聽到玄吟清冷得沒有一絲一毫溫度的聲線,凰殤昔不禁愣住了。
她的手不由自主地撫摸上了自己那雙早已沒了眼球的眼睛,脣角勾起了自嘲的笑。
她不答,她不想讓玄吟擔心。
不說的話他只會認爲他只是眼瞎了,但她說的話,她不想欺騙玄吟,那麼,他就會知道,她眼珠子讓人給挖了出來這樣血腥的事。
“你說!”聲線冷冽透着幾分隱忍,凰殤昔聽出了玄吟在壓抑。
凰殤昔自嘲道:“吟,我本就有眼無珠,如今沒了也好,省得再次有眼無珠。”
凰殤昔這話落下,玄吟那張極美的臉龐,那張帶着少許蒼白的臉忽然被一層陰霾擋住,那些眉心籠罩的哀愁憂鬱之感,居然被那陰霾之氣遮擋得全都隱匿了。
黑袍下緊握的大掌似乎要捏碎什麼一般用力地握住,如果他不這樣,他恐怕就會忍不住衝出去了。
“被人挖了?”玄吟垂下了臉,讓人看不清他的表情。
四下的人就連呼吸都滯住了,他們被玄吟身上撒發出來那駭人的殺意給驚住了。
玄大人一向都是很清冷孤傲的,極少生氣,起碼他們在宗門裡是沒有見過的,但這是第一次,玄吟爲了一個人生氣,這氣還旺得讓他們發自心底的害怕。
這……這……
凰殤昔堂堂感覺到了玄吟身上爆發的殺意,她脣邊的笑容不動聲色地斂了下來,足尖點地一躍,身體優美地在半空中劃出一道拋物線,穩穩地在玄吟身邊停下。
纖瘦的手探進來,一把握住了玄吟隱藏在黑袍衣下的大掌,隨後慢慢撬開他握得很緊的大掌,伸進去,握住他的手。
玄吟一驚,在她握上他微涼的大掌時,目中的殺意散去,身上那駭人的氣息也都奇蹟地在一瞬間消失得無影無蹤了。
衆人驚愕不已。
這個女子,居然敢在玄大人盛怒情況下靠近他,這膽子簡直……簡直大得讓他們不敢相信。
“吟,別生氣,他們自有我對付,他們,不值得你生氣,你好好待着就是。”
玄吟怔了怔,沒說話,確實將她伸進他掌心的小手緊緊地握住,力道很重很重,好似在害怕什麼會丟了似的。
許久之後,他才緩緩吐出一個字:“好。”
聞言,凰殤昔終於舒了口氣。
一旁的琴芝,在凰殤昔到來的時候玄吟已經將她無視,她心中已經不滿了,如今這兩個人好像已經將她無視地徹底了。
這不禁讓她心裡不悅,同時對這個長相非同一般宛若仙女一樣的女子生起了一絲絲的不喜,甚至厭惡。
她猛然點地一躍,躍到了玄吟的另一邊,很自然地伸手挽住他的臂膀,撒嬌道:“吟玄哥哥……”
玄吟身子微微一顫,雖然很輕,可是凰殤昔如此近距離,她還是感覺到了。
玉眉稍凝,她抿起了脣,神色平靜無比,
她在認真地聽,觀察那個叫琴芝的女人。
琴芝見玄吟沒有迴應,她晃着玄吟的胳膊又使出天天地撒嬌聲,“吟玄哥哥……”
玄吟寡淡的薄脣終是張了張,聲線清冷,“何事。”
琴芝見他終於肯回應了,連忙又再加一把勁,“吟玄哥哥,你身體還沒好你先回去躺着好不好,芝芝不讓你進來,也是爲了吟玄哥哥的身體好,你別怪芝芝。”
那邊的玄吟沒回應,凰殤昔倒是臉色微微一變,察覺到凰殤昔的變化,玄吟握住她手的大掌霍然緊住了。
凰殤昔絲毫不理會,紅脣啓開,“吟,你身上受傷了?有多嚴重?”
玄吟寡淡的脣抿了抿,似乎不想回答這個話題。
琴芝見狀,連忙道:“這位姑娘,你是來做客的,似乎這些問題不是你該問的,而且,我們宗門裡的事,貌似也輪不到你來管。”
誰知凰殤昔根本就沒理會她,另一隻手揪住玄吟的衣袍,倔強十足,她顯然不豫了。
“不說?”
玄吟抿着脣,他明顯地不想告訴她。
那邊的琴芝看到凰殤昔的舉動,好似纔看到了兩人在衣袖下緊握的手,臉色登時難看起來,一把將玄吟往自己懷裡拉去。
玄吟身子有些虛,很輕易就讓她扯了過去,可是她卻發現,在她拉玄吟過來的那一瞬,那隻大掌的力度又緊了。
琴芝臉色十分的難看,她瞪向凰殤昔,一字一句道:“姑娘你請自重,吟玄哥哥是本小姐的未婚夫,你當着我的面,做出此等事情,這樣真的好嗎?”
凰殤昔臉色冷凝,她的本意的確不是想和玄吟交握在一起,只是想用她的手去撬開玄吟緊握的大掌,她也沒想到玄吟鬆開之後會緊緊握住她的手。
但是這名女子,不知怎的讓她很不喜歡。
既然是未婚夫,那麼這出動這麼多人想抓玄吟是幾個意思?
聽到琴芝說他是她的未婚夫,清冷麪無表情的臉終究是出現了幾分龜裂,卻到底沒有反駁。
凰殤昔見此,心中已經明瞭,想縮回手,但是玄吟卻不放開。
琴芝眼睛死死地盯住他們兩個相握的手,忍不住又說道:“姑娘,我好聲好氣和你說話,你別給臉不要臉,你這是想當着我的面來勾引我的未婚夫嗎?看你長得人模人樣,你怎麼能做出這樣下賤的事情,再不放手,我不管你是什麼客人,我都要把你趕出宗門!”
凰殤昔的臉色剛剛若是說是冷凝起來,而現在,是瞬間凝結成冰。
“有我在,誰會勾搭你的男人。”
一道醇厚婉轉的聲音飄進了衆人的耳中,聲音磁性悅耳好聽,帶着幾分嫵媚之態,不禁讓一干人都感到一陣酥麻。
回頭看去,只見夙寐一襲紫銀色長袍徐徐走來,美得人神共憤的五官,妖冶嫵媚誘惑的桃花眸,盡顯百花盡放之態。收負身後,又有一番霸氣威嚴。
這個男人,就好像是上天挖空心思雕刻卻落下誤落凡間,引起凡間一大騷亂的禍害妖孽。
只見他緩步走下,每走一步,那妖嬈美豔的氣息和渾然天成的高貴霸氣便散發出來,兩個截然不同的氣勢,卻在他身上表現地如此的和諧美妙。
他走到玄吟和凰殤昔交握的兩手跟前,桃花眸危險地眯了眯,隨即伸出一雙美得讓人只能羨慕嫉妒的手,輕輕覆上了這兩隻不同的手。
玄吟眸光一寒,力道再次加重了。
夙寐卻脣畔含笑,悠遠而深長的笑,桃花眸閃了閃轉向玄吟的方向。
“這位玄公子,你有你的未婚妻,我家小昔兒也有未婚夫,你如此,貌似不大好吧?”
凰殤昔脣角狠狠一抽,我家小昔兒?有未婚夫?夙寐,你只不過出來走個場而已,需要說這些東東嗎?
好好地用正常方式出來不行嗎?搞特別只會讓人覺得你很另類!
玄吟清冷的雙眸冷冽無比,卻隱隱閃過了什麼,只是閃得太快,沒有人看得清楚。
最終,玄吟還是鬆開了。
在玄吟鬆開的一刻,夙寐便接過那隻曾被握過的手,五指探入凰殤昔的指縫中,與她十指相握。
“在下夙寐,見過二位。”很好地搶了風頭之後,夙寐才含笑地擺出有模有樣的行禮。
那邊的人還沒說話,這邊的凰殤昔倒是開口了,她的語氣有些輕輕然,“什麼時候開始,夙公子成了我的未婚夫了?我怎麼不知道?”
很顯然,凰殤昔是要拆夙寐的臺了。
夙寐轉身,桃花眸中滿是柔情,好像這天地間他的眼裡只有她一人:“小昔兒,你還在生我的氣嗎?夙夙知錯了,小昔兒你原諒夙夙好不好?”
凰殤昔這下子不止是脣角抽搐,就連眼角都開始痙攣了……能別嚇她嗎?夙夙……這丫發了什麼瘋……
還夙夙,我還嬸嬸呢!
“夙寐,有話好好說,你別想不開。”
夙寐用一雙桃花眸可憐巴巴地盯着她,看得盯完之後,夙寐慫了,他忘記她的眼睛是看不見的……
複用可憐巴巴的語氣說:“小昔兒,只要你原諒我,我就不會想不開。”
“好了夙寐,別玩了。”凰殤昔突然正經起來。
夙寐眨了眨眼睛,“小昔兒,夙夙沒玩。”
凰殤昔默默扶額,已經不想和他玩這樣幼稚的遊戲,“什麼未婚夫不未婚夫的,我凰殤昔什麼時候有……唔……”
凰殤昔一臉的不敢置信,她想伸手去抽他,卻沒想到她的雙手已經緊緊讓他給拽住了,扣住了她的脈門,不知從哪伸出一隻大掌,壓住她的後腦,不斷加深這個吻。
脣齒之間,夙寐不斷想撬開她的牙齒,可多番之下還是無果,他之後鬆開她後腦的大掌。
凰殤昔微微鬆了口氣,卻誰料到在她鬆氣的那會兒,夙寐居然猛地撬開了她的牙齒,靈活進來纏住了她的舌,進而輾轉反側。
這個男人!
那隻大掌又重新回來,一直加深加深這個吻。
不知吻了多久,夙寐終於鬆開了她,就在送來的一瞬間,凰殤昔揚手就像給他一巴掌,卻讓他牢牢抓住了。
脣抵着脣,他笑着說道:“當着這麼多人的面打你的未婚夫,你就不怕讓人看笑話麼?”
果然,凰殤昔的動作停住了,但是夙寐擔心她會突如其來扇他一巴掌,他還是扣緊她的脈門。
玄吟眸中的顏色已經開始變化多樣,主要的變化地從黝黑變得幽森再變得暗沉深沉,如同深不見底的懸崖。
臉上清冷的氣息還覆上了厚厚的濃冰,覆上寒霜的略微蒼白的面容上還在努力壓抑着什麼。
那袖下的大掌在一點一點的收攏。
那邊的琴芝見到夙寐的長相,雖也是被狠狠驚豔了一把,但她是懂得分寸的人,如今這兩人當衆吻上了,關係也定是就那男人說的一般了,琴芝將玄吟拉到自己身邊之後,不滿地指責。
“既然都是名花有主的人,還望這位公子能教教你的未婚妻,什麼叫男女授受不親,別下次還輕薄我的男人,公子,我也是爲了你好,你若不教教,難保就沒有下次了。”
夙寐的桃花眸中閃過一抹陰沉,“哦是嗎?不知何時,我的未婚妻我都不捨得動嘴,竟需要你來指手畫腳?”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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夙寐口吻彬彬有禮,但是他的話,絕對不是彬彬有禮的料。
凰殤昔在一旁冷笑,剛剛誰動的嘴?
琴芝一怔,剛剛還有些好轉的臉色瞬間又變黑了,她好聲好氣地說,居然讓人掉頭罵了回來。
“你們是來做客的,什麼叫尊重難道不懂嗎?有你們這樣對主人說話的嗎?”
夙寐微擡下頷,毫不客氣地反擊:“你懂得尊重,別人纔會尊重你。”
“你……”琴芝氣得牙齒都要咬碎了,這男人明明就是在說她沒教養,她不配得到尊重,她居然,居然就這樣被人侮辱了!
更讓她可惡的是,她都讓人這樣說了,她的未婚夫居然,居然就那樣一聲不吭地站着!
凰殤昔一旁聽得是滋滋有味,哎喲,想不到這男人能不說髒話罵人,這一點牛逼!
“這樣不懂規矩的人,你們怎麼配走進我肅寂宗的大門,哼!以免讓四叔祖生氣,今天我就自作主張,請你們出去好了!”
琴芝怒氣中燒,揮手,那些本是想將玄吟帶回去的肅寂宗弟子紛紛朝凰殤昔和夙寐圍去。
“我們是人請進來的,而不是闖進來,你一個長老之孫,有資格麼?”夙寐無趣地斂了斂眉,一副似笑非笑的模樣,說出的話簡直要氣死人。
凰殤昔在一旁憋笑,原來看着人被虐……哦不,是聽着人毒舌虐人也是一件非常爽快的事情啊。
琴芝被夙寐這話氣得連指他的手都在發顫,“你……你……”
凰殤昔也忍不住插上一句:“人家那請我們請來的前輩滿頭華髮的,都沒對我們說任何重話,你一個小小晚輩,也敢擅作主張來請我們出去?誰給你的權力?”
琴芝被氣得臉部的肉都一抖一抖的,因爲肅寂宗隱世歸山,基本沒有人會過來的,守在肅寂宗門前的人,大多是年長有閱歷份位高的前輩,又或者是長老們無事也會去逛逛的。
凰殤昔他們能請進來,必然不是閒雜人。
“我不和你們廢話!”琴芝咬牙切齒道,正要下手指揮人將他們趕出去。
還沒等琴芝下手,他身後一直緘默冷眼旁觀的玄吟忽然上前一步,單手負在身手,做出一個孤傲的“請”的姿勢。
“請指教。”
這個意思,很明顯是想打一架了。
夙寐妖冶的桃花眸中緊緊閃爍着嘲弄且迫切的光芒,想來,他也早想打一架了。
上前一步,風淡雲輕道:“夙某也想受教。”
後面的凰殤昔紅脣緊抿,竟在這個時候用不輕不重,卻能讓所有人都聽到的聲音說道:“夙寐,你敢傷他試試!”
雖然不清楚玄吟傷得如何,但是她知道,夙寐武功很高,玄吟受了傷,不一定打得過。
對面的玄吟眸光一動,不禁朝她看了過去。
夙寐的桃花眸再次危險地眯了起來,這一次,居然還帶有某種讓人看不懂的情愫,“是嗎?那夙某還真想試一試。”
凰殤昔眉心緊鎖,正要大步上去攔住夙寐,有一道聲音在虛無中傳了進來。
“都給我住手。”
琴芝一怔,隨即臉上一喜,“四叔祖,四叔祖,吟玄哥哥是四叔祖來了!”
玄吟的臉色不變,只是那雙低沉得宛若大海深處的眸子暗了暗,擺出的姿勢也收了回去。
夙寐見狀,也收回了氣焰,凰殤昔是鬆了一口氣。
虛空之中,正有兩個人影往他們的方向慢慢地移動,因爲天色已經黑了,看不清長相,看樣子距離琴芝先前說的要多等一個時辰看樣子是要到了。
隨着人影慢慢變大,朝他們靠得越近,那兩人的長相漸漸浮出水面。
一人頭髮和鬍鬚花白,白花花的鬍鬚很長,兩隻眼睛已經年老已經開始眯了起來,這個人,就是適才請他們進宗門的六旬老人。
他此刻正笑眯眯地看着下邊的人,“三位客人就等了,讓你們坐得辛苦,宗主今日有事,來遲了,還望三位客人不要見怪纔好。”
下方的夙寐眯眼看了看,隨後笑着說:“前輩哪裡的話,晚輩們無事,前輩們有事,等下一時又何妨。”
六旬老人對夙寐的識大體滿意地點了點頭。
而他身旁的人,面容清雋,雙眼細長,鼻樑高挺,嘴脣厚度適中,看得出他年輕的時候也是個非常俊美的男子。
但是這個人模樣看上去也有五十多歲了,兩鬢已經有不少的花白,可是雙眼的犀利和眸中的鋒銳絲毫沒有讓人看上去只是空有其表的模樣。
他嚴峻的面容往下方的人掃視一眼,從一旁的肅寂宗子弟們看去,然後再到琴芝,再到她身邊的玄吟,隨即到夙寐,然後就到……凰殤昔!
目光再出碰到凰殤昔的臉時,他平靜不起分毫波瀾的雙眸忽然涌現了驚濤!
他瞪着眼睛,滿臉震驚地指着凰殤昔,有些不敢置信地張了張嘴:“沁……沁兒!”