正文_第117章

靜思閣內燃着炭火,燭光雖淺淺淡淡,卻讓我感覺陣陣溫馨。

這樣的木屋,我似乎也曾在夢中期盼過。

期盼着有一日,我能大膽的拋棄身上的那些光輝,成天沐浴在山間的暖陽之下,聞着花香,伴着風鳴,守住屬於自己的那份溫馨。

他抱我坐下,我光着腳丫在他面前,終是有些羞澀之意,挪着身上的披風擋了擋。

見他臉上的淺笑己不在之時,我似乎有些冒然的問出了口,“爺爲何要帶我來這裡?”

他又重淺淺勾了脣,長眉帶着一絲折皺入鬢,“你不是一直想來這麼?那日並不是不想告訴你靜思閣之事,而是覺得在那裡不合適,本來昨夜就打算帶你來這的,結果出了院中折梅一事,你心中惱,我不便開口,只好今晚帶你過來了。”

原來是我誤會了他。

不知爲何,每次從他口中聽到這些解釋,我就會覺得胸口有一絲莫名的氣焰亂竄。

是因爲他的解釋來得太晚,還是他一直都是在事情發生後才與我柔聲的解釋。

可在我聽來,雖然心會有餘悸,可終是不太重要了,畢竟傷也傷過了,痛也痛過了,再說起,只會在那些傷痛之上加劇。

也許正如他所說,如若解釋有若,那先前所受過的傷又算什麼?這句話我一直都記在心裡。

“穿上。”也不知他從哪裡找來一雙女鞋,看上去有些陳舊了,但是卻特別的清爽乾淨。

我擡眸四周望了望,除了我與他,並不見一人,可這雙女鞋又是怎麼一回事?

正在我心存顧慮之時,他的聲音低沉的響在我的耳邊,“這是我母妃的鞋。”

他看出了我的心思,我只是在找這雙鞋的主人,可終是沒有想到竟是他母妃靜妃娘娘的鞋。

我輕抿了脣,從披風之中露出光腳丫子來,可並未穿入那雙鞋中,而是赤足站了他的面前道:“這鞋既是母妃的,我又怎能穿上?這屋中不冷,還生着炭火,我赤足走走不礙事的。”

這話剛落,只覺得腰間一緊,身子便在他的懷裡懸空而起,接着便坐在他的雙膝之上。

我心中一怔,欲要說什麼的時候,他竟彎腰伸手將我的赤足握在了手裡,襲上一絲溫暖,我在他手中縮了縮腳,“爺……”

他根本就不讓我縮回腳,隨着赤足之上一緊,他的聲音輕柔的傳來,“我還記得你腳的尺寸與母妃一樣大,這鞋你能穿。”

我一愣,有些羞澀問道:“爺怎會知道我的腳尺寸?”

他邊給我穿着鞋,邊看了看我,脣邊輕輕一笑,“在邊疆之時。”

我眸中一閃,那日在邊疆,只因他突然到來,束手無策之下只能讓傲恆躲入浴桶之中,而自己一時慌亂竟記了赤足於地。

是他軀膝至我面前,將的赤足握在了手心,原來在那時,他就握出了我腳的尺寸,看來他對他母妃的思念己到了極致。

鞋在我腳下穿好了,他直起了身子看着我,“走走看。”

我微微從他的雙膝之上站了起來,踩着那雙靜妃娘娘的鞋子走了兩下,脣邊笑着告訴他,“鞋剛好,只不過從這鞋的尺寸來看,母妃定也是個嬌小的女子。”

我這無心一言,似乎在他聽來有些情緒了,他脣邊的淺笑收了起來,眸光卻在一點一點轉深。

他突然向我伸了手,“過來。”

我走了過去,臨他的身邊坐了下來,握着他遞向我的熱茶,心裡因他的眸光染上一絲絲涼意。

他輕抿了一口茶,落杯之時,他不再看我,聲音帶着些許酸楚而來,“母妃是民間女子,身子骨一直就不好,得父皇青睞,入了宮,身子開始漸漸調養了過來,只是好景不長,還沒來得及過上幾天舒適的日子,便入了庵寺。”

我將手中的熱茶一點一點的鬆開,那些萬般難開口的話還是在我心頭揪緊之時出了口。

“我曾提過讓爺接母妃出庵寺,爺好像不願?”

我從側面偷偷的看過去,他的眸色微微一動,脣角揚了揚,笑意卻是自嘲。

“母妃曾對天發過誓,她與我這個兒子……永不再見。”

“爲什麼?”我蹙眉,根本沒法抑制住聽到他最後那四個字的衝動。

他凝眸看向我,目光深邃,黯淡間幽幽隱着一絲痛意,最後他脣邊一抹苦笑生起,溢出了我這輩子都無法猜出的三個字。

“因爲你。”

我的心狠狠的一怔,看着他黯淡間幽幽隱着的一絲痛意,我在心裡反覆的閃過他的那個字,連着種種的可能在我心頭揣摩,可我終是不能在這個三字當中得到一個答案。

他轉了眸,被炭火映紅了雙眼,一聲嘆息後,他重啓了薄脣,“當今皇上有五子,戰天麟出生就被立爲太子,五哥成王,六哥平王乃定妃之子,定妃是蕭候之女,身份尊貴,九弟睿王乃如妃之子,如妃雖然無顯赫的家世,但也是官吏之後,而我的母妃只是一介民女,入了宮,才知宮門深似海,她善良大度,從不與人爲敵,父皇寵愛她,聖意眷顧,在這危機四伏的宮中,自然會遭人眼紅,她一介民女又如何抵擋住那些家世顯赫的嬪妃,所以接二連三的被人陷害,在我世生的那一年,母妃被父皇打入冷宮,而我這個皇子自然也生在了冷宮。”

我兒時入宮頻繁,卻從未見過他,甚至在我的記憶里根本就沒有戰天齊這個人的存在。

原來他是生在冷宮,這一刻,我的心隨着他的話開始由緊變成了酸酸的痛意。

一直以來我就不明他爲何如此冷淡,那深邃的雙眸似乎也與我一樣經歷了重重*,而後變得深沉淡然,不剩一絲情緒,在外人眼裡,那便成了保護自己最好的工具。

一個冷宮的皇子能夠衝出黑暗,如此光鮮的出現在衆人面前,他所經歷的苦與磨難己然都深深的記在了他的心裡,只有銘記在心,纔會有活下去的希望。

我的眸光深深的鎖住他,他卻不看我,手中的茶杯緊握在手心,那絲力度好似在控制他心中隱隱的痛意。

我明白,他一直不願提起的,那定是他心中最痛的。

他終是再次低沉出了聲,“在冷宮的那些年裡,我與母妃相依爲命,因爲我發誓一定要帶她離開冷宮,所以我勤奮好學,在楊浦將軍師承之下,我學會了射箭,騎馬,劍術,只可惜,在我三歲那年,楊浦將軍慘遭陷害,死在了戰場上,自那以後,我便按着他給我劍譜憑着自己意念一點一點的琢磨,那夜你慘遭劫殺,是我用楊浦將軍教我的劍術殺了那名禁軍,那也是我第一次殺人。”

他轉了眸,眸光輕輕的落在我的眸中。

我明白了他那日聽到楊嬸被害之時,完全失去了理智,原來他是師承楊浦將軍,在他的心裡他己將楊浦將軍一家視爲了親人,聽到親人爲護他而死,那顆隱忍的心也會有失去理智的時候。

就如我一樣,那夜一直都是我不願再憶起的事。

奶孃爲我而死,一夜之間什麼都變了,唯一沒有變的就是那個在血水之中扛起我的小小身影依舊還護在我的身邊。

“那日,將我護送至宮外馬車的人也是爺?”我直直的看着他的眼。

明明心裡己經知道了答案,可自己還是要問出口,因爲我只想讓他親口告訴我這個答案。

他點了頭,那深邃帶着痛意的眸光卻依舊不離我,“本來我是想將你藏在冷宮之中,可我怕你醒來後會害怕,宮中雖大,冷宮雖不被人關注,可依舊不是安全之地,而後我又想起你的奶孃死之前不只指着宜德苑方向,她還咬着牙說了玄清門三個字,我便猜到,她是讓我把你送至玄清門,在那,定會有人接應你,所以我便將你送至玄清門,那是我第一次見你父親。”

我靜靜的聽着他道出這些,道出我曾幾次在夢中想要看清楚的一個事情真相,真相原來就在我的身邊,而我卻迷失了這麼久。

那日,我從昏迷之中醒來之時,撞入雙眸的是外祖父滿臉血腥的容顏。

我害怕極了,可害怕終是沒有停止。

外祖父離我而去,我在父親的一手安排之下逃出宮門,孃親泣聲攔截,父親卻要撥劍相向。

而我在啞叔的阻止之下,連孃親的最後一面也未見着。

從此便從那個侍寵若嬌的嫡小姐變成了被人遺忘的庶出四小姐華蝶衣。

正我思緒糾葛之時,他竟冷冷一笑,笑得滿目悲涼,“你在那日得救了,我也便得救了,你的父親從一開始就預謀着如何把你推向皇后之位,所以他想到了我,也不知他從何得知我就是冷宮中的皇子?不過這些也不太重要了,你的父親找到我的母妃,那一日,我不知他們倆在屋裡說了些什麼?我只知道你父親離開之後,父皇就命人將我與母妃從冷宮之中接了出來,還讓我過繼到宮中皇后的名下,而我的母妃爲了能讓我走出冷宮,便給了宮中皇后承諾,入庵寺,今生與我這個兒子不復再見。”

那心中的三個字,一切因爲我,終是有了答案。

他那映着火光的雙眸滿是腥紅,腥紅之中還帶着淡漠孤寂。

我伸手劃過他那緊緊皺着卻要時刻隱忍的眉宇間,心中萬般滋味齊齊涌上,似乎有太多的話想要對他說,可喉間緊得只能讓我說出這幾個字。

“原來真是因爲我。”

他那雙眸子緊緊盯着我,目色深沉疼惜,在聽到我這緊得顫抖的幾個字時,他的眸中一顫。

就這樣我與他相對沉默。

我心中苦澀難忍。

許久,我終是在他之前先垂下眼眸,一言不發地起身想要躍過他,想要離開。

我覺得我沒法再面對他,甚至都不敢再去看他的眼。

我一想到他那眸中的淡漠孤寂因我而生,我就會痛恨自己。

突然手上一緊,他緊緊的抓住了我的手,那絲溫暖,我分明是留戀的,可是我還是要逼迫自己甩開來。

可惜不能如我所願,在我欲要甩開手之時,他的氣息己撲至我的鼻尖。

我一愣神,身子猛然頓住。

眼前一閃,一道青色的身影躍過我的雙眸,他己立在我的前方,面面相視。

他這是在逼迫我,讓我再看他的眼。

可我卻匆匆的低了眸,就在我低眸的一瞬間,他攬我入懷,我投入了一個熟悉的懷抱。

“爺……”我失聲的一喚。

“那麼急切的想要知道這靜思閣的一切,如今知道了,爲何又要從我的眼中逃走?”

“如若我知道讓你們母子不復再見的人是我,讓爺深受思母之痛的人是我,我就不會想要知道這些,如今知道了,自知無法面對爺,面對母妃,我只能從爺的眼中逃走,因爲我怕……”

脣邊的一絲柔軟阻止了我要說出來的話。

炙熱的脣緊緊的貼在一起,氣息交纏,那股熟悉的味道隨着他這突然如其來的吻一點一點的沉落我的肺腑,一股暖流直入我的胸口,掠過那沉痛的心時,竟讓我漸漸忘記疼痛。

他吻得溫柔纏綿,手掌緊緊的抵在我的後腦,讓我與他之間一絲間隙也沒有。

我一雙睜大的雙眸也隨着他的溫柔漸漸閉上了眼睛,忘記了痛,只想留下屬於他的溫柔與甜蜜。

突然舌尖一痛,他似乎是有意咬住了我的舌尖,而後放開了我的脣,我睜眸吃痛的看着他。

他眸光漸漸迷離,脣邊忽見一絲笑意,“痛麼?”

我依舊不明他的意思,舌尖在口中微微劃過,一絲痛意仍留在舌尖之上。

我襲着面上的灼熱感,點了點頭。

他伸手再次將我擁入懷中,額角抵住我的鬢髮,低低言道:“感覺到了痛,那往後就不要再說這樣的話了,你欠我的,方纔我己經向你討回了。”

我的眸中分明見了淚,可始是沒有掉下來,將臉埋入他的胸膛之上,哽咽的說出那三個字,“對不起……”

他的指尖輕輕挑起了我的下頜,我從他的胸膛之上抽出臉來看向他,他的那眸子便無比清晰地映入我的眸底,直沉我心。

他說,“我不怪你,從來都沒有,相信我。”

他的眸中迷恍憂傷,卻帶着令我心安的笑意。

我咬了下脣,伸手再次投入他的懷裡,緊緊的圈住了他的腰間,越來越緊,甚至一刻也不想放開。

這樣的擁抱持續了半響,他便牽着我將整個屋子都細細的看了一遍,而後並肩坐在一起。

他說這個位置能看到天空中最亮的一顆心和那輪時而圓時而缺的明月。

他還告訴我,這靜思閣的每一件物品都是母妃曾在冷宮之中用過的。

建府之時他便讓人從冷宮搬了出來,如今他也只有在這靜思閣才能感受到母妃的存在,也只有這靜思閣才能讓他記住那些年在冷宮所受的苦。

他說起這些時,聲音宛若斷了的絲絃,啞啞的,沉沉的。

我知道他的心在痛,而且也帶着我的心一起在痛。

就這樣與他肩並肩看着天上的明月與最亮的那顆心,彷彿一切都回到了我的夢中。

我告訴自己一定要記住這美好的一刻。

“莫非我與爺之間的種種,就是冥冥之中的上天註定。”我靠在他的肩頭望着那輪明月呢喃了一句。

他的肩頭微微一動,半響後,他低沉的聲音傳來,“從一開始,我以爲你死了,冷宮有人告訴我,你父親爲了自保忍痛割愛,帶人將魏氏一族全員捕殺,魏氏男子全己判死刑斬首在武門外,女子便受流放之罪,而你也死在你父親的劍下。”

他的話剛落,我的心狠狠的抽觸一番,從他的肩頭移開來。

他也看向我,眸中有我浮動的影子。

我看着自己的影子,脣邊悽美的一笑,“死的人不是我,是真正的華蝶衣,華府的四小姐,她與我同年同月同日生,只可惜她的命從一開始就不屬於自己。”

他眸光緊緊鎖住了我的全部心神,脣邊也染一絲淺笑,“這些我也是從你那日醉酒,酒後亂言之中知道了你的身份,你是月牙兒。”

月牙兒,我心中一愣,問道:“爺知我乳名?”

他深邃的眸中一瞬間竟多了一絲情緒,淺淺的一道光亮緩緩劃過他的眼底。

當我想從他眸中讀出答案之時,他卻抿脣轉了眸,眸光重回那一輪明月之上,而說出口的話卻是答非所問。

“這個禁地確實是爲珞兒所設,那日大婚珞兒行刺於你,受了九弟一劍,被逼無奈之下,只能將她帶往這靜思閣,自那以後這靜思閣就成了你們口中的禁地,而她那日也是第一次來到這靜思閣中。”

雖然還未從他方纔那一絲眸光之中恍過神來,可他的話我卻是收入了耳中,也撞進了心裡。

“爺爲何要與我解釋這些?”我微微一問。

“因爲你在意。”他淡然一笑,伸手將我的頭扳至他的肩頭之上。

我不語,只是靜靜的靠在他肩頭。

他說出了我的心思,我是在意的,從納蘭珞帶我進入這靜思閣之中,我就開始在意了。

只是一直強壓在內心深處,直到那日華府,我眼前閃過這個強烈的念頭。

現在知道這一切,知道了他爲何在我提及靜妃娘娘會性情大變?

爲何他會語出痛恨小姨,原來這一切都是因爲我的存在。

“折梅與投毒之事你心中還存有氣?”他微微聳了聳肩頭,似乎看出了我方纔的沉默。

“爺剁了人家的手,那也是爲我出了氣。”我淡淡一笑,卻帶着另外一絲深意。

我欲要離開他的肩頭,卻又讓他伸手壓下,手上一緊,他握住了我的手貼到他的胸口。

“珞兒救過我的性命,我也曾許諾過要還她救命之恩,這些年我便寵她,護她,只要是她所求,我都會如她所願,這事情上你是受了委屈,就當是爲了我,可好?”

我沒有再多說,其實心裡還是想要問出他對納蘭珞的真正的情意。

可由於不敢,終是提至喉間的話卻在出口之時化作了另外三個字,“聽爺的。”

他俯下臉龐,炙熱的脣自我的額角落下,接着便落入了我的眉眼,直至脣舌相觸狂野熱情。

靜思閣一夜激情纏綿後,便迎來了三日後戰天齊奉命圍剿虎頭山的一干匪徒,當然身邊也帶上了寧玄朗。

我站在閣樓之上目送他們離開,眸光微動之時,我看到了一抹清瘦的紫衣身影。

一隻彩蝶金釵在寒風之中顫顫晃動着,有些刺眼,這樣的角度看上去,白膩如脂的面容之上,脣絳微抿,絲絲不捨外露。

“見過紫羅公主。”我向她行了禮。

她轉身之時,輕輕放下額前面沙,揚了揚手,“不必多禮。”

雖然面沙擋住了那不捨的情愫,可我依舊能感受到她對寧玄朗的心。

明明心裡想着的是天造地設的一對,可莫名卻因爲種種原因讓我不敢再去想,終究小姨的話,寧玄朗的笑,一直在我的心中揮之不去。

我起身微微一笑,勸慰道:“八爺的軍隊己走遠,公主身子要緊,這閣樓風大,不宜久站。”

“多謝你提醒,本宮先走一步了。”她冷冷一言,這樣清冷的身子從我身邊一躍而過,竟讓我也覺得生生的冷。

我還記得兒時她只對我一人笑,我有時戲弄於她,她從不會對我冷言冷語,倒是與我更加親密。

而如今,只怕她早己不記得了那個常常逗她笑的月牙兒。

走在回府的路上,我閒馬車內煩悶,便讓雲雀掀起了簾子。

這樣不僅可以看到那暖陽下的人們的喜怒哀樂,還可以感染着這街上的氣息。

“小姐,是夫人?”突然雲雀驚叫出聲還指着街道之上的一抹身影。

“孃親?”我自雲雀手指的方向望去,卻根本沒有見到雲雀口中的夫人。

“雲雀,哪裡有孃親,莫不是你看錯了。”我輕輕一嘆,收回了眸光。

雲雀回眸,眸中微微一愣,放下手中的簾子,撓了撓後腦勺,口裡還一邊呢喃着道:“方纔夫人分明是在那的,爲何走得如此匆匆,這是要去哪裡?而且身邊連個下人都未帶。”

我伸手戳了戳她的腦袋道:“定是你看錯了,孃親離府又豈會連一個下人都不帶在身邊?”

她想了半響,終是向我點了點頭,“小姐說得對,府裡的靜嬤嬤從不離夫人身邊半步,方纔那人又怎會是夫人呢?應當是我看錯了,不過方纔那人還真像夫人。”

見她一臉恍然大悟,倒令我想起另外一件事,“對了,我讓你辦的事,你可辦好了?”

她抿了抿脣答道:“小姐交代的事我豈有不辦的道理,只不過那雪兒姑娘怕是真的瘋了,我都沒靠近,就讓她胡亂丟了一身的爛菜葉。”

聽她這般道來,那雪兒的瘋病更應當確認了。

“找大夫看過了麼?”我接着問道。

雲雀長長一嘆,撫着下頜滿眸怨氣的答道:“根本就沒法看,大夫都難靠近她,她要麼就對人砸東西,要麼就咬人,請來的大夫都讓她嚇跑了,我昨兒個還差點讓她咬了一口。”

連大夫都不讓靠近,此人倒令我又生了幾分疑心。

我微微閉了眼,低沉的叮囑道:“不管她是真瘋還是假瘋,讓人多多留意些,她也算是府裡的老人,什麼事情沒見過,單單幾個手指就嚇瘋了,這樣的膽子,她就不會想着去殺人。”

“小姐這話是何意?”雲雀不解的追問道。

我微微睜了眼,面上淡然一笑,“這你就不用管了,這些日子讓人好好的留意她,她若真是瘋了,那這事情就好辦了,她若不是真瘋,這樣的女人對我們來說自然就是防不甚防。”

“哦。”雲雀似懂非懂的點了點頭。

我本不應當將心思放在一名小小的奴婢身上的,只不過她如若是假瘋,此人的心思倒令我有了興趣。

正在我欲要重新閤眼休整之時,身子一陣晃動,馬蹄聲落,耳邊卻傳來了陣陣咒罵的聲音。

“小四,今兒個又怎麼了?”雲雀掀簾一看。

我也睜了眸,細聽之下,好像是有人在打架,而後圍觀指指點點的人也不少,總之耳邊竟是陣陣雜碎的吵鬧聲。

“九爺?”雲雀突然一聲驚呼,令我心頭一緊,接着她便急切的向我揚了揚手,慌亂的道:“小姐,是九爺,九爺像是喝醉了,那些人怎能打九爺?”

什麼?

我起身順着雲雀指的方向望去,圍觀的人擋了裡面的動靜,只聽見吃痛的聲音與那毆打之人的狠唳聲。

細一看,那人縫之中倒真讓我看到了戰天睿那張俊朗的臉上青一塊,紫一塊的。

“快下去看看。”我連忙下了馬車。

走近一看,怡紅院三個大字撞入我的眼中。

在雲雀的開道之下,我見那人正要向地上爛醉如泥的戰天睿踢去時,我怒喝了一聲,“住手。”

因我一聲怒喝,所有人的眸光都投向了我。

那滿頭大汗的鬍渣男子收回了腳,還帶着譏諷的笑意說道:“喲,這小娘子莫非是來尋這地上負心漢的?”

我無視他那張嘴臉,更加無視他的話,俯身將地上的戰天睿輕輕的扶了起來,一股濃郁的酒味直入我的鼻尖,嗆得我擰緊了眉。

身邊的雲雀怒斥道:“光天化日之下,你們如此猖狂,你們可知道他是何人?”

“雲雀……”我低斥了一聲打斷了她的話,而後向她使了使眼色。

若是真讓她說出了戰天睿的身份,只怕明日早朝這般笑話便會傳至朝臣的口中。

堂堂的睿王爺醉至風塵之地,還讓人毆打成傷,定會惹來龍顏大怒,那戰天睿又該如何自處?

雲雀似乎明白了我的意思,抿脣沒有再說下去,替我扶起地上的戰天睿,一邊幫他擦拭着身上的灰土。

我擡眸靜靜的看了一眼那滿臉鬍渣之人,聯想到此處是風塵之地,這名男子應當是這怡紅院的人。

我在心底細細琢磨了一番,得趕緊帶戰天睿離開此地纔是。

“敢問這位大哥,爲何要出手傷人?”我輕言一問。

“不是我說你,你這如花似玉的臉蛋怎就管不住自家的男人,竟還讓他跑到了外面來喝花酒,這也就算了,喝了酒,睡了人家姑娘還不給錢,打他一頓也算是給他一個教訓了。”滿臉鬍渣之人一副饒有興趣,洋洋得意的模樣。

原來是戰天睿喝了花酒不給錢,這不是招打麼?

無奈之下,我只能替他還了這錢才行。

“他欠你們多少錢,我來給。”

我的話剛落,那名男子眸光一亮,便揚起了笑聲,“喲,你這小娘子還真同情達理,也難怪看不住自家的男人,你家男人昨夜一共喝了三百兩銀子的花酒。”

我心下一嘆,看了一眼懷中酩酊大醉的戰天睿,出聲一喚,“雲雀……”

雲雀擰了眉,似有些爲難的小聲說道:“小姐,咱們身上可沒那麼多錢?”

這可如何是好,只能細想着身上可有值錢之物,眸光偏向腰間的玉佩。

這塊玉佩代表了華家小姐的身份,雖然上面刻着是一個衣字,是真正的華蝶衣之物,可畢竟也跟了我這麼多年,難免有些不捨,可如今也只能這般辦了。

我將懷中的戰天睿讓身邊的小四扶着,從腰間扯下玉佩遞至那名男子面前,道:“這枚玉佩大哥看着可還滿意?”

祖傳玉佩當然能入這般勢利之人的眼,區區的三百兩爭子,只怕三千兩也買不到這塊玉佩。

男子眸中開始發亮,連忙伸手接過我手中的玉佩,小心翼翼的拿在手中,驚歎道:“喲,這可是上乘貨色,一看小娘子就是富貴人家,成,就這玉佩了,你們趕緊把他帶走吧,別在這給我生晦氣。”

隨着這名男子的轉身離去,圍觀的衆人也開始指點而散。

我無奈的看了一眼還不見半點清醒的戰天睿,一絲惱意襲上胸口,卻又只能揚手讓小四將他帶上馬車。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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