南山腳下有一條秘道可直通父親的新立皇朝。
這裡是我第一次前來,第一眼便是被那晃眼的金色大字所吸引,單單一個“雲”字就將我的眼晃得有些痛了。
眼前己憶起了那些本應該煙消雲散的往事,爲了不讓旁人注意我的情緒變化,我揉眉嘆了口氣,甩了甩頭,狠心壓下心中那縷傷痛。
一路跟在其後,原來這條秘道真的可以直通皇朝的宮殿。
待我們走出黑暗後,當硃紅金碧的宮城城牆現於眼前時,身後砰然大響,那塊石門己關閉。
眼前金碧輝煌,我仰頭望着那高高重重的連甍雙闕,心中是何滋味,是喜是悲,是哀是愁,是痛是傷,我卻在此時難以分清。
我進近宮殿,滿殿皆寂,諾大的殿堂唯有高高坐於金鑾上的父親一人。
父親斜着身子半倚在龍攆的扶手上,那張雲先生的臉己不復存在,他又恢復了當年華榮的面貌。
據說,那是一張籠獲母親與小姨之心的美貌,同樣也是一張我看不懂的面容。
往日裡那雙眸子裡的清冷光華己隱現,他看着我,面上有淡淡的笑意,一開始他並沒有出聲,只是定睛看了我一會兒後,這纔開口道:“回來了……”
他拉長了聲音,而我在這絲拉長的聲音中感到了淚浸的酸楚。
我站在原地踟躇片刻,上前走近三步,低了頭道了聲:“父親。”
他凝眸看我,哼然冷笑:“你竟還能叫我一聲父親?”
我來此地的目的不能忘,縱然心裡己清楚數日以後,眼前這個我還能尊一聲父親的人會如何對我,我仍還是要裝作對此一無所知。
這樣的想法令我在心中反覆的掙扎不堪,身邊的青禾面色也越來越沉重,因爲到此時,青禾從始至終她都不知,我來此到底是要做什麼?
我壓抑着心裡的某些升騰的情緒,雙膝跪了下來,“父親恕罪,是女兒回來晚了,也正是因爲女兒從來都不懂事,一直不能明白父親的良苦用心,纔會導致我們雲家受諸多磨難,還望父親能看到父女的情份之上,讓女兒留下來替父親分擔恢復雲氏王朝的使命。”
父親聞我此言,有些莫名的擰了眉,就連身邊的青禾也是一臉暗沉且又不解的看着我,開始對我此時的行爲生疑。
半響,金鑾之上坐着的父親有了動靜,他起身向我走來,明黃色的帝袍開始晃到了我的眼睛,那樣的刺眼。
突然胳膊一緊,是父親擡了手扶住我的胳膊,眸中仍是一片清冷,“這可不像是你的性子能說出來的話?”
在這個相當於陌生的父親的攙扶之下,我微微站起了身來,有些念頭己在心裡微微驚了驚。
當下,有太多的顧忌,也有太多的逼不得己,如今最關鍵的還是要得到父親的信任。
畢竟如今所有的一切我都己得知,我更深深的清楚,在北漠一直陪伴在我身邊之人,一直激勵我復仇,血恨之人就是眼前的父親。
我微微擡起了雙眸,看入父親這雙毫無溫度的眸子裡,低沉的開了口,“父親還記得以前的女兒是何種性情,那就更應該記得,正是因爲女兒以前這種性情,纔會讓女兒誤入歧途,受諸多磨難,在庵寺至北漠所發生的一切,父親是親眼所見,女兒早就與父親說過,女兒的心己死。”
“可你如今己得知你的仇人並非是戰家?”父親清冷的眸中閃過一絲眸光,淡且深,脣邊冷笑也在此時漸漸泛起。
說句真心話,我是真的很討厭父親此時脣邊陌生的冷笑,甚至更加討厭父親眸中這絲獨有的清冷。
在這一刻,我是終於懂得了母親久久沉陷在瘋癲之中不願清醒過來的心情,也亦是懂得了小姨離世之時,緊緊的拉着我的手讓我不要恨他的那種乞求之心。
我不想讓自己在他眸中流露出不合事宜的情緒,微微垂下了眸,再次開了口。
“所以女兒更加要理解父親之心,父親捨棄血親從而來複國,這可見雲先生,母親,還有子亞哥哥他們爲復國而死,死得光榮,如今女兒想得很明白,戰天齊能爲了戰家犧牲我與他之間的感情,棄我與腹中孩子於不顧,女兒身上同樣也留着雲家人的血,揹負復國使命,女兒願意助父親恢復大業,赴湯蹈火,在所不惜。”
“好……”父親欣喜的高揚了聲音,笑過看向我,“爲父今日不管你的這番話是真是假,但爲父依舊還是爲你說出的這番話感到欣慰。”
我抿了脣,再次說道:“女兒知道,父親會懷疑女兒之心,但女兒希望父親相信女兒,女兒體內的麒麟之血己與女兒的性命息息相關,女兒今日願意前來一見父親,這就證明女兒願意冒死來成就父親的大業。”
父親的眸光緊緊的看入我的眸中,我沒有會何情緒外露,平靜且又淡然。
“好,難得你如今醒悟,對雲家一片赤膽忠心,他日爲父成就大業,爲父承諾定會讓你死有所值。”
父親看着我眸光在這一刻漸變得越來越深,揚起明黃色的袍子,邁步至金鑾殿上的龍椅之上,面向於我,威凜的聲音在空曠的金鑾殿中久久迴盪。
這久久迴盪的聲音讓我心底不僅鬆了一口氣,也開始自嘲有笑起自己來。
死有所值,這是一個父親對自己親生女兒所說出來的話。
敢問在父親的心裡,血親,親情,還不如他手中那一把捏緊的感覺。
“多謝父親。”我低頭咬牙說出這四個字。
父親揚了揚,語出的聲音也稍稍平息了下來,“在外奔波了數日,今日爲父就不帶着你參觀雲氏王朝宮殿了,你先行下去好生歇着,明日,爲父再讓人帶着你四處看看。”
“謝父親。”我再次點頭答謝。
突然父親的眸光落在了我身邊的青禾之上,微眯了一絲眸光,“這位是……”
我順着父親的眸光看了一眼站在我身邊始終一字不語的青禾。
青禾此時的面容變化極其大,也許是不明白我方纔之心,這也怪我,這一路上根本就沒有告訴她我的計劃,她根本就沒有料到,今日我會在我父親面前說出這樣的話。
我將眸光從青禾變化的臉上轉移開來,上前拉了她一把,面向金鑾殿上的父親說道:“回父親的話,這位是青禾姑娘,也是聖毒教的少主,聖毒教被戰天睿所滅,青禾姑娘四處奔波就是爲了救父,女兒被困戰天睿之手時,就是青禾姑娘所救,這一路上也多虧了青禾姑娘的護送,還望父親能夠收留青禾姑娘,待大業己成後,女兒懇求父親能夠助青禾姑娘一臂之力,救出她的父親。”
青禾聽我這麼一說,連忙雙膝着地跪了下來,“青禾懇請主上助青禾救父,只要救出青禾的父親,青禾同聖毒教衆徒願爲主上所用。”
父親的眸光緊緊的看着青禾半響後,揚聲笑了起來,“原來是聖毒教的少主,我們雲氏王朝自然是歡迎,至於少主救父一事,待我大業己成,定會完成少主的心願。”
“多謝主上。”青禾站起身來看了我一眼,我也正看向她,青禾這一番話雖是應和於我,可是我卻對她多生了一絲疑慮。
當然現在並不是我去揣測青禾之心之時,我還有更重要的事情要做。
“父親,女兒還有一事相告。”
父親微微皺了眉,轉眸看到我,眸色一動,淡淡的道了一個字,“說。”
而我此時的心思開始縝密,容不得我語出有半點誤。
“女兒雖然不知父親與戰天睿之間有何交易,但是女兒知道,戰天睿野心勃勃,父親一定要防着此人,他抓走女兒也是爲了女兒體內的麒麟之血,也許下一步,戰天睿就會有所行動,甚至女兒還在懷疑,戰天睿與戰天齊之間的關係並非是父親眼裡所看到的一切,寧玄朗能與戰天齊私底下謀合,同演一齣戲引出父親,說不定戰天睿與戰天齊如今的對立仍還是他們欲蓋彌彰的一齣戲。”
也許我是在此事之上抱着蹊蹺之心,固然挺而走險,我也要放手一搏。
依我對父親的瞭解,他的性情剛烈且又多疑,此事只要他多疑,我便是成功了一大半。
父親的眼神隨着我的話開始變得晦暗陰沉,心裡在無數次的盤算,甚至也在懷疑我之心,可是在自己的女兒與合作伙伴之間選擇懷疑的對象,我就在賭一把,賭他是否接納了我方纔想要投靠他的那一番話,以至於也能猜測出,他是否對我產生了信任之心。
“桑也,此事你怎麼看?”父親的眸光落在了我身後之人上。
原來方纔喚我一聲四小姐,帶我入殿之人就是桑也。
我曾聽父親說起過此人,此人是父親的門生,後來不知是何原因,他與父親之間的關係似乎有了變化,久而久之,就再也無往來。
我記得二年前父親以華丞相身份叛亂之時,這名名喚桑也的人並未在叛亂的冊子之上,從而便躲過了殺身之禍。
如今他竟又出現在父親的身邊,難道,這名桑也一直都是父親暗地裡在朝中埋下的眼線。