是夜,商遠緒無眠,替踢被的年曦把被子重新蓋好後便趁着月色出了房間。
西臣如今住的是僅次於太子殿的扶月宮,戒備森嚴比北周皇殿更甚。
爲免成爲被懷疑的人,商遠緒也不能亂走,只能在暫居的地方慢慢騰騰的散起步來。
風過時,頸邊搔癢的感覺讓她纔想起自己並未系發,着惱的抓過長髮,手卻在身後被人抓住。
“公子還是一樣沒耐心。”
聽見是西臣,商遠緒便笑笑,隨他爲自己系髮束帶。
他溫柔的指尖,熟練的動作卻讓她感覺他有些發抖。
天氣有那麼寒嗎?
她仰頭望天,密密的雲,卻沒擋住溫月的流光。
“好了。”他說。
她卻沒有轉過頭看他,繼續望着天上的那輪月。
殘月如鉤。
她不是個傷春悲秋的人,卻也在這樣的景色下感覺到了悵然。
“物是人非事事昨……西臣,有件事我一直記恨着你。”她突然開口,記恨這樣的事如今說來卻是雲淡風輕。
西臣在身後沒說話。
她挑了下眉,回過身果然看到他隱約着慌的表情,於是瞪他:“你以爲我記恨你什麼?”
他面上顯出陣難堪。
商遠緒想起那一天他也是這樣的表情,沉默的抵抗着她的追問。一想到那一天,她就又想起出賢說的那番話來,眼神黯了黯,也沒了生氣的慾望。
“你一直都死心眼,卻偏偏在那天聽我胡話任我胡鬧。以前的商遠緒或許斷不能容人欺瞞,可你是我什麼人?你待我如何我會不知道?離開他們之前我也曾帶着年曦在那兒小住了三日,結果……哼,你還真是讓我刮目相看!”她哼了一聲,然後就負手不語。
西臣卻深深一震,無法自制的喃道:“你們……等我?”
“哪會?你要回南陵當你的王子殿下,娶你的王子妃……哦,對了。”她突然轉過身來,臉上有了絲笑,“民間據傳你的王子妃貌若天仙,品厚天下,不知商某有無緣相見?”
她看他原本有些驚喜交集的臉突的一斂,面露爲難的低下眼:“她……”
商遠緒瞧他模樣便揮揮手:“隨口一說,西臣別放心裡。”
“不,只是,”他只是不知到時候要怎麼開口解釋。
王子妃那像極她容貌的臉……
他這無法給人看見的私心若被她瞧見……
商遠緒不知他的想法,只道是他心憐王子妃,不願任她像物件一樣讓人瞧來瞧去,於是笑道:“夜半三更的,西臣回去陪你的王子妃吧,我不走太遠。”迷不了路的。
西臣卻未動,連一絲歉疚都沒有,理所當然的搖搖頭。
“反正也沒事,我就站在這兒不會擾公子安靜的。”
她失笑:“你那王子妃想必恨透了我。”
西臣扯了下嘴角,沒有應。
他和王子妃,本就是因利益而在一起,若不是她長相與她肖似,他也不會應了皇帝的要求。成親來的大半年,他們二人分房而睡,她的怨他不是不知道,只是她要的東西他無法給。
商遠緒透過打開的窗看着在牀上睡得張牙舞爪的年曦,忍不住笑起來:“年曦挺想念你的,日日練着你教給她的功夫,根子是打得差不多了,只是沒了繼續教她的人。”
她說着,西臣卻不明她是何意。
“這些日子,若不是有年曦,想必我與你再不會有牽連,早尋了個地方老死白頭了。若你不嫌棄,便讓年曦呆在你身邊,這孩子機靈可愛,不會太麻煩人。”
她轉頭看他:“年曦喜歡你,若你有意,也可以……”
手臂突然被擒住,她訝異的看着西臣第一次露出來的怒容。
可他畢竟不善與她生氣,只不過一下便鬆開了手,緊緊的壓抑住心頭的突起的怒氣。
“公子說笑。”他一字一頓,臉也別開了去。
她報歉的笑了笑:“也是,你如今的婚事可不由自己說了算。”
他眼角錚的一跳,繼續忍。
“那過段時間我就帶她回去。”她拍拍手,打了個呵欠準備回屋睡覺。
“公子不打算回北周?”他僵着聲音開口。
她停住腳,有些怔怔的想起茶館老闆的那些話,然後輕輕搖了搖頭:“不回去了。”
“公子可知道商出賢是北周大軍領將?”
她猛的一回頭,一雙黑眼瞪着他:“怎麼回事?”
“大公子是爲你報仇。”他說。
爲她報仇……她……迥烈?
他怎麼會知道那件事?
穆頡?西臣?還是離塵?
穆頡與大哥不識,西塵……
她看看西臣平靜的臉。
……那就只剩下離塵了。他爲什麼要揭自己的傷疤?還有,大哥他怎麼可以親上戰場!
“一羣笨蛋!”她皺眉低叫了聲。