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思弦你先下去。”他突然開口。
等思弦福身退下後,他又轉眼看着商遠緒,期盼着說:“能借一步說話嗎?”
商遠緒原本想要拒絕,餘光卻瞄見了一旁苑門下的一角明黃衣襬。她暗下眼,心思飛轉,在穆頡想要再近一步時點頭答應了。
不就是想再親眼看看她是如何讓他死心的嗎?她既然能做第一次,這第二次對她而言更是——
她突然怔住,視線落下到被穆頡牽住的手。
西臣在她點頭的時候已經帶着年曦走了,大概連他也明白,這冰炎的虎嘯將軍不會拿她如何。
她移眼到他的臉上,只是三日,他的臉上卻已現疲態,與往日那個神清氣爽的他大相徑庭。
“絮兒。”他喃喃的叫她,伸手想要撫上她的臉。
她不願躲,任他觸上自己的肌膚。
就算迥烈瞧見了,她也不願躲,只因爲他眼中無邊無際的悽苦與哀傷。
“爲什麼要走?”他問。
爲什麼……她爲什麼要走……
腦中一片混亂,大哥、爹、娘、還有看着她長大的商府衆人全在她腦間徘徊旋轉,最後定住的一張臉,是一個叫穆頡的曾讓她恨得牙癢癢的男人。
她死咬着牙,逼着自己清醒,視線無意中劃過迥烈藏身的地方,他臉上的表情讓她一怔,心中起了懷疑。
“爲什麼要走?”穆頡重複着,人又貼近了一步。
商遠緒忍不住的想要後退,卻被他攬住了腰。
幾乎是反射性的,她皺起了眉,想起不久前迥烈也對她作過同樣的動作。只不過,這一次,沒了反抗。
他伸手把她的頭按到自己肩上靠着,然後用緊緊的卻不會箍疼她的力道抱住她,感受着她的柔軟與溫暖。
她柔順冰涼的發,她溫暖的呼吸,這樣安寧的感覺一下子平復了他多日來的暴躁與騷動。
他只想這樣好好抱着她。
“穆頡。”她叫他,聲音輕柔似暖風。
他的一言一行中,一擡手一揚眉都透着他對自己的疼惜與愛戀,她無法視而不見。可見了又如何,只是徒惹傷心,成全不來人的。她想起那個思弦離開前投給自己的傷心目光,無法剋制的閉上了眼。
“穆頡,”她聲調已見平和,輕聲提醒他,“你是有妻室的人了。”
她的聲音輕緩而溫柔,卻如一道力道強悍的驚雷劈進他的心中。
許久,兩人都沉默不語,商遠緒只當他默認了自己的行爲,疲累極了的吐出一口長氣。她輕輕的掙扎,想要推開他,可他卻抱得更緊,緊到有些弄疼她了。
“不能走,別走!”他把臉埋進她的頸項,聲音裡帶着驚恐與哀求。
她頓了頓,終還是掙脫了他的懷抱。
“你已有佳人在室,別再爲一個已經成爲過去的人念念不忘。商遠緒有商遠緒的事要做,而你,也有你的無量前程要考慮。”
“我不要。”她聽見他說,“我不需要,我只願你在我身邊。”
他看着她,灼灼的眼裡盡是堅持。商遠緒將這一切都看在眼裡,心裡卻不知怎麼的想到了那個在她一轉身便成了他妻子的思弦。
她承認自己確有私心,她承認自己還想爲她和他留下後路,可他沒看見,他只是在她走後娶了另一個女人。這件事在她的心底,並不是沒有絲毫計較的,不然也不會在迥烈面前急着離開。
只是,她商遠緒還沒落魄到與人爭搶丈夫的地步。
她終於冷靜下來,盈眸淡漠冰涼:“我要足夠強大的靠山,我要足以與北周新皇抗衡的力量,這一切,只有冰炎皇帝能給我。”
雖然是句傷人心的話,卻是實實在在的有效。穆頡果然鬆開仍抓住她肩膀的手,許久才自嘲而無聲的笑了。
“我還不夠資格幫助你……”他怔怔然的喃喃着,也不知是哀傷還是要笑。
商遠緒已經側過了頭,錯過了他臉上一閃而過的那道複雜光芒。
“請回吧,將軍。”
她想讓他趕緊離開,以免破壞自己堅定的心,可另一個自己卻又想讓他留下,讓他呆在自己身邊,給如今愈見脆弱的自己以依靠。這樣複雜糾結的心態讓她滿腦混亂,對自己的不在狀態更是惱怒非常。
“還真狠得下心呀!”涼薄的話從身後傳來,對於迥烈的出現,商遠緒的身體遠比她的心思轉得快,幾乎就在聽聞話的瞬間便轉過了身,回頭直視着他。
也發現了穆頡離開的事實。
終究,還是走了……
她想要苦笑,可面對着迥烈她卻不願做出半絲服軟的跡象來。
“你也不逞多讓。”她笑着迴應。
原本只是平常的一個不帶感情的客套笑容,卻讓他露出陰霾的狠臉色來,冷哼道:“只不過見了一面,你就又生機盎然起來,他對你還真是重要。”
他拂着那些沾上自己袍面的長葉,意態閒閒。可話語中的明顯酸味卻讓商遠緒一愣,更是確定了自己剛纔的想法。