誰搶走了她?誰讓她遠離了自己?誰讓他到手的幸福轉眼化爲塵埃?
她不是會輕易違逆諾言的人,她答應過他,不會毫無理由的就此轉身離去。
他混亂的腦中閃過肖青的臉,他今天的表現太不尋常。
他成親的事誰也沒講,可他卻在他剛着手佈置時就來了……來得太快了。不僅快,他似乎還知道誰是新娘,以他好奇的性子居然從頭到尾就沒問起過既然與他倉促成親的女子的事,只顧着糾纏他。
糾纏他?!
他的眼中閃過一道閃光——
或許,肖青只是用來絆住他的棋子,另有人去尋找遠緒。
他不知道那人和遠緒說過什麼,但,也許就是那些寥寥的幾句話才讓遠緒改變了主意不嫁他。
……商宛絮一生只嫁一次。
他抓着嫁衣的手輕輕一抖,想起她與他喝過的交杯與那時她眼中的款款深情,臉上的兇戾漸漸平息。
他垂下眼,藏起了眼中盛起的淡淡淺淺的哀痛。就算房間裡沒有人,他也下意識的想要掩藏起自己的軟弱與傷心。
童年時的痛苦記憶再一次顯現出來,可他以爲他不再是那個無助的孩子,他以爲自己有了能保護自己與別人的力量。
可是,他原來還是沒有一點長進,他依然被人遺棄,依然在別人轉身離開時會心痛得喘不過氣。
緊抓着嫁衣的手慢慢鬆開,他呆滯的試圖用手去撫平上面的皺褶,一下又一下,可那些被他緊抓過的褶痕卻依然如舊的沾附在嫁衣上。
他無助的躺倒在嫁衣的旁邊,臉挨着它,感受它的光滑與冰冷。
什麼都回不到從前,就連一件衣服,他也沒有辦法讓它平滑如初。
委屈不知道從什麼地方泄出來,一下子便衝涌上他的頭頂,瞬間湮沒了他。
他伸手抱住那套她穿過的嫁衣,把臉埋了進去,就像是……還抱着她。
他開始有些怨她。
她用了三杯酒來了結他們的過去現在與將來。
就算是被人脅迫,他對她而言只是個用三杯清酒便可以了結所有的人,這個事實無法不讓他心痛。
他的手不自覺的又用起了勁,喉嚨裡發出近似於野獸嗚咽的悽愴叫聲,斷斷續續的。
窗外,有一個淡淡的影子,映在描花木架的窗紗上。
是思弦。
她一直一直的看着裡面發生的所有事情,直到穆頡忍不住心中悲苦而開始嘶啞的低聲哭泣,她也忍不住顫抖起來。
那個女人,那個她一直以爲是男子的女人。就算她是她的救命恩人,可她有什麼權利去傷害他?
她看着牀上的他蜷縮起身子,卻牢牢不放手中的大紅嫁衣,心裡再一次痛了起來。
能明正言順的呆在他的身邊,能被他寵着愛着,這樣的機會那個人卻用來傷害他。
外堂的鑼鼓已經敲響,她恍惚的想着:如果是自己,她怎麼也舍不下被這個男人愛戀憐惜的機會。
如果是自己……
她怔怔地看着被他抱着的大紅嫁衣,突然眼中一亮,忍不住用手撫住那顆突然急劇跳動起來的心。
如果她……如果她……幫他……
她咬住自己的脣,只猶豫了一片葉落下的時間她便堅定的伸手推開了門。
推開了不知會帶着她走向閻羅或仙境的門。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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商遠緒隱隱覺得不安,走出將軍府時終於按捺不住回了一次頭。
身後站立着的西臣擋住了她投向府中的視線,她頓了下,剋制住了心中的那一分燥亂。
已經決定了的事,就不能再唏噓後悔。
這是她一向的原則。
她開始繼續往前走,把心中越來越盛的不安歸究於對穆頡的抱歉與內疚。
她始終狠不下心,表面上的拒絕已經做了,可心裡的呢?
她輕輕甩了下頭,想甩去自己的內心糾纏。
她得向前走,她必須得往前走,現在她只希望,大哥無事,大仇得報。
也希望……他能明白她那番話後的真正意思。
定神之後,她的眼也冷靜如常。
她的戰鬥,她往後就要奮戰的地方,是迥烈身邊。那個男人像條毒蛇,又像頭狂傲的野狼,容不得她有一點點失誤。
她向着高出市井好大一頭的城牆望去,眼裡的光冷然又厭惡。
不會太長的,她不會讓這樣違心的日子持續太長時間。
三個人,在落日夕照中緩緩而行,目的地是東面的九陽宮。
——迥烈的地方。
原只是順從人心中慾望的一場平常掠奪,勾起的大浪卻將每一個人都淹沒入頂。