帝俊出了搖羝島,徑直往華胥山之渚風兗部落而去。
風兗部落有一女子名爲華胥,有一日華胥出外採摘野果之時見一巨大腳印,華胥好奇之下用步丈量腳印的大小,卻不料回返部落之後,華胥竟莫名懷孕,至今已有十年。
帝俊掐指算去,伏羲正該轉世成爲華胥之子。
可華胥懷孕十年時間未曾誕下嬰孩,風兗部落族人盡數認爲華胥腹中的必是妖怪,要請長老出面讓華胥去掉胎兒。
華胥心中不忍,卻毫無辦法,只能將門戶緊閉,在屋內嚶嚶低泣,不知不覺竟睡了過去,夢見了一位身着白衣的貴介青年對他道,“姑娘腹中胎兒來歷不凡,兩年後才能出世。待我替他取個名字,將他與我做弟子,如何?”
華胥哭道,“此子爲族人不容,我母子二人被困在屋內,只消數日就會餓死,如何能等到兩年之後?”
那青年道,“無妨,自有仁獸爲你送去飲食。”
帝俊託夢之後,就招了一隻剛剛開啓了靈智的墨麒麟來。命它馱着食物從山中走出,送去華胥房前將食物放下。
風兗部落族人既害怕又驚訝,長老仔細端詳着墨麒麟,對族人道,“這異獸乃是麒麟,是神獸,如此神獸給華胥送食,華胥腹中的孩兒必不是妖怪。”
華胥見到那墨麒麟,驚覺夢中之言必是真的。從此越發看重腹中骨肉,更是時刻不敢忘記夢中青年的樣貌。
兩年之後,華胥果然產下一子,當夜又夢到那青年指着嬰孩道,“此子是我弟子,可名伏羲。”
媧皇宮中,女媧娘娘心血**,掐指一算,霎時間面色大變,驚道,“怎地妖皇尚在世間!”
女媧娘娘心中憂慮,她思忖許久,暗道自己雖是聖人,卻畢竟出自妖族,況且妖皇此番功德乃是教化人族而來,她就算拼的道祖責怪,也不可遺忘了根本纔是。
於是,女媧娘娘揚手遮掩了天機,又祭出河圖洛書,取出招妖幡,招來一隻大龜,吩咐道,“將此物送去洛水,交付妖皇。”
那龜已有神智,聞言將頭點了三點,將河圖洛書負起,劃開四鰲,向洛水而去。
大龜馱着河圖洛書,自洛水浮起,果然妖皇帝俊正立在洛水之畔。
帝俊收了自己的證道靈寶,有感於女媧歸還靈寶之義,將太極八卦推演之法傳授伏羲。
不說帝俊立意要做人族的三皇帝師,且只說通天教主送走了弟控的妖皇,整日裡就只盼望着太一重塑肉身鞏固修爲早日出關。
終有一日,金光閃耀搖羝島。搖羝島上最大的扶桑樹忽地紙條舒展,露出一個由扶桑樹枝搭建而成的巨大巢穴來。
一隻小巧玲瓏的金烏自巢中飛出,於半空中化作一個堇衣青年,正是東皇太一。
通天教主心中大喜,不禁走上前去握住太一的雙手。
太一卻將神識在島上一掃,詫異道,“我大哥不在島上?他去哪兒了?”把通天教主自覺該對道侶表達的關心全數哽在了喉嚨裡。
通天教主只能將帝俊的去處解釋了一番,才問道,“此處雖好,卻不適合久居。你與我同回碧遊宮如何?還是你想回太陽宮?太陽宮雖然已經隱匿,但所在未必能瞞得過道祖。如今天庭重建,又要再起量劫,你還是與我同住碧遊宮爲好。”
太一微一沉吟,“暫且去碧遊宮吧,我也該去看看侄兒。”太一對這個侄兒確實不怎麼放心,那就是個愛哭包!不知道這些年這性子掰回來點沒有?
太一略略一頓,又道,”這些年大哥與我閉關重塑肉身鞏固修爲,多虧你爲我們護法。”
太一方要開口稱謝,通天卻笑了,“我們已經是道侶,這些就都是我應該做的。”
太一面上一紅,繼而坦然道,“確實是我思慮太多,以後再不會了。”身爲道侶,氣運同享。說穿了也不過就是簡簡單單的八個字,你對我好,我對你好。
通天與太一封閉了搖羝島,踏雲前往碧遊宮,哪想到剛剛立在東海上,通天教主就輕輕驚疑了一聲。
通天掐指算了算,道,“三教共籤封神榜,我需去紫霄宮。”
太一灑然道,“那我便自去碧遊宮。”
通天卻微微一笑,開始了對小金烏的誘拐,“不如你與我同去?你閉關這麼多年,才一相聚就要分開,我確是捨不得。”
太一啞然,心中不知怎麼的卻又一喜,他實在沒料到通天竟把捨不得這幾個字說的這麼光明正大,目光不由得上上下下在通天面上巡梭了好幾回,面帶古怪的道,“你莫忘了,東皇太一如今在洪荒中早已隕落,你還要帶我去道祖面前晃?”
通天笑眯眯的望着太一,“你難道不想聽一聽封神榜如何簽訂?只要你想去,我就有法子。”
通天笑吟吟的在太一耳邊說了一句話,太一臉色青一陣紅一陣的好一會兒,終究是好奇心戰勝了其他,咬着牙點了頭。
“根行深者,成其仙道;根行稍次,成其神道,根行淺薄,成其人道。”道祖鴻鈞面色淡漠,聲音更是平淡,“一則天庭新立,二則闡教弟子身犯殺戒,故此立封神榜,分封諸神,供天帝驅策,用以管束三界衆生。”
三清各自端坐在蒲團上,心中各有思量。三清之中,老子居長,他率先開口道,“請問老師,共需多少門人弟子上榜?”
鴻鈞道,“所封衆神爲八部正神,分掌各司,按布周天,共三百六十五位。”
老子又問道,“人、闡、截教三教弟子人數不均,這三百六十五個席位又該如何填寫?”
鴻鈞淡淡道,“自然由你三人商議,決議之後將弟子姓名寫於封神榜上,待該弟子隕落,封神榜自會拘其真靈,成其神道。”
老子、原始皆點頭稱是,通天的手攏在袍袖裡,笑問道,“老師,封神量劫乃是天數,大劫一起,天數混亂,我只擔憂道門弟子們自相殘殺。”
鴻鈞望了通天一眼,目光無喜無怒,只淡淡道,“紅花白藕青荷葉,三教原來是一家。”鴻鈞言罷,就隱去身形。
原始微微眯起眼,對通天道,“三弟,你是什麼意思?”
通天笑了笑,“沒什麼意思。”
原始的目光落在通天面上,忽然道,“你突然搬出崑崙山另立道場,我原本只以爲你喜歡海上風光罷了,如今才知道,你是立意要與我們生分了?三弟,同源而出億萬年的兄弟情,你就這麼不要了?”
通天慢慢的斂去笑容,沉聲道,“二哥這話說的好沒有道理。”
“我立下截教萬仙來朝,弟子門人衆多,難免與兄長們有所生疏,可是這些年來,何時做過半點對不起兄長們的事情?二哥這樣的責難未免太重。”
通天冷淡淡的笑了一聲,“只是生疏了些,偏偏要簽訂封神榜的時候就要說什麼拋卻了億萬年同根同源的兄弟情分,二哥不是賊喊捉賊吧?”
原始聽得怒氣上涌,“什麼賊喊捉賊?”
通天看了看沉默不語的老子,道,“既然二哥非要我說清楚,我也不介意代二哥說個明白。闡教弟子身犯殺戒,當然是要殺人入劫,莫不是二哥早盯上了我門下弟子,才非要在這個時候擺脫與我的兄弟情分?”
論起能說會道,個性沉靜寡言的原始天尊十個加起來也比不上當年一個飛揚跳脫的通天教主。雖說如今的通天教主歷經磨難,性子沉靜不少,可得理不饒人卻絕不弱於當年。
通天教主心中早已認定原始天尊就是爲了門下弟子坑死弟弟的人,哪裡還會給他留什麼情面?
這一席話只說的原始天尊面色通紅,只伸手指着通天,道,“我絕無此心!我們同根同源,我豈會做出這等事!”可原始心中卻也悚然一驚,難道自己意識中真有如此想法麼?絕無可能!
可惜通天教主卻根本不會信他,只淡淡道,“二哥當真這樣篤定?可惜我卻不是隨便拿句話就哄得的,等着量劫過後,還是看事實再說話吧。”
默默聽了好一會兒的老子突然嘆了口氣,“原始,通天,老師方纔已經說過,紅花白藕青荷葉,三教原來是一家。都是道門弟子,又何必爭論這些。”
原始擰眉不語,通天也不再作聲。老子指了指封神榜道,“還是早些議定寫下那些名字吧。”
沉默了好一會兒,原始才道,“我門下弟子既有跟腳又有資質,皆是道德之士,不該上榜。”
通天直接冷笑了幾聲,“大哥門下只有一個弟子,自然也不能上榜的?二位兄長對弟弟的兄弟情果真深厚。”
原始被氣的臉色發青,“你門下弟子良莠不齊,大多是披鱗帶角之輩……”
老子卻突然插口道,“二弟慎言!”
原始沉沉的吐出一口氣,老子嘆了一聲,勸道,“三弟,二弟之言雖是太過偏頗,卻也有一定道理。修仙之人,跟腳資質造化福德缺一不可,先天來處輸了一籌,修行之中難免荊棘叢生。相較闡教弟子,截教弟子大多前程有限。”
老子這一句話倒的確是公正的很,通天聽着面色稍霽。
老子又道,“封神是三教大事,關乎三教氣運,以我之見,倒不如一個都不填,只看弟子們的實力與氣運。”
這正是通天教主所想,上榜與否只看個人實力機緣,至少相對公平。
前世最終也是如此決定,只不過那卻是原始與通天爲了門下弟子各不相讓,最後才定下的無奈之舉。
原始天尊略一思忖,也點頭應是。
大事議畢,通天教主就隱去身形,原始見通天說走就走,心下怒氣翻涌。
老子卻把原始拽住,道,“二弟,若非今日之事,我竟沒有留意到你對截教弟子竟有如此偏執!”
原始皺眉道,“我所說的雖有些偏頗,但卻是事實。大哥不也是覺得截教弟子前程有限?通天他一向厚待弟子,無論是何出身,只要拜入截教就能受他庇護,長此以往,定會拖累了他。”
老子卻搖頭道,“通天一向喜憎分明,他是心中有數。反倒是你,你以爲的爲他好,真的是爲他好麼?”
老子皺眉回思,道,“當年通天突然離開崑崙山……我若不曾記錯,是在我們罰了多寶之後。如今細細回想,若是有人看不慣你的徒兒,要替你管教,你願意麼?”
“通天什麼都不說,只是直接搬離了崑崙山,那就是既不想傷了兄弟情分,又能夠自己管教弟子,這是兩全之道。”
老子嘆息道,“只此一事,你就不能再當通天不諳俗務。”
原始垂頭深思,老子又道,“況且修行之人,心中定要謙遜。你的弟子們,確實是跟腳資質機緣福德都不缺,可又有幾個不爲此目下無塵?有幾個能看的起截教中人?”
原始微一沉默,道,“就算我的弟子們謙遜有禮,事實也是變不了的。”
老子搖頭道,“你在闡教弟子面前時時流露對截教的不屑,他們又如何能看得起截教?只怕不只是看不起闡教,也未必看得起通天,若是他們對通天沒有敬畏,對你又有多少敬畏?”
“若當真論起對道門的忠心,你的弟子卻未必比得上通天的弟子。”老子的身影也隱去了,只有聲音依舊在原始耳邊,“弟子們的資質再好,不夠忠心又有什麼用處?旁觀者清,二弟你多想想吧。”
通天自然不知道老子與原始又有這樣一番談話,如若知道他只會詫異爲何前世什麼都不管的老子而今竟然能說出這樣一番話來。
其實這卻也簡單的很,不過就是本性使然。聖人也有遠近喜厭嗔癡,前世通天飛揚跳脫,又喜歡親近原始。通天的事情自有原始注意,老子不會多費心力。而到了後來,事情已成定局,他已經綁在了原始的船上,那麼通天自然就只能舍了。
可如今,通天莫名的與誰都是不遠不近,老子自然難免要多注意些。注意的多了,想的自然就多了。
只不過對於通天來說,他卻是絕對不會領老子這份情。當兄弟情可以做取捨的時候,這份情誼自然就要差了很多。尤其是有帝俊與太一這樣一對兄弟在做着比較!
商定了封神榜,出了紫霄宮,通天就笑吟吟的一抖袍袖,一直玲瓏小巧的三足金烏暈陶陶的抖落了出來抱進懷裡。
還沒等太一醒過神來,通天把被啄的都是白痕的手臂放在小金烏眼前,“我只多摸了幾下,你怎麼就這樣心狠啊?”
太一眼珠滴溜溜的在通天臉上一轉,毫不猶豫的對着通天的手又是一口啄了下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