漸漸入夜,又漸漸升起太陽,凰殤昔睡了很久,因而在今日天邊的光輝還沒有撒進來的時候,她已經醒了過來。
看着身旁空落落的位置,她忽然覺得自己的心像是被掏空了一般。
雖然她每次醒來身邊的位置都是空的,但是這一次不同,她知道她身邊沒有躺人,這張榻上,從頭至尾只有她一個人。
凰殤昔閉了閉眼睛,她見天色還早,便臉朝下又倒頭睡了下去,鼻間有股濃濃的龍涎香的味道一直纏繞着她,凰殤昔猛地睜開眼睛,一個鯉魚打挺坐了起來。
俯下身子將自己的臉朝自己身邊的位置湊去,那時淡時濃的龍涎香的味道真真切切存在,這讓她確認自己並沒有做夢那個男人昨晚來過。
因爲每一日,她睡的牀鋪都會洗一遍,前晚的味道不可能留下來,更何況,前晚她沒有回鳳鸞宮……
原先察覺到這個現實,她是有些小雀躍的,但是很快她就平靜了下來,來了又如何呢?她至今都不知道該用什麼態度去面對東陵梵湮。
她不是這具身體原先的主子,她可以放棄替先皇報仇,但是她和東陵梵湮是兄妹的事實呢?這個能忘記嗎?這具身體是和那個男人留着同樣的血啊!
這讓她如何能接受……與親兄長……
凰殤昔放下手裡緊攥地被褥,想喚來妽嵐爲自己洗涑,就在這時,一道聲音突然發出,穿過了窗戶射向凰殤昔面前的牆壁上。
凰殤昔眼眸眯起,神情一凝,一迅雷不及掩耳之勢拔出匕首瞄準往外逃走的黑影,凝聚內力朝外一扔!
非常準確的射到了黑衣人的小腿上,那人悶哼一聲,身形稍微趔趄了一些,不過很快就消失不見了。
凰殤昔眯起的眸子仍舊盯着窗外,耳聽四方,確認外面沒有了其他人,她這纔看向自己的左手,那裡有一張紙。
這是用匕首來傳信。
但從凰殤昔的舉動來看,她顯然不喜歡這種方式。
想知道皇上母妃的事情,今夜丑時梅妃寢宮見!
凰殤昔脣角刮出一個譏誚的弧度,叫她去她就一定要去?
將紙揉成一塊緊緊握在掌心,再次打開時,那張紙已經變成一推廢屑。
午中,夏侯府內。
一身從頭到腳都被黑布包得嚴嚴實實的人浮躁地在府裡來回走動,目光時不時朝某一處地方看去。
在她徘徊了大概七八圈上下的樣子,被她一直用餘光盯着的某扇門終於打開,夏侯亦慵懶地緩步走出來。
終於等到夏侯爺出來,那人連忙走過去問:“不是說今日就進宮,去找那個賤人的嗎?”
“……”夏侯亦沒有理會她,徑直地走向主位,坐下,輕輕地抿了一口茶。
夏侯亦這不緩不急的模樣,當真讓她有些生氣,走過去一把奪過他手裡的杯子,“夏侯亦,你倒是給句話出來!”
夏侯亦那雙像大海般深不可測的眸子冷冷地瞥了她一眼,那眼神,仿若似在警告她。
“貴人”被夏侯亦的眼神嚇到了,後退了兩步,說:“你這是什麼眼神?你就是這樣對待你的親生母親的嗎?”
夏侯亦聲線同樣冰冷,“若不是你是本侯的母親,你現在已經死了。”
聞言,“貴人”眼中氤氳着霧水,“阿亦,我那麼艱難生你下來,你知道娘當初因爲你差點沒命了嗎?你就不能對娘好點?”
夏侯亦煩躁地揉了揉眉心,極力剋制自己,半響,他才慢慢道:“對不起,多繼承了父親的性子,母上請海涵。”
聽夏侯亦的語氣終於好了,“貴人”才漸漸斂起了要哭不哭的表情,她的語氣也跟着弱了下來,“阿亦,告訴娘,不是今日進宮嗎?你還在等什麼?”
夏侯亦斟了斟手上的的茶水,緘默片刻,後道:“等一個母上非常想見的人。”
“是誰?什麼時候會到?”
“一個母上想念了十幾年的人,不出意外,今日便到。”
“貴人”一聽,情緒立刻就激動起來了,顯然,她猜到了夏侯亦口中說的那個人。
“真的嗎?真的回來嗎?就在今天?”那貴人顯得十分激動,是啊,等了多少年了,終於可以見到了,十多年的時光,對於一個女人來說,是何等的尊貴!
夏侯亦還沒有回答,一個小廝就敲門,“侯爺,您等的人來了……”
夏侯亦沒有反應,倒是一旁貴人一聽到這消息,一溜煙地奔了出去……
靜善宮內。
太妃早早便起了牀,知道今日夏侯爺會來,她早便做好一切準備,部署了所有的事情,若單單是夏侯亦來的話,她還可以暫且饒他一命,可若還帶了另外的人……
那麼,就只能請他去死了!
當初許城月告訴她,在夏侯府裡藏有一個女人,那個女人看上去也有三十多歲了,但是她與府裡別的女人不同,這女人的待遇很好,身上也散發一種高貴的氣質。
她可以在夏侯府裡任意穿行,每個人見到她倒要行禮問候,就連夏侯亦見到她,也不會無視她的存在。
那個女人在夏侯府裡,就像是那裡的女主人一般。
許城月還說了,她當時帶出來的話都是那個女人允許的,還說,她帶出去的話,只能帶給當今的龍鱗太妃,若是別的人知道,只會要她的命。
在送許城月出皇宮後,她寫給太妃的最後一行字是:老朋友,不久就能見面了,你過了十幾年滋潤的日子,到了該償還我的時候了……
看到這些字,太妃哪怕是不願承認,也不得不承認,當初在冷宮那個被她殺了的女人,扔進銀水河裡……竟然沒死!
該說命大還是運氣好?居然還賴上了夏侯亦?
太妃如今只有冷笑,真恨當時自己不夠狠心,沒有徹底將那女人殺個精光,如今倒給自己留禍害了。
對敵人的仁慈,就是對自己的殘忍!
小指指套輕輕地掛着手腕的肉,太妃看着天色一點一點升起,一直升到了午末的時辰,仍舊沒有人稟告她,夏侯亦來了。
這令得她不禁有些惱火,“王嬤嬤,出去看看,若是還不見夏侯亦過來,就傳哀家懿旨,讓夏侯亦立刻進宮!”
王嬤嬤領命,行着禮正要退出去,這時,有人來報了,“稟告太妃,宮外停着一輛馬車,是夏侯府的馬車,侯爺請見太妃娘娘。”
王嬤嬤退出的步伐停住了,太妃不斷刮動的小指指套也停了下來,臉上出讓人看不懂的深意。
“馬車裡有什麼人?”
那奴才搖了搖頭,“侯爺不下車,也不讓奴才門檢查車內,奴才並不能得知。”
“可是除了侯爺所坐的馬車還有其他嗎?”
奴才再次搖頭,“侯府來的只有一輛馬車,就是侯爺坐的那輛。”
太妃面露詭譎之色,“讓侯爺進來。”
夏侯亦,你總算是來了。
來報之人領命退出去,很快,夏侯亦就走進來,但是除了他,身旁還有另外的人。
太妃的視線不是看向夏侯亦,而是他身邊那個用黑衣從頭包到腳,只有一雙眼睛路在外面的人。
那雙眼睛對太妃來說是陌生的,但是她能看到,那雙陌生的眼睛裡,有着她熟悉的東西——恨!
太妃嘴角的冷意很濃,她轉而望向夏侯亦,“夏侯侯爺不該介紹一下,你帶來的這位是何人?”
夏侯亦目光淡淡,在太妃行禮之後,他眼中的淡意就更濃了,聽到太妃的問話,他稍稍擡眸看了她一眼,轉而答。
“太妃對她,比臣對她清楚。”
“哦是嗎?既然如此,何不把面罩拿開,讓哀家看看,她到底長得什麼樣?”
太妃尾音拉長,話音一剛,周遭忽然涌現了侍衛,一個個都朝夏侯亦走去,將夏侯亦兩人圍在圈內,長矛直對。
“貴人”見狀,倒是沒有表現出半分害怕之意,挪動步伐,移到夏侯亦身後。
夏侯亦臉上除了是淡然,沒便是沒有表情,就算二十多名侍衛圍着他又如何?
“太妃待客之道?”他只面無表情語氣平緩地說了這麼一句。
“是哀家待你們之道,夏侯亦,識相的話,就乖乖讓把女人交出來,哀家還能讓你死個痛快,不然……”
太妃目光陰鷙,面容猙獰,十分明顯。
“臣若說不呢?”夏侯亦臉色清冷,聲線低緩磁性,卻帶有一種讓人莫名感到的威壓。
太妃冷哼一聲,陰陽怪氣道:“不?你很快就會知道的……”
話音剛落,將夏侯亦兩人團團圍住的侍衛執着長矛朝他們步步逼近。
這時,一直沒有說話的“貴人”,忽然拿下了自己的面罩,“太妃,你讓我的兒子把我交出來給你,是不是想得太過異想天開了?還是太妃你覺得,只要你一聲令下,所有人都不敢忤逆你?”
拿下了面罩,太妃清楚地看到了那女人的長相,太妃早就清楚夏侯亦身邊的人是誰了,但是太妃還是驚訝了。
她驚訝的是,那個女人說,夏侯亦是她的兒子?