金光宗主的故事(十六)
七夜望着金光的背影,氣氛、無奈、不甘、鬱悶、嫉妒、多種情緒快速在他心中翻騰涌動,一瞬間的失控讓他猛地揚起手。
“轟——”
魔氣驟然爆開,森寒陰暗的氣流割斷了大片竹林,要阻住金光前行的路。
金光早有防備,在七夜氣息變化的一剎那,他便飛身而起,腳尖快速的在竹枝上點了幾點,硬生生的穿過魔氣籠罩,落在斷裂的竹枝範圍之外。
吱呀呀數聲連響,依舊有竹枝在魔氣中斷裂開來。
金光負手而立,他隨意的瞧了一眼鋪了滿地竹枝竹葉,淡淡說道,“魔君終於動手了,這纔像是魔君該做的事。”
七夜剛剛平靜下來的氣息驟然又亂了,他的眼中騰起一種自己都沒有發覺的光芒。同時,他的手握在一夕劍上,“是不是無論本君如何說,你都不肯信我?既然如此,你便留在本君身邊,時刻看着本君,是否有一句虛言騙你!”
金光失笑,“單憑魔君,想留下本座,怕是沒那麼容易。”
一夕劍倏地出鞘,濃重陰沉而又詭秘的魔氣驟然出現,帶着不祥的氣息。
金光的臉色慢慢變了,他不可置信的看着七夜,“天魔——魔氣?”
七夜的眸底騰起一股暗紅色的火焰,他的瞳孔緩緩化作淡金。
金光失聲道,“不可!”
與此同時,砰砰砰三道靈符在半空中炸開,金光的身形快如閃電一般,在竹林中佈下陣法。
然而,魔氣的詭秘難纏遠遠超過金光所想,靈符的光芒漸漸被魔氣壓制住。金光肉眼所見,魔氣竟將他與七夜困在中央。
金光怒道,“七夜魔君!你究竟在做什麼!”
七夜手執一夕劍,低頭瞧了瞧身周魔氣,“你說,這是天魔魔氣?這是本君與生俱來的天賦神通!”
“宗主,你可知道妖與魔的區別?”七夜深深的望了金光一眼,他本也不是想讓金光回答,“魔由天地所生,由人心所生,時間與空間對魔來說,全無意義——因爲,修爲精深的魔能夠撕裂空間、回溯時間!”
“有這樣功力的魔少之又少,當今世上便唯有本君能夠撕裂空間!”
“宗主所言不錯,單憑本君想要留下宗主,確實千難萬難,但是與宗主同赴他界,卻並不是難事。”
“在其他的世界中,宗主與本君都無需再想七世怨侶,本君相信屆時有足夠的時間令宗主相信,本君確實不愛聶小倩!”
金光霎時大怒,斥道,“一派胡言!你愛不愛聶小倩與本座何干!你分明是……”
話未說完,金光眼前諸般色彩快速掠過,耳邊聽得嘈嘈雜雜各色聲音。忽地,他耳邊聽見嗤的一聲冷笑,然後便陷入了沉沉的、死寂的黑暗中。
金光不自覺的閉上眼,他不知道過了多久,眼前才緩緩亮了起來。
他視線所及,只有一個人。那人與他相貌一般無二,正用奇怪的眼神看着他,說道,“你是誰?”
這種感覺金光並不陌生,當他作爲周舍時,他的一半魂魄便活在周舍的靈臺紫府。於是,金光很自然的說道,“我就是你,你就是我。現在,我們是誰?”
“你既然就是我,爲什麼不知道我們是誰?”
“人有前世今生,前生不知今世事,今世亦不知前生人。”
那人若有所思的點點頭,“這麼說,我能夠看見你,是因爲我快要死了。不論你是來生的我,還是前世的我,現在能看到你,我都很高興。因爲,至少我不是獨自死去。”
金光嘴角動了一下,“你怎麼知道你快要死了?”
那人一笑,聲音似乎有幾分奇怪的愉悅,“因爲我謀反失敗,而今已經成了階下囚。”
“……”金光覺得他自己似乎十分倒黴。他忍不住咬牙切齒暗咒七夜,把自己的肉身弄哪兒去了?是不是七夜所謂的撕裂空間,其實就只是將人的魂魄帶走?
七夜爲什麼會有天魔的魔氣,這是不是七夜的修爲比以前更爲精深的原因。
天魔可以撕裂空間連通異界,當年金光便利用體內的天魔魔氣,將魂魄分裂投入不同的世界中,而後才能在歷代宗主功德護佑下無驚無險的將魂魄再度融合迴歸。
七夜必然也會在這個世界中,才能將自己扔來這裡。而自己要做的就是儘快找到七夜,制止七夜獨自回去,否則就是玄心正宗的災難!
許是金光的臉色讓那人覺得十分有趣,那人竟哈哈一笑,“本王名爲朱宸濠,乃是大明寧王。”
寧王向金光走過來,審視着金光的眉眼,“我們是在夢中嗎?現在我還能與你說說話,但也許下一刻皇帝的人就會來殺了我。你會與我一起死嗎?”
金光微微沉默了一下,他運轉靈力觸動了一下眉心的宗主符紋,沒有任何反應和動靜。金光鬱悶的挑了一下嘴角,“很有可能,但是我不能死,所以你有沒有不死的辦法?”
“你知道因爲我謀反,死了多少人嗎?”寧王失笑,“成王敗寇,而今我就是這個寇,不殺不足以平民憤。我在大牢裡的每一天,都能看見我的親信不成人形沒有氣息的被拖出去。”
“現在要將我挫骨揚灰的奏摺估計估計早就擺滿了皇帝的桌案。而我現在能好好的站在這裡,你知道是爲什麼嗎?”
金光疑惑的挑了一下眉毛,寧王低笑一聲,又向前一步,氣息輕輕吐出,“因爲,小皇帝——好色,而且,好男色。”
“小皇帝爲他的美女男伶們特意建了一處美輪美奐的宮苑,名叫豹房。”寧王笑道,“那裡安置着他收藏的美人珍獸、奇珍異寶。”
寧王的手緩緩撫上金光的面孔,柔聲道,“我們的相貌非同一般,我們的身份更非同一般。所以,小皇帝他還在猶豫,將我們關進豹房會不會帶來後患,而這後患他又是否能夠承受。”
“你既然就是我,那麼你覺得,小皇帝最後會怎麼做?”寧王饒有興致的問道。
“即使我就是你,你的手也安分一點。”金光皺眉撥開寧王的手,“我覺得你確實是死定了。不只是對皇帝,對誰來說,留下你都是一件太危險的事。”
寧王沉聲一笑,他輕輕拍了拍金光的肩膀,“不錯,所以即使皇帝在猶豫,但最後的結果不會有任何改變。”
金光輕輕嘆了口氣,“你有什麼未了的心願嗎?”
寧王的眼神變了,變得沉鬱而痛苦,“妻兒俱死,我——想要去看一看王妃與世子沉江的地方。”
“世人都說,寧王妃明智貞烈,不肯隨我謀反。”寧王低聲一笑,“誰又知道,她懷抱世子自沉江中,不過是不想拖累我。怕她與孩兒落在皇帝手上,成爲逼迫我的工具。”
“本王與王妃情深愛重,本也不需他人明白。”寧王看了金光一眼,笑道,“似乎本王的時候到了,也許你能夠看到?我好像聽見了很多人的腳步聲。奇怪,這不是我的夢中嗎?”
金光坦然道,“這不是夢,我在你的靈臺紫府中與你說話。你所說的,其實是你想要的告訴我的,這是玄門法術。”
“原來我的前生或者來世是個神棍。”寧王煞有其事的點了一下頭。
金光臉色一黑,寧王又笑道,“總比做王爺來的好,我生爲寧王,看似尊貴,卻是蒼天負我。”
嘩啦啦的鐵鏈蹭動,牢門被打開。身着明黃的人走了進來,他審視的望着寧王。
寧王輕笑,“本王已經等了很久,皇上你帶來的是毒酒、匕首還是白綾?”
年輕的皇帝微微眯起眼,黝黑清亮的眸子在寧王面孔上尋梭。寧王不知怎麼竟覺得小皇帝的視線如刀鋒一般,刮的人滿面寒霜。
寧王不自覺得微微皺眉,同時他聽見腦中有人涼涼的語氣說道,“本座覺得,你似乎暫時不用死了。你眼前這位應該不是你口中那位小皇帝,他是本座最大的敵人。本座在此就是拜他所賜。”
寧王嘴角微微動了一下,又聽腦中那人說道,“在他沒有確定本座所在之前,或者沒有確定你就是我之前,他絕不會殺你。你小心應對吧。”
“——好吧,你至少告訴我,你究竟是誰?你的這位敵人又是誰?”寧王在腦海中冥想,“一旦他確定了你就是我,他就會直接殺了我們,是嗎?”
金光沉默了一下,“本座也不能確定,但本座覺得,對於他來說,本座死了比活着更好。”
寧王頓了一下,“——所以,你的意思是,讓他覺得我有可能是你,或者未來可能成爲你,我們才能活下去?”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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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不錯,活下去纔有希望。”金光笑道,“你心中有恨有怨,不會想死。而本座重任在身,更決不能死!”
一隻手打斷了寧王與金光的腦內交流,並不算細膩卻絕不粗糙的手指輕輕撫弄着寧王面孔。
七夜微微眯着眼,“毒酒、匕首還是白綾都配不上你,我又怎麼會讓你死呢。我要把你關起來,與我一同等着他來。”
寧王皺眉,猛地向後退了一步,想要躲開這隻作亂的手,可惜那隻手快的不可思議,竟如影隨形的撫過他的眉心。
七夜見眼前人一副如臨大敵的模樣,不由得輕笑道,“你露出這樣的表情,真是有趣。”
寧王看見一道黑氣自七夜指尖溢出,竄入他的口中。寧王腦中一暈,昏了過去。
不知道過了多久,寧王再次有了意識,他看見金光在他眼前盤膝打坐。
寧王左右看了看,便聽見金光說道,“你的身體還沒醒。除非我或者他願意爲你的身體驅除魔氣,否則你沒那麼容易醒的。”
寧王默默的學着金光一樣盤膝打坐,無奈道,“你不想引起他的注意,所以我就只能暫時睡下去?除非他出手讓我醒來?”
金光不說話,但事實顯然就是如此。寧王無語的看了金光一眼,說道,“你確定外面那個是你的敵人,不是你的——”
寧王略略想了一下,不自然的擡手摸了一下臉,“追求者?”
“……”金光的臉黑了,“本座殺他父親,殺他同族,他八歲那年便差點死在本座手上,至今本座都沒放棄殺他,你覺得他還能追求本座?”
“——呵呵。”寧王瞅了金光一眼,只回了金光一句話,“我一點也不想醒過來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