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你說，兩個對十七個，死的會是誰？”
商遠緒搖着一杆蘆葦閒得不得了的問。
西臣冷冷的環顧着四周的刺客，沒答應。對方並未出手，他探不出底細。
他們才離開皇都不過半日，派出這些殺手的人也太心急了些。
見沒人答理，商遠緒也不惱，仍舊搖着蘆葦輕鬆自在的打量着那些刺客。
“連臉都不用蒙上，是打定主意我猜不到主使人嗎？”她環顧一週，目光落在人羣中的一個瘦男人身上，異想天開的問，“你家主子是誰？”
沒料到她的直接，瘦男人的眼閃了閃，嗤笑一聲：“爲何問我？”
“你是他們的頭兒，我不問你問誰？”商遠緒也笑起來，一副很白目的模樣。
瘦男人抿着嘴，眼神變得深沉起來：“商相果然好眼力。”
“哪裡，隨便猜猜，事實證明我運氣一向不錯。”商遠緒淡聲笑着，讓瘦男人懊惱的瞪她。
使了個手勢，原本包圍住他們的人圈又往裡縮了一些。
“西臣，有勞你了。哦，還有穆將軍，請你也多多照應一下小弟吧。”商遠緒被西臣和穆夾在中間，手握緊了繮繩，似乎等一開打就要狂奔而走逃出昇天。
瘦男人的注意力被她吸引，將一半的人全都集到她的方向。
隊勢還未站定，穆頡卻突然出招，商遠緒微微張了嘴，訝異着他的好功夫。
空手取白刃啊，不是一般人能做到的。
瘦男人瞧着被穆頡擊倒在地的幾個人，眼神變得越來越冷。商遠緒瞧見了，便微微向他探出身子，一臉的好奇模樣：“想要羣起而攻之了嗎？這可不好，亂了陣我可是會抓住任何一個空隙逃走的。你們家主子一定很兇，怎麼可能會留任務失敗的你活命呢？”
穆頡回頭飛快的看了一眼淺笑着強攻人心的商遠緒，眼底有一絲光彩掠過。
瘦男人皺起眉，惡狠狠的瞪住她，全然不復剛纔的鎮靜。
商遠緒還是笑，說：“我想想誰會想要我命。前陣子我惹了上妃，又知道肖陽王那麼多秘密……”她故意先挑了兩個最親近的人說出來，看着瘦男人幾不可見的勾了下嘴，她又繼續說道，“大至是想要我命了。不過，我平日也結仇不少，最當前的便是——蘇明昌。”
瘦男人脣邊的笑更明顯了，甚至開口哼笑了一聲：“都說商相識人辯才天下第一，今日一見，名不虛傳啊。”
商遠緒也跟着他笑，搖了搖頭：“蘇明昌什麼人，怎麼可能會選在離皇城這麼近的地方取我性命。只怕是他手下的人亂做主張，請了你來滅我口舌。我想想，是光祿卿莫大人，或者是同府的狄大人？再不然便是……新近太僕丞劉康？”
剛說到劉康的名字，瘦男人眼下的頰肉一顫，整個人看上去也暴戾起來。
商遠緒在馬背上長笑不已：“想必就是這劉康劉大人了，新拜進蘇明昌的座下，便耐不住性子想要除了我領頭功了嗎？只是，殺了我，他必然也會想要急着擺脫干係，你們覺得，不讓這事扯上他的最好辦法是什麼？”
見到衆人面面相覷的模樣，她愉快的笑起來。
保守秘密的最好辦法，自然是死。
被她的大笑聲弄得心煩意亂，瘦男人在人心徹底崩潰前匆匆下令圍攻，原本守在自己位置上的殺手立刻拔地而起，從四面八方攻向三人。
可惜之前已被穆頡的突襲去了四人，餘下的人也因爲商遠緒剛纔的一番攻心弄得意志薄弱，動起手來束手束腳，根本不是穆頡和西臣的對手。
衆人激戰，商遠緒悄悄退到一邊。瘦男人打紅了眼，瞧見了她的退離，趕緊反過了手中的劍直取她的項上人頭。她只驚了一下，便狠狠的抽了下馬鞭，策馬狂奔。
她不善武，能做的也只是保護自已性命，不給西臣穆頡添麻煩。
她一次也沒有往後瞧，明白的風聲已經告訴她那個已近瘋狂的殺手頭子就在身後，正使着輕功追趕着她。
她絕不能讓自己有事。
瞧清了地勢，她便往地勢寬闊的地方跑，她的馬可以更方便而男人卻沒了借力的地方，多少會減了他的速度。
穿過一道茂密樹叢時，她被樹枝劃到眼下，忍不住閉了閉，等又立刻打開眼時她卻有了片刻的茫然。
高崖絕壁下，川溪滔滔，浪花拍岸。
她不得已只能拉住馬轉頭望着已趕至身前的瘦男人，後者止住腳恨恨一笑。
“商相再什麼口尖舌利不也一樣路盡人亡？”
她心中只想着西臣趕緊追來，正想要開口騙得時間，卻被瘦男人一聲大喝止住。
“你以爲我還會給你時間等救援，你的賞金我拿定了！”
他一劍揮來，直逼上她的頸間，商遠緒利落的往後仰去，避開了劍鋒。男人一壓手，長劍在空中倒劈下來，商遠緒躲不過只得跳馬滾倒在地。
小黃馬生生的受了那一劍，鮮血四濺，長嘶哀鳴。
商遠緒一愣，心中起了悲，看向瘦男人時卻發現他同樣的呆愣。
她一驚，伸手摸向自己的頭頂，束在那裡的發冠已經不在，觸摸下的是髮絲如瀑，平滑似綢。
大概是她不要命的狂奔讓本來牢固的發冠鬆了下來，後來又讓她在地上一滾便散開了去，她千算萬算也沒料到會在這種時候露了身份。
“哈哈哈！”瘦男人仰天大笑，已近瘋狂，“好個北周丞相！任誰也料不到，萬人之上的商遠緒居然會是個女人！”
商遠緒強迫自己冷靜下來，正待開口，瘦男卻突然執劍往她攻來。
她想抽身，身後卻只有滔滔川水，一咬牙，她便甩袖裹上雙手就這樣生生的抓住了他的劍。
男人微愕之後，擡腳便踢向她的胸前。
商遠緒只覺得一口氣喘不上來，兩隻手也不似自己的，身體凌空往後飛了起來，眼看着就要摔落川水，墜落之勢卻在瞬間被止住。
有人拉住了她的手。
她一擡頭，便有血從頭上滴落在頰面間。
“是你……”她微微的有些訝異。
穆頡一臉血水的皺着眉，似乎在忍着什麼，突然伸手從腰間取出匕首大喝一聲刺進崖壁。商遠緒就在他動手的一瞬間看見了他身後的人，明白他是要她握住匕首好讓他對付那個瘦男人。
他一離手她就立刻抓住匕首的柄，雖然受傷的兩手生疼，可也咬着牙忍耐着。
只是片刻的打鬥聲，穆頡的臉又重新回到她面前，向她伸出了手。
她剛想擡頭對他笑，卻發現他一臉驚詫的從她頭上掠過，他的後背還掛着一個人。
是那個瘦男人，憑着最後一口氣將他一起撞落崖外。她下意識的伸出另一隻手抓住穆頡，原本握着匕首柄的手卻再支持不住，脫開了去。
懸空的一瞬間，腦中有片刻的空白，一物一體都在眼前顛倒旋轉。
這樣命懸一刻的時候，她卻只可笑的想着一件事：
原來她商遠緒也有用這樣傻的辦法捨命救人的時候。