已經三天了。
商遠緒只着一襲青衣,面無表情的站立在綠湖邊上。湖岸綠蔭投影,落葉飛花,她卻只感覺到厭惡。
“公子,”年曦輕聲的在後邊叫她,她定定神,再回過去頭的時候臉上已經帶了些微微的笑。
作假也好,她不想讓自己的惡劣情緒泄露出去,攪得她身旁個個人心惶惶。
“已經做過功課了?”她輕聲問道,伸手拿過年曦手上那本藍皮白底黑字的書冊。
年曦點點頭,側臉瞧了瞧一旁的西臣,然後開始背誦她今天的功課:“子曰:‘文,莫吾猶人也?躬行君子,則吾未之有得。’……子曰:‘君子坦蕩蕩,小人長慼慼。’子溫而厲,威而不猛,恭而安。”
年曦背完了,看着師父悄悄點頭的模樣臉上這才緩了下來,長長的吐出一口氣。
商遠緒沒打開書冊,直到年曦背完了她才準確的翻開她背誦的那一頁,手指在那句‘君子坦蕩蕩,小人長慼慼。’上面留連不去。
君子坦蕩,小人長戚……
她突然笑起來,真心實意的笑,舉手便將書本丟到西臣身上。西臣穩穩接住了毫無力道可言的那本書,看向她也略略鬆了口氣。
從他們進到了這九陽宮,公子便沒再笑過,再加上避而不見的迥烈,她心情更是煩燥低落。
所以,纔想和年曦設了剛纔的這一場‘勸解詞’——他仔細的看着她柔和的表情——如今看來,確實是湊效了。
商遠緒抿着笑,又轉過頭瞧着這平靜無波的一汪綠湖,原本陰霾不已的心情稍解。
西臣以爲她又想起大公子的事,剛要開口說什麼,卻看見她甩開袖突然跳上湖岸上的一葉扁舟。
扁舟因爲她的重量而快速的往下沉了沉,片刻又安穩下來,輕輕盈盈的浮在湖面上。她穩着自己的身形,滿意自己保持平衡上的上佳能力,正想要招呼西臣年曦一塊上來,身後傳來的西臣與人過招的動靜卻讓她的臉僵了僵。還不待她轉過頭瞧仔細,身後卻已經貼來一副堅實的軀體。
她挺直了背,儘可能的躲去與來人的接觸,臉,卻瞬間冷了下來。
是迥烈。
迥烈把手滑到她腰間,輕輕把她攬住,帶笑的脣卻往她的耳邊滑過。上一次的接觸讓他發現,她有一雙嬌嫩柔軟極了的耳垂,碰上一碰便會快速染上粉紅的色澤。
商遠緒像是要逃離一般突然使力想要往前跨出,他手中一用力剛想要嘲笑她的不識實務,卻發現她剛纔的逃離只是虛晃的一招,在他使力的時候她已經藉着力在他懷裡飛快轉身。
他擡高了下巴,感受着喉間那把雪刃的冰冷寒氣。
她不會殺他,至少如今不會。他有這樣的篤定,所以只是用有趣眼光瞄着她,手卻一絲一毫也不肯放。
“再心急,商相也應該等我把消息說完了再動手啊。”他說笑着,發現她臉上的嘲弄。
他頓了頓,不再陪這個聰明過頭的女人演戲,於是鬆開攬住她腰間的手,推開了抵住自己喉間的匕首。
“再怎麼說,穆頡也是‘差點’成爲你夫婿的人,你不想知道他在你走後發生了什麼?”
商遠緒側過臉,即便心中再想,面上卻隱忍着只露出譏諷的表情:“再能發生什麼,也與商遠緒無關了。”
她不能掛心穆頡,那個能把他放進心裡掛念的,是商宛絮,只是……
她收好匕首,擡腳挑起船上的長竿子,想要慢慢把已經飄遠的船撐回岸上。她背對着迥烈,不讓他知道,自己費力做這樣的事只是爲演去已經快遮掩不住的好奇與擔憂。
她真的擔心他……
“穆頡的新婚妻子,你要見嗎?”迥烈突然開口。
她的心一跳。
他成親了?或者,這只是迥烈試探她的一個幌子?
她沒有作答,以應萬變的獨一方法,便是以逸待勞。
“很是漂亮的一個人,似乎,叫思弦。哼,連個姓都沒有的青樓女子。”他口氣中帶着幾分鄙夷,卻又在下一秒充滿了濃厚的取笑,“這樣的女人卻在你離開的下一刻,嫁給了我冰炎最具前途的虎嘯將軍。說起來,她是頂替了你的位置,機遇這東西,實在是奇怪。”
他狀似喃喃自語,可一句一句都是衝着商遠緒,他想用這樣的消息讓她亂心,讓她露出一點冷靜以外的動人表情。
哪怕是憤怒。
可商遠緒只是靜靜的,安靜的撐着船靠到岸邊,西臣已經向她伸出手,安全的把她接上了岸。
輕舟乘水而漾,舟上的迥烈負手看着那個揹着光,卻仍能讓人感覺到她清冷淡漠的女人。
她說:“我的耐心也是有限的。押注在不能帶給我利益的人身上,不是我的作風。”