因着這次晉位的緣故,除了葉寒夕是上午就過來爲牧碧微抱不平、連錦瑟殿都沒去外,平常與牧碧微交好的如戴氏、焦氏,都是到了晌午後,藉着謝賞賜賀禮的名義過來請安的,上午只有葉寒夕過來的消息她們是知道了,所以見了牧碧微不免有些尷尬。
牧碧微淡淡的道:“原以爲你們今兒個忙得緊,怎麼還有功夫過來本宮這兒?”
聽了這話,兩人更尷尬了,戴氏口齒伶俐些,忙賠笑道:“再忙怎麼能不來給娘娘請安呢?”
“本宮安好的很,何況縱然有什麼不好你們也不是太醫,難道過來請個安本宮就無病無災了嗎?”牧碧微冷冷的道。
戴氏頓時噤了聲,焦氏沉吟了片刻,忽然起身離座,直接在殿下跪了下來!
見這情況,戴氏一怔,隨即想到了什麼,一起跪到了她身旁,焦氏就道:“妾等怠慢娘娘,還求娘娘恕罪!”
牧碧微斜睨了她們一眼,仍舊是不冷不熱的道:“到底也是上嬪了,本宮也不過比你們高一級罷了,這樣跪來跪去的,傳了出去怕是本宮又要擔個刻薄宮妃的名頭……”
她說到這裡,焦氏已經落下淚來:“妾身和戴姐姐今早先到錦瑟殿去也是不得已的!傳旨的人說這幾日右娥英胎動不安,話裡話外就是叫妾等莫要招惹右娥英不高興,所以才先去了錦瑟殿!也是怕給娘娘招惹麻煩啊!”
戴氏亦懇切道:“當年娘娘進宮的時候,宮裡的十幾位世婦,這些年來,僅有妾身和焦妹妹得以晉爲妃!就連先右昭儀宮裡的胡世婦、管世婦都沒能晉位,若妾等不是妃位,如今右娥英擡舉六宮哪裡輪得到妾等呢?右娥英這麼做,無非是爲了挑撥離間,娘娘明鑑,妾等受娘娘照拂多年,難道右娥英攛掇着太后一道懿旨,妾等就能將娘娘的情義都忘記了嗎?”
兩人說的動容,牧碧微臉色才漸緩,默然片刻,道:“如今不比盛夏,地上涼,起來說話罷。”
見她語氣分明和藹了許多,戴氏和焦氏才起身,各自回座,牧碧微道:“說起來你們也都是上嬪了,很不必這樣多禮惶恐。”
“上嬪又算什麼呢?”焦氏輕聲慢語的道,“娘娘容妾身說句心裡話罷,這宮裡,一無寵愛二無子嗣,位份那都是虛的,先右昭儀還是盛寵過的人呢,就說妾身含光殿裡前頭的那一位,還有太后做依靠,不是一樣落了個死了也牽累家人嗎?妾身福薄,得娘娘恩澤已經是喜出望外之事,再不敢多想其他,這一回晉光猷,妾身委實是夢不到的。”
焦氏這番話說的也不全是誇張,一來她這兩次晉升位份都在戴氏之下,二來雖然在右娥英和何氏對付歐陽氏上面她出了把力,但她本是九嬪最末的光訓,前面還有何氏、大高妃、戴氏這些人,怎麼想也覺得自己這次往前移幾位,補個順華就不錯了,不想竟然從九嬪之末一躍爲九嬪之首,連戴氏都只得了昭訓之位——要知道光猷之位是牧氏也做過的,右娥英偏偏挑了她,誰知道牧碧微會怎麼想呢?
若是因着晉位得罪了牧碧微卻未必划得來了,畢竟牧碧微位份仍舊在她們之上不說,單是她膝下的子女,如今連太后也不能太小覷她了,究竟要考慮到兩位公主一位皇子的分量,再說她們又不是才進宮的新人,還不知道牧碧微的手段嗎?何況晉一次位就被右娥英收買過去,在蘇氏跟前也不見得會受重視。
是以權衡來去,焦氏還是邀了戴氏過來澄練殿裡彌補與牧碧微的關係。
牧碧微淡然道:“這也是你自己的福分,與本宮可沒什麼關係。”
“妾身和戴姐姐這次晉位,與歐陽氏的事情有關,若非當初娘娘幫着妾身,那含光殿怎麼輪得到妾身去住呢?”焦氏柔聲道。
戴氏亦在旁邊附和着,兩人做低伏小奉承良久,牧碧微才恢復了常色,就問起右娥英的情況來:“你們今兒個去錦瑟殿裡,右娥英當真不好嗎?”
“右娥英只出來喝了幾盞玫瑰露,就推說頭疼回寢殿了,實際上是左……是何氏代右娥英……”焦氏和戴氏對望一眼,低聲道。
牧碧微沉思了片刻,道:“本宮知道了。”
接下來焦氏、戴氏又表了一番忠心,見西平公主和新泰公主過來了,就識趣的告退下去。
兩位公主並不知道晉位之事,唧唧喳喳的圍着牧碧微說着功課,又膩着她要點心要果子,殿中霎時間熱鬧得緊,素絲稟告了兩回雲氏求見,牧碧微才聽見,就漫不經心的道:“着她等着罷,就說本宮在問玉桐和瓔珞功課。”
素絲自去傳話。
新泰公主見狀,就拉了拉西平公主,一起道:“母妃,兒臣還有功課要去做呢!”
“你們也有些日子沒見弟弟了,和弟弟玩會罷,他如今已經開始記人了。”牧碧微看了眼新泰,道。
新泰看出牧碧微這是有意冷落雲氏,雖然不知道爲什麼,但還是道:“是!”
當下素繡去叫成娘子抱了姬恊過來,姬恊見着生母頓時就格格的笑了起來,他生得玉雪可愛,西平和新泰都是喜歡好看的人與物的時候,平常又沒有看見比自己還小的小孩子的機會,如今看了也是分外熱情,爭先恐後的拿東西逗着他。
牧碧微陪着三個孩子足足玩樂了大半個時辰,見姬恊露出乏色,才叫成娘子帶他回屋子,又打發西平和新泰各自去做功課,叫過素絲問:“雲氏還在嗎?”
“奴婢方纔使人出去看過,還在殿外的。”素絲細聲道。
“着她進來吧。”牧碧微淡聲道。
片刻後,雲盞月帶着大宮女靈羽跟着素絲進了殿,她臉色有些蒼白,嘴脣也微微泛着蒼青之色,如今怎麼說也是秋季了,鄴都地處北方,本來就冷,何況雲盞月似乎也沒想到自己會被晾這麼久,衣裳不免穿的有些單薄,看她模樣被凍得不輕。
當然雲盞月不是葉寒夕,她一向頗有心計,又是在戴、焦二人之後過來的,也未必不是早就料到了這次過來的待遇,故意如此,好叫牧碧微消氣。
牧碧微淡淡的免了她的禮,雲盞月卻還是跪了下去,捏着帕子低聲道:“妾身……”
本來做好了準備聽一番言辭懇切的請罪兼訴苦,不想雲盞月說了兩個字,遲疑半晌,竟然什麼都不說了。
兩邊僵持片刻,殿中寂靜的可聞針落,牧碧微看了看天色,究竟先開口道:“你想說什麼?”
“妾身慚愧,無言對娘娘。”雲盞月低聲道。
說來說去也不過是變着法子求饒罷了,牧碧微慢慢轉着腕上的鐲子,若有所思的想,看來雖然右娥英這一回的晉位使錦瑟殿的聲望在六宮都上拔了幾個高度,但戴氏、焦氏和眼前的雲氏到底還是忌憚自己的。
不管怎麼說,自己膝下子女也是這六宮裡最多的一個了……
牧碧微思慮半晌,沒了心情應付雲盞月,就淡淡的道:“本宮乏了,你回去罷。”
“……是!”雲盞月彷彿當真慚愧得緊,竟然也不堅持,只是面色羞愧的帶着靈羽告退。
等她出了殿,阿善端上花茶,看着牧碧微呷了一口,輕聲道:“錦瑟殿裡的事情就是這幾日了。”
“今兒趁着人多傳出胎動不安的消息來……”牧碧微略帶疲憊的道,阿善打斷她的話,目中憂色滿滿:“奴婢是說,這一回右娥英提拔六宮,妃以上惟獨漏了女郎和小高妃,小高妃因爲之前與高陽王並王妃的事情,右娥英故意漏掉她也不奇怪,到底大高妃也晉了位的,何況小高妃進宮不久,任誰也不會相信她能對右娥英做什麼,若是沒有何氏被越級晉升爲左昭儀這件事情,那麼還可以說三夫人以上的位份十分高貴,需要慎重,如今有了何氏這個例子,分明就是故意打女郎的臉!”
“這樣將來右娥英若是出了事,我謀害她的理由也是現成的。”牧碧微淡淡的道,“那就是我不忿這次右娥英故意打壓……”
阿善建議道:“女郎不如藉口裝病罷?”
“同在一個宮裡能怎麼躲呢?”牧碧微嘆了口氣,道,“我縱然當真病了,難道不能指使他人謀害右娥英了嗎?這宮裡害人有幾次是妃子親自去動手的?”
阿善爲難道;“可右娥英……”
“既然成了她的靶子也只能鬥到底了。”牧碧微眼中閃過一絲冷色,冷冷的道,“蘇家的手一向就伸得長,有的手也該砍一砍了!”
……………………………………………………………………………………
次日,宮裡還殘留着昨日衆人晉位的歡慶,瑞慶宮裡卻出了事——才晉爲婕妤的雲氏被大高妃趕出了淑香殿,甚至還不許她在瑞慶宮裡停留。
因爲雲氏被晉爲婕妤才隔了一天,還不及搬出去,加上她又是太后懿旨晉封的,雖然大高妃是太后的侄女,高太后聽到這個消息也有些不悅,但念着大高妃懷着身孕,到底按捺住怒火,叫安氏跑了一趟,安氏回到和頤殿,這麼告訴高太后:“宣徽說雲氏明知道宣徽懷了身孕,還三不五時的過去請安問候,看似恭敬卻分明是故意攪擾,如今雲氏既然晉了位,宣徽章就想早點打發她出去。”
“即使如此這事情做的也太難看了。”高太后皺眉道,“哪有一點點咱們高家女郎應有的氣度?明着將宮裡人往外趕,這和坊間的潑婦嫉婦有什麼兩樣呢?”
安氏委婉道:“如今宣徽娘娘有着身子,恐怕脾氣難免要急一些。”
高太后究竟疼愛侄女些,說了幾句大高妃,還是道:“既然這樣就叫內司給雲氏另外收拾住處吧。”
“怕是會倉促些。”安氏道,如今宮中空着的正殿也不是沒有,只是多半多年無人居住的,不然小高妃進宮的時候,也不會讓她去住顏氏住了好些年的嘉福宮了,畢竟高祖和先帝的時候妃子都遠不及如今的多,傳自前魏的宮殿在戰火中本來就損毀了許多,高祖和先帝的時候還忙着休養生息,自然不會去修繕的,所以雲氏這批晉位的新妃,想要單獨居一宮還當真要等上些時候,可不是打掃一番就可以入住那麼簡單。
高太后道:“那就到其他宮裡先收拾個偏殿住着,不說清綰位份在她之上,爲着皇嗣難道她連這點委屈都不能受嗎?淑香殿難道就是正殿了?”
太后這麼交代了,雲氏在瑞慶宮裡自然也住不成,最後她自己提出來到希宜宮借住,葉寒夕雖然對她沒有和自己一起去澄練殿有些不滿,但擋不住她哭訴哀求,索性告訴安氏也不必收拾了,就叫雲氏暫時與自己同住合風殿。
這消息傳遍六宮,許多沒有晉位或者是沒能晉爲妃的宮嬪都在私下裡大肆嘲笑雲氏,說才從嬪成了妃,隔了不過一夜就顏面掃地的妃子怕是古往今來就這麼一個。
牧碧微自也聽到了,淡淡的笑道:“大高妃如今是草木皆兵了。”
阿善憂慮道:“右娥英那邊……”
牧碧微還沒回答,素絲卻是一臉驚慌的闖進殿來……
…………………………………………………………………………
才晉位就被打擊了……
飛飛你要撐住!