穆頡帶着商遠緒跳出崖洞,一路上沉默無言。
商遠緒也不知要說什麼,只能被他帶着,疾風驟電一樣的往她描述的地方趕去。
也虧穆頡熟悉地形,只聽她形容便知道了地方,兩人趕到半山腳被圍困的地方時,地上已倒了大半的親兵,場中只剩下出賢三人以及寥寥幾個護着迥烈的小兵。
商遠緒把手放在脣間做出噤聲的動作,穆頡則皺眉看着底下的情形。
自己的王上和遠緒的大哥對峙着,這其間關係讓他幫或不幫都成問題。
“無妨的,你下去幫他,只是——”商遠緒咬咬脣,“別讓他們受傷。”
穆頡猶疑的轉過頭,不明白她的意思。
下面是她要一心保護的人,眼看着在眼前了,她話裡的意思卻似乎是不準備露面一樣。
“你呢?”
商遠緒遠遠看了眼下面的出賢,他一身血衣甚是可怖,可瞧他神色卻不像是受傷,而守在身側的離塵卻因爲疲累而越發的顯得兇狠。
比起倒下大片人手的迥烈一方,他們算是應付有餘。
她放了心,便要一心準備她要做的事了。
“我要下山找西臣。”她伸手放在他的手臂上扶着,“我會有辦法解決掉這些事的,在那之前別讓情形再惡化下去。”她停了停,眼神變得溫柔下來,“你別有事。”
穆頡喉中有壓抑着的什麼東西要噴涌而出,可臨到開口了卻只是輕聲的一句‘你也小心’。
他想跟着她下山,想確保她的安全,可他也明白,這有如天敵的三個男人若沒人從中阻着必然會戰到一方死去纔會罷休。比起兒女情長,如今場面卻是關乎兩國大局的事,他,還是放不下他爲人臣子的責任。
商遠緒放開手,又望了他一眼便即刻下山。
一路找到與西臣年曦約定的地方,卻是空屋一間,毫無人跡。
心裡的希望像被狂雨潑熄的火苗,她唯一可以抓到手的機會卻連通風報信的人也找不着,狡黠如商遠緒也是巧婦無米難炊。
正如無頭蒼蠅般找不着對策時,身後卻突然傳來一聲驚喜的大叫。
“公子!”
商遠緒訝然轉頭,正好接住年曦撲來的身體。
年曦興奮又激動,摟着她不停的蹭,蹭完了才扁着嘴委屈的無言望着她。
商遠緒嘆口氣,摸了摸她的頭:“你師傅上哪兒去了?”
“他帶吃的去了,馬上就回來。”
年曦畢竟年幼,久不見商遠緒雖然氣她舍下自己離開可也忍不住想要粘在她的周圍,向她傾倒苦水。
“公子,你到底去哪兒了?師傅說你有要事要辦,我只要留在這兒幫你找那兩個人就行,可我還是覺得難過。”
她可憐兮兮的望着她,水靈靈的眼睛邊說便邊起了層霧。商遠緒看着心疼,抱着她拍了拍,哄道:“這不是回來了嗎?過不了多久咱們就能像南陵那會兒遊山玩水樂不思蜀了。”
年曦抱着她,想起南陵時輕鬆自在的日子,忍不住嘻嘻笑起來。
真正是個孩子……
商遠緒想要嘆氣,到了邊上又忍住,小聲問她:“讓你們找的兩個人找着了嗎?”
年曦點點頭:“師傅不知道用了什麼辦法,你走後第四天便有人來消息說是的着了。”
四天!
商遠緒微微有些吃驚,想想西臣的身份又覺得再自然不過。大概是用了南陵公子的身份,又對那兩人行事知之甚詳這才事半功備。
“公子!”
身後傳來西臣的聲音,雖然力持平靜,卻仍能聽出其中的驚喜。
商遠緒正要打招呼,他目光往下卻凝成寒冰,上前幾步便抓住了她的手臂。
年曦跟着他的手一瞧,立刻瞪大眼捂住自己的嘴。
商遠緒低頭一瞧,看見猶帶血跡的衣袖這纔想起自己受的傷。她扯了扯破掉的衣袖,看到了裡面纏繞的白布。大概是之前在崖洞的時候,穆頡爲她包紮的吧。
西臣俊眉緊皺:“不是和大公子在一起,怎麼還會受傷?”
商遠緒知道他在生氣,於是笑着揮揮手:“無大礙的。先別說這個,我讓你找的人年曦說已經找到了。”
“是。”
“他們可好?”
“肖陽王護着陛下,是在蕭子清蕭大人的東言使館內。”
“他們——”商遠緒有些難以啓齒。
出賢奪了師瑤的皇位,搶了她的國權,更逼得她遠逃他鄉。一國之君落得如此落魄境地,她實在不知要如何出口問。
西臣明白她的爲難,便說:“她讓人帶話說,先王的錯便是她的錯。因果報應與人無攸。”
因果報應……
商遠緒不知是感激她好還是搖頭苦笑纔好,這一句因果報應真正是說到狠處。
“他們是否已經動身?”
“是,帶消息的人一走他們便立刻趕回皇都。”
商遠緒點點頭,又回頭望着年曦,還不待她說,年曦便獻寶的一樣的從腰間取下繡囊,倒出裡面東西獻寶一樣捧到她面前。
“你讓我從營裡偷的牌子。”
商遠緒接到手中,看着上面骨縷金漆的‘皇朝天命’四字長長說不出話來。
既然答應她要退出這場爭鬥,那把北周還給上妃他們應該也是理所當然吧……
“西臣,你帶着年曦一塊回去皇都。”看到他們二人同時開口欲言,她連忙截住,“聽我說,等上妃回任皇權,我們便在南陵會合,曦兒知道那地方的。這邊事一完,我也立刻過去。”
她說完,靜等着兩人反應。
西臣一直望着她沒有說話,年曦則揹着手低頭在地上用腳尖劃來劃去。
這兩人沉默的反抗讓她哭笑不得,於是嘆口氣:“比起跟着我,早一日讓上妃迴歸大位,咱們早一日無憂無掛不是更好?”
這一回年曦擡起了頭,久久的才嗯了一聲,眼中滿是不捨。
商遠緒望着西臣,兩人靜默對峙直到西臣眼底的堅持慢慢消散。
“別再受傷。”
“當然,我怕疼得要命,又不是傻子非得讓自己流流血才高興。”
她笑着拍了拍他的手臂,又摸了摸年曦的頭,連多說一句話的時間都不給便把二人趕走上路。
等兩人從視線裡消失了,她才倚門低眸,自言自語般喃葉道:
“這樣的日子我也累了,真想好好睡一場。”
最後的一步棋還未走,這天大的機會,她等着可以好好休息的機會……
商遠緒擡頭往山上瞧去,天已泛白,山上的四人不知現在如何。