,想提醒姬深莫要太過沉迷女色,也該關心關心有孕的妃子,卻不想牧碧微搶去了話頭,幽幽道,“到這會歐陽昭訓那邊還什麼話都沒有,姜順華多半還委屈着呢!”
姬深原本就因爲甘泉宮之行對生母並兄長們都起了隔閡,如今聶元生才走,這隔閡還沒去盡,歐陽氏雖然是他之表姊,也有些顏色,但想到她進宮以來便對孫貴嬪一干人十分的看不起,孫氏好幾回在自己跟前哭訴被歐陽氏欺凌,自己念着高太后的面子未與她計較,不想歐陽氏竟是越來越跋扈,連有孕的妃嬪都敢……轉念又想到方纔在甘泉宮裡,高太后口口聲聲指責自己不關心姜順華,卻絕口不提歐陽氏將姜順華氣暈在祈年殿上之事,更是覺得高太后實在偏心。
高太后不管怎麼說到底是姬深之母,姬深這把火自然免不了要遷怒到歐陽氏身上去,當下冷笑着道:“若非微娘提及朕倒是差點忘記了!昨日朕便要召歐陽氏至祈年殿上覲見,後來因太醫診出姜氏有孕,本朝宮裡還是頭一回得此喜訊,忙亂之下竟是忘了,怎麼她昨日才抗了旨意,今兒到這會都不曾去承光殿請罪嗎?”
殿下阮文儀無言以對,歐陽氏一向自恃出身與位份,這兩個月連寵愛都更在姜氏之上了,她哪裡會把姜氏放在了眼裡?若不是姜氏有了身孕,怕是歐陽氏不反過來尋姜氏的麻煩就不錯了,又談何登門請罪?就是昨兒急急去了甘泉宮尋高太后庇護,那也是顧忌着孫貴嬪的緣故,卻不是怕了姜氏。
牧碧微當然不會放過這個機會,一手勾住了姬深的脖子,一手掩嘴輕笑:“陛下,奴婢以爲歐陽昭訓還是莫要去承光殿的好,若不然順華娘娘心緒激動之下反而動了胎氣就不好了呢!”
姬深雖然對姜氏遠不及當初憐愛,但究竟頭一個子嗣,總是重視的,聽牧碧微話裡有話,不覺皺眉道:“微娘可是曉得歐陽氏是如何委屈了姜氏的?”
下面阮文儀一聽這話,姬深竟是認定了歐陽昭訓的錯,心下大急,忙道:“此事當請昭訓娘娘過來……”
“陛下不知,昨兒陛下才去祈年殿爲小何美人慶賀生辰,平樂宮的容華娘娘也使了身邊近侍過來請奴婢過去賞梅,奴婢想着雖然與容華娘娘不熟悉,但娘娘提起了奴婢先外祖父,奴婢也只能走一趟了,卻不想到了綺蘭殿裡見禮時卻見着了歐陽昭訓也在。”牧碧微說到這裡撇了撇嘴,絲毫不掩飾自己的不快,拿手指點着姬深的胸膛哀怨道,“奴婢昨兒可是被支使了一天,回到風荷院裡熬薑湯沐浴過了,又喝了許多紅糖薑汁,這才免了今兒風寒之苦呢!”
她訴苦時神情嬌媚姿態柔弱,姬深看着可憐,便攬緊了她腰問:“這到底是怎麼回事?”
阮文儀急道:“陛下……”
“滾出去!”姬深不耐煩的叱他退下,阮文儀無奈,退出之時警告的瞥了眼牧碧微,卻接到了一個冰冷的眼神,心下一嘆,只得躬身出去。
牧碧微牽着姬深的袖子,帕子輕擦眼角,淚珠兒便要掉不掉的掛上了長睫,嗚咽道:“容華娘娘之弟沒在了雪藍關,此事陛下已經聖斷過了,然而容華娘娘要遷怒於奴婢,奴婢也沒話說,到底奴婢身份卑微,遠不及容華娘娘高貴,容華娘娘要打要罵奴婢都受着也是應該的,可奴婢進宮不幾日,連昭訓娘娘的人影也不曾見過,誰曾想,昨兒個才見面,昭訓娘娘就拿了前朝之事話裡話外的說奴婢父兄的不是,奴婢想着,父兄固然有過,可到底也是陛下跟前的臣子,處置自有陛下判斷,又有後宮不可干政,昭訓娘娘是書香之家出來的,豈會不知道這個道理?而且昭訓娘娘還是陛下表姊,位份又尊,若是帶頭議政,怕是太后娘娘並陛下都不喜的,因而壯着膽子提醒了娘娘,可昭訓娘娘卻發起怒來,不但令人奪了奴婢的手爐披風,還着奴婢昨兒只着夾衣頂風冒雪的在梅林裡折梅花……說是但凡梅花林裡留了一枝完好的定然不放過奴婢!”
姬深聽了大怒:“方纔母后才以茂姿爲小何氏慶賀生辰爲名罰了茂姿,朕本就想着茂姿也不過在祈年殿上設了一場小宴,不過隔了一日怎麼就傳到了母后耳中?卻原來是這個賤.人去告的狀!茂姿賢德,不問前朝政事,這纔有了設宴之舉,歐陽氏倒是會做好人!若非你這會說明,朕還不知道她好大的膽子,居然敢刺探前朝之事!既然連你父兄的事情都敢議論,那麼如今春耕之憂想來也是知道的,卻不但不提醒茂姿,反而冷眼旁觀,更藉機告狀,以掩蓋自己的罪名——這歐陽氏還有什麼臉面稱是書香門第出身?!茂姿固然小門小戶出來的,論到了知禮也不曉得勝過她多少!”
牧碧微拿帕子慢條斯理的擦着眼角繼續裝委屈,心下暗道:幸虧高太后方纔罰了孫貴嬪,果然這位貴嬪纔是姬深心尖尖上的人呢,表姐又算什麼?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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今天母上病了,悲劇啊
幸虧還有個勤快的弟弟
希望母上明天就好起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