龍鱗,某處雅緻別院。
透過層層帳幔,依稀能看見一個如蛇般的女人臥在軟榻上,身邊一干侍女盡心又小心翼翼地侍候。
揉肩,揉指,餵食,梳髮,無一不有。
不多時,一名青袍年輕女子走上前,輕易到了軟榻上的人兒身邊,在她耳邊低語,看樣子,是個心腹。
軟榻上女子一笑,咬進一顆葡萄後不緩不慢道,聲音婉轉如鶯:“本宮也是時候回去了,不然這麼久不會去,那些女人都忘記了自己的身份,忘記誰是那的女主人了!”
青衣女子附和道:“是的,主子這等手段,那裡的女人誰會是主子的對手,還不是乖乖跪倒主子裙下,任您差遣,不敢有怨言。”
女子吟吟笑,“那個終日大門不出二門不邁的女人終於出來了?”
年輕女子恭敬地回:“是的,奴婢已經按你的吩咐給了她警告,主子的手段,高明有震懾力。”
女子不屑地哼了聲,又含了顆葡萄,“跳樑小醜也敢出來蹦噠,妄想本宮的位置?本宮便讓她想得連命也丟了!”
年輕女子冷笑:“主子請放心,奴婢已經派人在她回宮的路上伏擊她,還在暗處安排了人放暗箭,那人箭術在龍鱗數一數二,那個女人不會在主子回去之後礙主子的眼,主子大可以把心放回去。”
女子低低笑了幾聲:“這樣最好不過,省得本宮看見礙眼……”
“在神廟裡的那人呢?”軟榻女子的聲線忽然充斥着戾氣,美目掠過殺意。
“稟,那人在今日一大早已經讓皇上派人帶回宮中,主子有何打算?”
“嗯……先別動她,本宮會盡快安排你到她身邊,這個棋子很重要,你要儘快幫她奪走寵愛,行動要小心,千萬不要露出任何破綻,不然……”
沒有繼續說下去,可誰都清楚失敗的代價。
年輕女子頷首福身,“是!奴婢定會做好主子交待的任務,就算死,也絕不會讓主子暴露出來。”
軟榻女子媚笑地點點頭,靜靜閉上眼享受服務,好半響才幽幽地吩咐道。
“好,派人準備一下,本宮後日就要回去……”
話音未落,一名侍女從外面匆匆而來,神色慌張,“噗通”一聲就下跪了。
軟榻女子美目閃了幾下,年輕女子一見,忽地板起臉,嚴肅端莊地問:“何事慌慌張張?若無大事,驚動了主子,你就等死吧!”
“奴婢知錯了!”侍女一聽,慌忙不住地磕頭,一聲一聲,在這靜謐的廳殿內顯得十分突兀。
“行了,有事就說!”年輕女子看見軟榻女子不悅蹙眉,心會神領地揮手打斷。
“是……是!”侍女連忙跪好,睜得眼睛緩過氣,連被磕得生疼的額頭都不管了,“是、是……皇上墜崖了!”
“什麼?!嘶——”
軟榻女子一驚,猛地從榻上站了起來,因爲她突然的舉動,爲她梳髮的侍婢沒有注意,一梳子扯疼了她的頭髮。
侍婢一慌,什麼也不敢解釋,驚駭地跪下來求饒:“奴婢不是故意的!饒命啊!主子饒命啊!”
“沒用的廢物!”女子一腳踹了過去,狠狠下令,“敢弄疼本宮?來人!拖下來,放幹血!”
那侍婢白了臉,磕得更用力了:“奴婢真的不是故意的!求主子饒奴婢這一次!主子饒命啊!”
軟榻女子好似聽不見一般,冷着臉冷眼盯着她,很快兩名侍衛走上來,將那侍婢往外拖。
“主子……奴婢知錯了!再也沒有下次了!主子饒奴婢一次……”
“吵死了!”軟榻女子撇過來,閉眼道。
侍衛會意,立刻抽出那侍婢腰間別住的幾條手帕,想也不想直接一巴掌抽了上去,隨即將手帕堵住侍婢的嘴,隨後板着臉將侍婢拖了出去。
留下那不停的“唔唔唔”聲,最後什麼也沒有了。
侍候女子的其他侍女各各都白了臉,就連在稟告消息的侍女都不例外,脣瓣顫抖,儼然一副害怕到極點的模樣。
軟榻女子好似並沒有察覺到他們的恐懼,朝來稟報消息的侍女道:“你適才說什麼了?”
侍女整個身子都在打哆嗦,結結巴巴道:“皇、皇上墮崖了……”
軟榻女子的眸光一下子暗沉了下來,陰鷙的目光移到了年輕女子身上,年輕女子也噗通一聲跪下,沒有辯解,就那樣跪着!
“有沒有派人去找?幾位王爺什麼態度?”她暗自壓抑住怒火。
“有、我們的人有下去找,暫、暫時還沒消息傳回來……幾,幾位王爺都紛紛加派人手下斷崖找,甚至六王爺都親自去了……”侍女整個身子都顫巍巍的。
侍女看了一眼同樣跪着的年輕女子,“還,還有一件事!就是放暗箭的那人,已經讓質王殿下抓到了!”
軟榻女子美眸閃過一掠殺意,陰鷙的目光又看了眼已經開始打顫的年輕女子,眼底一道精光乍現。
“除了皇上,還有誰也墮崖了?”
“還……還有皇后娘娘!據說皇上是爲了就皇后娘娘才……”
話音未落,軟榻女子霍然一拍軟榻,吼道:“廢物!將這賤婢拖下去!”
那說話的侍女臉色瞬間慘白,還沒來得及求饒,就被人捂住嘴拖了下去。
皇后?凰殤昔?很好……
軟榻女子笑得詭異深沉,好看的細手收緊,指節泛白。
本宮記住你了……
而在薊縣落腳的凰殤昔,還沒有覺察到自己已然讓一條眼鏡蛇給盯上了。
“大夫,還請等一下。”凰殤昔喊住既然走出去的大夫。
大夫轉身,頗爲有禮貌地問:“夫人還有什麼事?難道感覺到了不舒服?”
凰殤昔有些不自在地搖了搖頭,她扯了扯脣,好似想說什麼,忽然低下了臉,弄得大夫一頭霧水。
半響,凰殤昔經過幾次深呼吸,終於又擡起了臉,“大夫,這個……我家夫君也受傷了,可否請您等一下,等我家夫君回來的時候給他診治一下?”
她從來愛憎分明,那男人雖然讓自己捱了一箭,可好歹也救了她,她不能那麼忘恩負義不是?
大夫愣了一下,旋即腦子裡想起了那個寒氣四射,散發着生人勿近的喜怒無常的男人,他嚥了下口水,真心不想再看到了!
可不幸的是,他還沒來得及開口拒絕,他身後的門就被人打開了,那個在大夫心中定義爲陰森叵測的男人赫然出現。
大夫感覺到身後的寒意,嚇得往一旁跳了去。
東陵梵湮面無表情,淡淡睨了眼那膽戰心驚的大夫,抿了抿脣,什麼也沒說便朝凰殤昔走去。
他換了一身新的白袍,翩翩若嫡仙,帶着一身清爽走進。
原先那身衣服,且不說外袍溼了還髒了,就說那衣服上有那麼多褶皺,我們尊貴的陛下是絕對不能容忍的!
他渾身不舒服,整個人都變得不好了!
於是高貴冷豔的陛下就出去泡了一下澡,皺着眉耐着性子極爲不豫地用力擦乾淨身子,擦擦擦!一個地方他幾乎用了半桶浴水!
由於時間關係,他很不滿地拋棄數十桶浴水,起身,順便換了一身新衣服。
即使如此,現在陛下還是感覺不滿意,渾身不好!
凰殤昔聞着好聞的氣息,莫名朝他笑了笑,隨即將目光移到他白袍下的雙腿。
那毫無雜質的笑讓東陵梵湮魅眸幽深起來,腳步一頓,很快恢復如常。
她凝眉,說:“你的腿怎麼樣?”
東陵梵湮魅眸眯起,瀲灩的薄脣抿緊幾分,不答,只是腳步已經停了下來。
“你的腿怎麼樣了?”凰殤昔不由加重了語氣,聲線帶着淡淡的慍怒。
東陵梵湮黑眸沉了沉,半響才慵懶,意簡言賅地答:“無礙。”
凰殤昔的眸光也暗沉下來,“無礙是什麼意思?中了一箭什麼也不處理能無礙?”
本宮讀書少,不知道不處理傷口還可以叫做無礙。
東陵梵湮沉着眸盯着她,與她四目相對,不說話了。
整間房間瞬間變成了低氣壓,氣流風起雲涌!
大夫站在一旁,大氣都不敢喘一下。
真倒黴,他這麼就碰上了這麼難侍候的主兒?
“箭拔了,不是無礙是什麼?”許久,東陵梵湮淡淡地回了一句。
凰殤昔下意識又朝他雙腿看去,但是有衣服的阻擋,她什麼也看不見,臉色不由得黑了起來。
“即使箭拔了,藥呢?不用上嗎?這可是會發炎的,屆時發燒了我可不會管你。”
“早就習慣了,何必多此一舉。”
凰殤昔心中忽然一痛,擡眸望着他淡漠似水,好似看透一切的眸子,心中不知做何感想。
心疼?不知道。
東陵梵湮,你是皇帝啊,皇帝怎麼會這樣?你是十三歲登基啊,十三歲啊!在很多人還是懵懵懂懂年紀你已經是皇帝。
萬萬人之上的九五之尊,你憑什麼說得這樣好似傷過無數次?
是不是……你經歷過什麼?
凰殤昔吐出一口氣,懶得和東陵梵湮搭話,擰頭朝縮在一旁的大夫道:“……”